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熙載反過頭來宣稱泰封國遵循前朝合約,而泰封國理應放棄的浿水,也就是後世大同江以北,至鴨綠江以南,囊括平壤在內的平安道,以及鹹鏡道絕大部分領土。
而契丹先前與魏朝關係還算和睦時,耶律阿保機還曾出動出兵,而教訓當時侵擾兩國海貿的弓裔之時,而在鴨綠江南畔平安道地界又打下一片疆土……隻是後來隨著契丹元氣大傷,王建趁機不但收複故地,又向北拓張,勢力才得以觸及鴨綠江南隅。
至於地處後世鹹鏡道下轄疆土,甚至就連後來的李氏朝鮮都承認“鹹鏡道本非我地,而於前朝避役之民,皆歸其地矣。至我世宗朝,始設六鎮,而野人願托以生焉”……實際一直到了滿清時期與朝鮮設立界碑,才完全劃清了兩國界線。
如今這般時節,那塊地盤先前主要處於渤海國治下,按史載軌跡,後來則是並不歸屬於偽高麗統治之下的曷懶甸部生女真主要棲息繁衍的領地。偽高麗時期倒是也曾試圖掌控當地,然而契丹遼朝之後,卻又被強勢崛起的完顏阿骨打揍得哭爹喊娘。
隻是渤海國覆亡之後,又有大批遺民南渡鴨綠江,當地目前由渤海末主大諲撰之子大光顯掌控。隻是王建以收容渤海人為名義,設鎮築城,猶如對待傀儡一般控製大光顯,勢力也早已滲透入當初的渤海國南京南海府治下疆土。
而王建機關算盡、處心積慮向北擴張,疆域終於得以觸及鴨綠江流域……泰封國使臣金敬德又怎麽敢自作主張,而主動放棄大片領地!?
然而先前的坑既然是自己挖下的,可是金敬德捋清楚思緒,便又按他主子王建的吩咐順勢問道:
“這……全因契丹醜類蠻橫凶暴,巧取豪奪,以武力強征諸族各部,非但曾南侵燕雲,冒犯中原天威,並興兵東征吞並渤海國……鄙邦本與渤海唇亡齒寒,吾王憤慨於契丹暴行,遂安頓渤海宗室公卿,賜僚佐爵,並收容遺民,以對抗契丹。
當年唐廷既然正式冊封忽汗州都督大祚榮,承認其始以渤海為號,自立建國。如今天朝發兵遼東,又是否會劃遼西以東,浿水以北為界,而助渤海複國?”
聽金敬德狡辯說罷,李天衢不由得冷哼一聲,也已聽出泰封國王建用心之險惡了……
按這廝的說辭,唐廷與新羅當初確定以浿水為界之後,卻又承認了渤海國的自立。那麽浿水以北的朝鮮半島地區,以及遼東,乃至白山黑水諸地,也都已經不是中原王朝的地盤了啊……你說從新羅自立出去的泰封國,治下疆土不得越過浿水以北,那麽你魏朝是否又打算直接吞並了昔日渤海國的故地?
如果魏朝直接表態,不會承認已經亡了國的渤海宗室複辟的政權……那麽泰封國就會煽動那些本來不願順服於契丹統治,而起兵發動叛亂的渤海武裝力量,轉過頭來對抗中原王朝,以形成契丹、泰封、渤海遺民共同與魏朝為敵的局麵;
可是如若魏朝承認渤海複國……那個亡國世子大光顯,如今就相當於由王建扶植的傀儡。當年新羅利用大唐滅了高句麗,又煽動高句麗王室遺胄另立報德國對抗唐朝,然而與唐廷達成和議,劃浿水為界,新羅王便“征報德王為蘇判,賜姓金氏,留京都,賜甲第良田”……換而言之,就把他直接扶植起來的傀儡國吞並了……所以王建也如今隻不過是故技重施,他支持大光顯,收容大批渤海遺民,還能安得什麽好心?
從王氏偽高麗,再到後來的李氏朝鮮,所使的伎倆也都是換湯不換藥……朝鮮王李芳遠,便向明成祖朱棣宣稱融入朝鮮的女真人不應歸返明朝,而朝鮮也有理由謀求對朝鮮、女真在白山黑水地區的主權,還曾極力阻撓努爾哈赤的六世祖猛哥鐵木兒再複歸附明朝。
由於當時明朝眾臣對遼、金地理誌所知不詳,還真就被忽悠得朱棣有言“朝鮮之地,亦朕度內,朕何爭焉?”……妥協讓出鴨綠江、圖們江以南一部分疆土,不過朱棣事後也拿言語敲打過李芳遠別再不知好歹,你說你家祖墳在遼東,又幹老子屁事,如若得寸進尺,那你直接動武去強取遼東試試?
泰封國則是打著助大光顯複國的幌子,更便於控製其宗室子裔,以扶植渤海的名義,謀取三韓在遼東的主權……李天衢心說既已識破泰封國的奸計,又怎能讓王建那廝得逞?
“據我所知,泰封國主打出尊王的旗號,而奉新羅為宗主,而新羅又向我朝稱臣……那麽無論兩湖之地的爭議,還是我朝又將如何對待渤海遺民,如若必要,自會再與新羅來往相商,又何須與你泰封國商定?”
韓熙載忽然輕飄飄一句話,卻噎得金敬德又沒了言語……朝鮮半島上並立的三國,雖然泰封國最為強大,可是王建效法中原以諸侯身份尊王以伐不服的那一套,名義上確實向最為弱小的新羅稱臣,以謀拉攏貴族世家、各地土豪一並對付後百濟的甄萱。
所以即便如今的新羅王金傅,在朝鮮半島上便如中華戰國時期的周天子一般,就隻不過是個擺設,可是泰封國國主王建,從名分上而言確實還矮了他一頭……韓熙載也察覺到金敬德又刻意提及渤海國的用意,也不便自作主張,就直接一句話懟了回去,你泰封國是什麽名分?我魏朝是助渤海遺民複國也好,是直接吞並其全境也罷……現在又有必要向你做交代麽?
金敬德聞言心中氣悶,一時間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畢竟魏朝在外交上的確屬於強勢的一方。與對方爭辯後百濟故地的歸屬,也著實占不到什麽便宜,挑明拿渤海遺民說事,魏朝則直接回複現在無可奉告……這次會晤也隻得告一段落,李天衢遂吩咐鴻臚寺安排金敬德住宿,並授意韓熙載不妨就由於他招待泰封國使臣幾日,然後再打發其回去向王建複命。
李天衢刻意安排由韓熙載出麵接待金敬德幾日,倒也沒安什麽好心……因為他很清楚韓熙載非但博學高才,而且性情詼諧,花花腸子也多,屬於那種罵人不帶髒字,當麵笑嘻嘻,卻也能弄得對方下不來台,鬼心思可多著呢……
畢竟韓熙載按史載線做為南唐大臣,趕上後周使臣陶穀出使前來。而那陶穀自問才高識廣,又屬於後周強勢的一方,咄咄逼人,不給南唐君臣好臉子看。韓熙載便看不過去了,放話稱“陶實非端介者,其守可隳,當使諸君一笑”……結果後來巧施手段,戲弄得陶穀羞愧難當,甚至醉倒狂吐,來時趾高氣昂,去時灰頭土臉的返回後周了。
雖說與那金敬德過往有些交情,但是李天衢很是厭惡他所代表的泰封國,千方百計意圖侵占遼東所使的勾當,更不用說他們的後世子孫那副篡改曆史,無恥狂妄的無賴醜惡嘴臉。不過若是為難他這麽個使臣,畢竟有失大國風範,所以就讓韓熙載繼續對付那廝,明麵上不失禮數,但也要讓對方顏麵掃地的回去才是……
然而針對遼東、後百濟領土,既然已經與泰封國明爭暗鬥地掐了起來,李天衢情知要徹底粉碎王建那廝的野心……那麽如何對待分布於遼東,乃至白山黑水的渤海遺民,也將成為其中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