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意圖趁夜劫營,結果於山林中卻遭受女真人的伏擊,而被殺得大亂,又是在幽暗的環境下前推後搡,如無頭蒼蠅般完全亂作一團,而曷蘇館部女真族民好整以暇的施射羽箭,也準備好分批逐次的上前,準備收割人命了……

又不過兩刻鍾的功夫,幾隊女真人已朝著山林摸去,但凡發現還有伏在地上呻吟喘氣的契丹人,便猶如殺雞那般的上前補上一刀,或是割喉,或是戳心……動作極為俐落,也顯得極為冷血幹練。

其餘契丹將兵跌跌撞撞的向後潰逃,可是幽暗的山嶺間,時不時還有驚呼悲號聲響起……曷蘇館部女真人完全將在山林中散逃的敵兵當做獵物,似乎也很享受狩獵的過程。也僅有一小撮契丹士兵逃回東平郡去報信,自然也不足以對魏軍營寨中的攻城器械構成任何威脅……

至於仍舊現在魏軍營盤中的契丹軍將耶律斡普,他已戰至精疲力竭,卻聽著周圍羽箭呼嘯來去,又見馬上步下血光迸濺……本來是意圖做為疑兵,策應經由西麵的山林前行過來的同僚,從另一個方向夜襲魏軍軍寨,結果扛到了現在,即便他們現在想撤,卻也逃不掉了……

畢竟魏軍北側的營盤發現有敵軍夜襲,其它幾支部曲也已按部就班的擺開陣勢,就將耶律斡普所部兩千騎兵困在軍寨中,他們怎麽也衝不破,撞不開……隻能拚到油盡燈枯,已是人人帶傷,而無法改變先後被殲滅倒斃的下場。

契丹甲騎的慘叫聲響徹四野,而渤海兵馬與魏軍部眾已將包圍圈壓縮得越來越緊,很快便要將那些負隅頑抗的敵騎橫掃一空。眼見麾下兒郎已經戰死大半,意識到他們就算都戰死於此,卻也不過是枉然送命罷了……耶律斡普惱恨已極,直恨不得要咬碎滿口鐵齒鋼牙!

就算注定活不過今夜了,也無法阻止魏軍利用重型投石炮具,即將對東平郡城關鋪天蓋地的攻勢。耶律斡普眼下也隻想著多殺些魏將魏兵,乃至那些歸投中原的渤海人陪葬……可是麵對論馬戰武勇,還要高出他一截的渤海猛將高模翰,他能硬抗到現在,便已殊為不易了……

也已察覺到與自己對戰的那員契丹騎將氣力不支,高模翰雙目突然精芒暴漲,頜下虯髯戟立,更顯威武不凡,他又似舌綻春雷般厲聲吼道:

“契丹當初覆亡我渤海故國,也當知有朝一日你們的江山社稷,也未嚐不會為他人所滅!饒是爾等意圖赴死,也已然無法得手,就認命吧!”

高模翰厲聲喊罷,手中大斧便狠狠輪掃了過去。耶律斡普見狀也隻得架槊格擋,又是一聲激**的金鐵交鳴聲起,馬槊挨上斧鋒,竟驟然回彈,槊杆狠狠的擊打在耶律斡普的胸脯上,猶如遭到巨錘砸身,當胸鎧甲頃刻間凹陷下去一大塊,大斧去勢未竭,半截鋒刃也剁入胸腔當中!

耶律斡普的身子從馬背上倒飛出去,又狠狠的摔落在地上,他大口大口的嘔出鮮血,已然無法再站起身來……彌留之際,耶律斡普雙目死死的瞪視向夜空,雙目中不甘的怒火還是漸漸暗淡了下去,直至完全失去了生命的神采……

……

耶律羽之派遣五千馬步軍眾分兩路趁夜襲營,意圖摧毀魏軍攻城器械的計劃孤注一擲,明知成功的概率不高,卻仍必須去嚐試……畢竟處於絕對劣勢的情況下,什麽陰謀陽謀也很難瞞過早有準備的魏朝軍旅。

東平郡守軍的士氣進一步遭受打擊,耶律羽之、耶律覿烈心情沉重,卻也隻得盡可能打起精神鼓起軍心。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勢必要死守到最後一刻。畢竟白山黑水方麵的契丹守軍堅持得越久,起碼能牽製住魏朝不能集中軍力去攻打帝君耶律德光所處的臨潢府西樓,這也算盡到戎衛一方的臣子本分了。

哪怕契丹並不以守城見長……可是耶律羽之精通漢學,喜讀兵法,所以對中原常見的戰法相對了解。他倒很清楚當年唐末城頭變幻大王旗的亂世時節,各方軍閥攻城掠地,死守的一方耗到糧秣絕盡,什麽“人肉每斤值百錢,犬肉值五百錢,每日進奉禦膳,就把此肉充當”、“城中倉廩空虛,饑民相殺而食,其夫婦、父子自相牽,就屠賣之,屠者刲剔如羊豕”……之類拿百姓充當軍糧的事例也是屢見不鮮。

耶律羽之也還知曉,想當年唐朝安史之亂時,河南節度副使兼禦史中丞張巡死守睢陽,吃光了糧食,便先殺愛妾,再吃仆奴,後來不得已又以城中老弱婦孺為軍糧,致使四萬戶百姓至城破時僅剩四百活人的典故……雖然睢陽最終還是沒有守住,卻也使得叛軍損失慘重。而有效地阻遏了對方繼續南犯之勢,那張巡遂也得以繪像於淩煙閣,而被讚譽為社稷忠烈。

當年的唐廷有淩煙閣功臣元勳,而我契丹同樣有開國二十一功臣……那張巡死守睢陽盡忠於唐廷,我耶律羽之自然也不惜化身齏粉,也要力保東平郡力抗到最後一刻!

耶律羽之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即便他通曉諸部語言,熱衷於漢學,也深知招攏渤海、漢兒等族裔,與契丹共同進退的重要性……可是考量到東平郡城內的軍糧大概還夠三四個月的用度,如果能死守到糧秣窘竭的時候,他也已經做好拿城內漢兒、渤海臣民充當軍糧的心理準備了……

又過了兩日光景,部署於魏軍營盤前列的投石炮具已經準備停當……而耶律羽之趕赴南麵城門樓親自督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即便對於魏朝常用的攻城器械、猛火油彈等大殺器早有耳聞,可是東平郡外城高兩丈、宮城高三丈,又經過加固,也沒那麽容易被轟塌燒垮。

城內還強征了大批的壯丁,準備在戰時臨陣修補,還有大片的房屋也已被拆毀,湊出的磚瓦木石,都是集結起來要用作修補城防寨防的材料。

直到魏軍營盤這邊下達軍令,各支部曲立刻動彈起來,士兵們齊刷刷喊著口號,果然最先開始操控重型投石炮具,便朝著東平郡城拋射出一輪石彈。

一塊塊沉重的石塊被高高地拋出,又劃出道道拋物線重重地砸落下去,登時揚起一片片塵土……魏軍還是盡量回避傷亡率更大的蟻附攻城戰法,而是要利用比對方先進得多的遠程武器,對城頭進行壓製性的打擊。

然而耶律羽之也早有準備,雖然仍有些士兵猝不及防,被疾落過來的石彈砸得腦漿迸裂、斷筋骨折……可是大多守軍躲避得及時,立刻進入城牆上猶如馬麵一樣向外突出的藏兵洞中,等到魏軍遠攻結束,開始撲城時,他們便會立刻從掩蔽處鑽出來,再向城外迫近的敵軍進行還擊。

“小心!魏人這次拋射來的……應該是猛火油彈!”

也有將官冒險探頭去望,眼見就見淩空又有烏沉沉的飛彈砸落,便立刻驚呼示警,瞧落下的炮彈模樣,想必就應該是魏軍於攻城戰中所常用的猛火油彈了……

耶律羽之以降,守城的契丹將兵也都很清楚這種油遇火即燃,水不能滅,中者隻要要被燒得糜爛,固然殺傷力極大……可好歹東平郡城牆以磚石夯土所築,並未是易引燃的木質材料,而且後方有大批軍士已備足了裝滿了碎土砂石的麻袋,也盡可能要采取以沙土滅火,隔絕空氣的方式控製城頭上火勢的蔓延。

然而疾落而下的幾顆炮彈,眼見便要砸到城牆上時,猛火油遇到明火而被點燃的一幕卻並沒有發生……相對離得稍近的契丹士兵,隱約間卻聽見“嗤嗤”的火引燃燒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