聽王稟恩報說,李天衢臉上似更添上一抹陰霾,他躊躇片刻,便沉聲說道:
“李振、高鬱指使黨羽,向你探聽口風,想必也是要探覷朕是否關注朝內動向。你也盡管向他們傳達訊息,就說近期朕專注經略河西,乃至與晉國競爭事宜,朝堂中既然一眾公卿各司其責,自然也無須朕事必躬親……”
李天衢指示王稟恩放出風聲,自然也仍是要麻痹李振與高鬱這些仍舊有意私相結黨、爭權奪勢的權臣。再一再二不再三,機會既已經給過他們了,偏偏有些人恃寵而驕,仍是欲壑難填、貪念滋生……李天衢倒也愈發的能夠理解,為什麽開國皇帝或多或少,都不免要對追隨他打天下的有功之臣下手了……
不過放出煙霧彈是一方麵,除了朝堂事務,李天衢也的確需要時刻關注天下各地的局勢變化。而早先便曾得李天衢授意,便極有針對性對外用兵的清海軍節度使劉隱,仍是遣使臣楊洞潛趕赴汴京,稟奏他已經完成了先前李天衢所交代下來的“使命”……
清海軍藩鎮比起原本的軌跡,提前了十幾二十年的時間,已攻破了靜海軍藩鎮治所交州宋平城(後世越南河內),而治下武峨、武安、福祿、陸、峰、長……等十二州之地,幾乎也盡為劉隱所取。
而靜海軍節度使曲承裕,於城破之時死於亂軍當中。而其弟曲承顥、其侄曲承美,則為劉隱之弟劉岩擒獲,至此在後世某個國家被記述“與北朝諸國而抗衡,為我越之令主”……而所謂擺脫中原枷鎖的曲氏家族對交趾地域的統治,在還沒有紮穩根基以前便已經終結。
至此劉隱實際上兼有清海軍節度使、靜海軍節度使、安南都護……要職加身。而按照李天衢先前許下的承諾,他如果拿得下靜海軍,也當由中原王朝冊封,許以他一國王爵的身份。
本來按李天衢的打算,交趾那塊區域因唐末亂世,而有了從中土脫離的傾向……就算己方勢力的軍旅鞭長莫及,但是通過外交影響,那塊地但凡出現分裂的苗頭,便要想方設法的先行掐滅了。不過當清海軍來使楊洞潛稟說,如今司掌靜海軍藩鎮擔任節度使留後的,正是劉隱之弟劉岩時……李天衢心中不禁又犯起了嘀咕……
劉岩,按史載線他稱帝之後接連改了幾次名字,而最終取“飛龍在天”之意,而定名為劉(上龍下天)。其為人也可說有雄主之才,他知人善用、長於外交、重視商業、稗宣政教……可是五代多變態,而要從這個時代的變態當中抓幾個典型的話,這劉岩也無疑算是一個。
因為這個劉岩對於慘絕人寰的酷刑,會抱有一種病態的癡迷……甚麽刳剔、刀鋸、截舌、灌鼻之刑對他而言都是小兒科,而劉岩最癡迷動用的酷刑,也主要分為三類:
一是用滾湯將人活活煮死的湯鑊之刑;二則是讓死囚禁錮在被烈火烘烤的鐵**的鐵床之刑;第三類是驅使大象活活踩死、被虎豹生吞活剝,亦或丟進毒蛇毒蟲堆裏所統稱的野獸之刑……即便按史載炮烙之刑的確是由殷商紂王所創,可是成書於明代的《封神演義》中描述妲己為紂王想出來的蠆盆之刑,李天衢嚴重懷疑作者就是結合劉岩的事跡才想出的靈感……
更為誇張的是,劉岩每次都要親自觀看死囚被酷刑折磨,而且“每視殺人,則不勝其喜,不覺朵頤,垂涎呀呷”……看著那種血腥至極的場麵,還要不停咀嚼著,口水嘩嘩的流……李天衢心說自己在後世所看過的恐怖、犯罪片裏麵最為病態的殺人魔,隻怕感官上所能造成的衝擊力都不及他恐怖。
可以預想的是,劉隱即便打下靜海軍藩鎮,但是人心未附,也勢必也會招致當地世家的抵抗。可是攤上他那弟弟劉岩做節度使……恐怕交趾那塊地盤以後一段時期也將掀起陣陣腥風血雨,反抗勢力無疑要遭受劉岩殘暴恐怖的鎮壓清洗了……
而即便正史線中的劉岩,也曾占據過交趾之地,而後又有楊廷藝背反自立。可由於當地世族興起,而愈發根深蒂固,是致使交趾分裂傾向愈發明顯,最終脫離中央政權的重要因素。那塊地盤,自然還是越早被北麵藩鎮吞並越好。
所以麵對翹首以盼的使臣楊洞潛,李天衢便和顏悅色的對他說道:
“劉節度立下定亂伐興之功,而統掌兩粵、交趾,先前便已受封郡王,何況朕有言在先,也自當賜封劉節度為粵王,建國立製,而永鎮嶺南與交趾之地……”
古文雖然越、粵通用,而對長江以南大片區域統稱為百越之地,但隋唐時節,粵字便已開始特指嶺南地區。所以李天衢冊封劉隱為粵王,也正合其理。
至於按史載線,本來受封南海王的劉隱離世之後,才由他弟弟劉岩先自稱大越國皇帝,而後又改國號為漢,便是五代十國當中的南漢政權……
但是那本來也是劉岩要冒充高祖劉邦打下的大漢朝後裔子孫。李天衢心說他那麽個變態狂宣稱自己是漢室遺宗,尋思起來還是太過別扭,自然也沒有必然許於“漢”這個國號,賜他們劉家兄弟的割據政權名號以粵國相稱,正好名正言順。
清海軍來使楊洞潛,按他主公劉隱授意前來向魏朝邀功討賞,當然也不會糾集於李天衢賜予的到底會是漢王、粵王哪個名號,隻要中原王朝正式冊封,承認劉隱也如趙、吳越、吳、楚、閩……等割據政權那般,具備名義上奉中原為主,實則自知一方的實際權限,便已經達成了目的。
是以聽李天衢說罷,楊洞潛大喜過望,當即便躬身施禮道:
“微臣謹代吾主,叩謝皇恩,蒙陛下賜予粵國國主之位!而鄙邦治下臣民,世世代代願奉上朝為宗主,年年朝貢、歲歲進奉,永為上朝南海屏障,誓不敢違!”……
隨後李天衢吩咐下去,正式下達國書,賜封原清海軍節度使劉隱為粵王。而嶺南兩廣那邊,他劉家兄弟還要應付交趾地域不肯臣服的反抗勢力,以及與北麵楚國馬殷日後難免仍要有所爭端……也就由著他們自行應對……畢竟李天衢深知眼下最大的競爭對手,還是在北方。
而當楊洞潛歡天喜地的返程回去,先是東行,經海州市舶司走水路至廣州,而向劉隱複命後。又過了旬日光景,李天衢卻又聞報稟說,晉王李存勖於陝北走動一圈,班師返回太原之後,他也仍是動作頻頻,不止是要拉攏西北諸族各部,最近這段時期,晉國方麵與王鎔統治的趙國來往也十分頻繁……
李天衢自也清楚,本來河朔地帶桀燕、北平、趙、鄴等幾方割據政權並立。而劉仁恭、劉守光父子的桀燕國,已經被魏、晉聯合出兵討滅,而分取盧龍與橫海二鎮疆土;鄴王羅紹威,也因魏博鎮內亂,而早已徹底內附中原王朝,盡獻治下疆土於魏朝;
至於北平國王處直,當初於朱溫梁國勢力徹底被驅逐出河朔地界之後,便倒向了晉國……那麽如今看來,李存勖仍要搞外交戰略,那麽他下一個要拉攏的目標,於河朔之地的確就隻剩下那趙王王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