躊躇滿誌而來,卻一朝潰敗,更是陷入了軍力大量流失的慘狀。一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逃至蔡州治下,秦宗權滿心的羞怨忿恨難平,盡最後的嚐試,又派遣麾下幾員賊將盡可能招聚其餘反軍部眾,繞路又往汴州襲攻而去。

然而經朱溫排兵部署,於封禪寺一隅先命大將朱珍誘敵,隨即伏兵盡出,將反軍部眾截成三段分別殲滅。敗將大敗而歸,最終也免不了一並被秦宗權問罪斬首的下場。

至此蔡州偽齊勢力,也完全喪失了繼續主動發起大規模戰爭的能力,已完全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麵。而朱溫揮軍趁勢盡取,也正按著舊五代史梁書太祖記中所記述的那般:

始蔡人分兵寇陝、孟、懷、許、汝……皆先據之,因是敗也,賊眾恐懼,鹹棄之而遁。帝乃慎選將佐,俾完葺壁壘,為戰守之備,於是遠近流亡複歸者眾矣。

如此朱溫趁勢又吞並周圍數處軍州,由於地理位置相隔,李天衢也無法趁機越過宣武軍地界趁機吞下些州府,眼下也尚不宜與朱溫虎口奪食。至於朱瑄、朱瑾統領的牙軍方麵,陸續擊破幾撥士氣盡喪的反軍部眾也是順風順水,也已準備往天平軍班師歸去。

畢竟藩鎮聯軍雖然接連斬獲大捷,迫使秦宗權大肆侵吞的州府相繼失守,隻得龜縮回蔡州地界,可朱溫、李天衢、朱瑄三路大軍難以長久維持糧草補給。秦宗權若是一味據險死守,也尚不知這場仗還要打到什麽時候,三方節度使也不便久離自己統掌的藩鎮,所以各自收兵歸去,還要由秦宗權苟延殘喘一段時日……

如今的秦宗權實際掌控的領地,也隻剩下奉國軍以及他麾下大將趙德諲統掌的山南東道兩處藩鎮。為今之計,他也隻有速召自己的胞弟秦宗衡與大將孫儒放棄侵攻江淮的計劃,火速班師回蔡州固守疆土,以抵抗朱溫等藩鎮待糧秣充足、養回元氣,則隨時會來討伐的敵軍。

然而位於唐廷治下河南道與淮南道交匯處的濠州地界,已做勢要殺入江淮的反軍營盤內所設下席宴當中……

“孫儒!你這廝,當真要造反不成!”

本來以為副帥孫儒設下席宴,是打算與自己緩和關係,然而這時方才方覺是入了對方設下的鴻門宴。孫儒開始尚還笑臉相迎,哪知酒還未過一巡便突然翻臉,三百刀斧手隨著他一聲令下分撥湧殺進來,更將設宴的廳堂圍得嚴嚴實實。隻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隻剩下秦宗衡孤零零的被一眾兵卒給包圍住,隨他而來的幾名親信,也盡成了血泊當中的殘屍肉塊……

秦宗衡驚怒交加,焦急的朝四下裏張望過去,眼見除了聽從孫儒號令的刀斧手,也尚還有一些將領仍愣怔的端坐之時,他心中還存著最後一絲希望,又嘶聲咆哮道:

“柴再用!馬殷!徐綰……你們眾人,眼見孫儒賊子圖謀不軌,意圖加害本帥,為何卻還愣著!?還不快召集兵馬,把這反賊給我拿下!”

然而但凡是被秦宗衡點到名頭的偽齊將官,或是垂頭不語,或是直接把腦袋轉過了過去,自是充耳不聞。秦宗衡見狀當然明白他們傾向哪一方,不但心已涼了半截,更聽到有人陰測測的說道:

“反賊?秦宗衡,你還真把你自己當成是皇家宗室王爺了?要知道咱們兄弟出生入死,輔佐你兄長繼承了黃巢國號,這皇帝癮他是過了,可不也是反了唐廷?秦宗權既是反賊的頭子,你還與我擺什麽皇帝排場?”

孫儒獰笑著從一眾刀斧手中踱出身來,他上下打量著孤立無助的秦宗衡,眼中也毫不掩飾的流露出猙獰的殺意“老子苦戰萬裏,憑本事也當賞罰由己,又怎肯再屈居人下?當初為你兄長出生入死的時日也久了,也是時候讓俺孫儒另起門戶打下一片江山。

至於秦宗權……如今到底已不濟事了,還要拉老子回去往火坑裏跳?就算以往俺尚忌憚他幾分……秦宗衡,你老哥既大勢已去,就憑你,也配對老子發號施令!?”

秦宗衡瞪視向孫儒,雖然也是滿目的怨毒,可他甚至性命掌握在對方手中,滿腔的汙言穢語強忍著吞回到肚子,也隻得說道:

“孫……孫督帥,當初你尚在忠武軍中隻做得個小校,自從投奔得我兄長之後,便得重用提攜,也從來未曾虧待過你。家兄做得大齊天子,而厚封重賞孫督帥。如今隻因敗於朱全忠、李天衢、朱瑄那幾路藩鎮聯軍一時挫了銳氣,你便要背棄叛離我兄長,如此沒個良心,這也未免太不講道義了!”

孫儒聞言好像便如聽到個笑話一般,當即張狂的大笑起來:“秦宗權不虧待俺,是因為老子對他有用!而當初肯聽命於他,也是因為秦宗權夠心狠手辣,俺尚也忌憚他幾分,而且他那時的確能想出主意,帶著弟兄們打下一片江山!

可是秦宗衡,你以為眼下在場的弟兄為何都願倒投於我,肯背棄你兄長而去?因為秦宗權從自稱皇帝開始,與你養尊處優的時日也久了。而南征北戰到處殺伐搶掠,帶著眾兄弟豁出性命去與各路藩鎮廝殺的,也正是老子!”

正說著,孫儒止住了笑聲,雖然玩味的望向秦宗衡的眼神滿是輕蔑之色,他的語氣卻變得愈發森然:“咱們要在這世道爭霸業,自然是要不擇手段。無論是秦宗權還是俺,以往又憑甚麽讓各路藩鎮甚是忌憚,因為我等所犯下的殺業,便是閻王也怕!

殺一人是罪囚、屠萬人為豪傑。什麽老幼婦孺、尋常草民咱們已殺了多少?也驅使麾下孩兒們吃了多少?為成就大事,誰還講什麽良心陰德?你兄長秦宗權,就是如此發跡的。既然咱們雙手上都已沾滿了鮮血,秦宗權也再沒法子帶領眾弟兄享榮華富貴,反而要牽連我等與他陪葬……到了這時候,你才他娘的跟我講良心、說道義?”

“……孫督帥,你的心思我已明白了……我也絕不再脅迫你統兵隨我班師馳援我兄長,可好歹……好歹念在家兄與你的君臣情分,是否能……留得我的性命返回蔡州?如此也不至把事做絕,日後也未嚐不能與家兄還有相見的機緣……”

“依秦宗權的性情,我既已背離,他又如何肯放過俺?老子還真不明白秦宗權怎麽會有你這等兄弟?日後相見,不至把事做絕?這等時節要打天下,就是要把事做絕!也無須再贅言,老子該說的都已說了,至於俺又肯不肯大發慈悲饒人性命不殺……你……說……呢?”

眼睜睜的看著孫儒又是一聲令下,一眾凶神惡煞的刀斧手立刻擎起兵刃向自己這邊湧殺過來……秦宗衡逃無可逃,終於萬念俱灰,須臾間心中絕望的卻念道:恨隻恨兄長急召孫儒班師回援蔡州,這廝稱疾不往,我屢屢催促,與他說僵了眼見便要翻臉……現在想來,我就不該信孫儒會設宴說和,應該事先發付兵卒搶先動手,唯有先殺了這狗賊,才有可能帶領眾部兵馬返至蔡州去……

這個時候,秦宗衡才忽的想到當初自己奉令掛帥,分兵侵襲江淮之際,他兄長秦宗權曾囑咐他的言語:

“你這膽識魄力卻還差些……畢竟孫儒追隨咱們兄弟都是刀口子舔血打下的這片江山,今番兵發江淮你既是主帥,便莫要在他麵前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