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存霸顫巍巍的從地上站起身來,也已然駭得肝膽俱裂……他畢竟不似自己的兄長李存勖那般驍勇善戰,墜馬摔落,身陷於慘烈的殺陣當中,李存霸手腳癲麻,一時間呆立在當場,就好似一隻待宰的羔羊。

假意出家、暗中圖謀、複興社稷、重回故土,還要伺機從李嗣源手中奪回後唐皇位……李存霸的野心很大,卻眼高手低,他也沒料到自己橫下心來放手一搏,所將付出的代價竟也來得如此之快。

除了李克用膝下第三子這層身份,李存霸之於後唐複國大計,也根本沒什麽用處……眼下被截殺住,不會有人前來救應。已然心生悔意,正要伏地哀嚎乞活的李存霸突然卻被馳騁過來的戰馬撞到,鐵蹄將他的胸膛踏得凹陷下去……李存霸張嘴噴出一口血霧,旋即馬蹄再複淩空落下,他的光頭也猶如被砸爛的西瓜一般碎裂開來,其狀慘不忍睹……

由李嗣源統領的軍旅,雖然絕非一觸擊潰的孬兵弱將,可是之前星夜疾馳,意圖速取雲中城,精力體力,也已消耗大半……眼下又是急於盡快擺脫魏軍的攻勢,每奔走出一段距離,都要付出一定的傷亡。

這一路風聲鶴唳,不但又丟下了大批屍首,單是順著原路疾奔下來,便又消耗得精疲力竭……然而李嗣源直感內衫已被汗水浸透,就見雲州北境的關隘已出現在視野之內,卻又聽見陣陣驚呼聲,與激昂的喊殺聲竟然又從北麵傳來,也讓他登時暗道了聲大事不好……

黑壓壓的一片片騎兵匯聚成鐵甲洪流,促使坐騎馬蹄翻飛,攪得泥草四濺,森然的殺機充斥於天地間,猶如烏雲蓋頂,在塞外的草原上朝著雲州北隅的關隘迅速逼近。而這一路兵馬卻是自東麵浩**殺來,湧動的軍陣當中,則打出了盧龍軍節度使高行周的旗號。

要趁著這個機會徹底根除李嗣源這個隱患,除了執掌大同軍藩鎮的謝彥章,高行周事先自然也已收到了李天衢下達的指令,統領所部牙軍從東麵合圍而來,盡最大的可能殲滅意圖還要逃入塞外的兵馬。

高行周緊握銀槍,驅使著**通體雪白的戰馬,他身披的亮銀甲映日散發出耀眼的寒芒……伴隨著他一聲輕喝,他身後成批的騎軍將士眼中也早已燃起灼熱的殺意,隆隆蹄聲猶如激**的戰鼓不絕於耳,成行成排的戰馬先是小跑,逐漸加速,直至全力衝刺……也化成一波波驚濤駭浪,便朝著李嗣源所指揮正要遁入塞外的餘部兵馬席卷了過去!

直到李嗣源催騎率先衝出關隘,便眼睜睜看著高行周所統領的牙軍以鋪天蓋地的勢頭掩殺過來……他神情悲憤,眼角不由得抽搐了幾下,而身邊親隨將官當中,也已有不少人臉上流露出畏懼之色。魏朝又一路強軍突然殺出,並且立刻發起了衝擊……這也完全是一副要趕盡殺絕的勢頭!

李嗣源招聚的餘部兵馬,即便先前就算與魏軍精銳交戰也並非沒有還手之力……但是先是進入敵方的包圍圈急於突圍,又疲於奔命,遭受魏朝大同、盧龍等藩鎮牙軍的窮追猛打、圍追堵截,士氣遭受重挫,氣力消耗殆盡,也尚還不知還有幾撥敵軍會圍剿殺來……這一場敵軍展開的圍剿戰事過後,隻怕大部分人也很難僥幸再逃遁入草原深處。

眼下卻也隻能繼續奔逃,嚐試甩脫從東麵殺來的盧龍鎮牙軍部眾……然而高行周策騎衝馳,指揮諸部騎軍行伍又劃出幾道煙塵轉向,不出一時片刻的功夫,也如一把把鋒利的尖刀直插入敵軍騎眾……霎時間草原上淒慘哀嚎,四下裏又開始血肉飛濺!

李嗣源麾下兵馬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經過急行軍、倉促撤兵、拚死突圍、奮力廝殺……很多人已是強弩之末,他們長時間沒有充分的休息,自然是又餓又乏、體力嚴重透支,也完全是在硬撐著。

可是這等頹勢持續下去,也早晚會有徹底崩潰的時候……此時此刻,謝彥章、高行周統領所部牙軍不斷的截擊追殺,指揮將士們亢奮的卷起漫天血雨,大批後唐餘部兵馬,也不免開始哀嚎慘叫,旋即又是一排排的被砍倒搠倒,地上平鋪下無數屍首,鮮血不斷噴濺,也將雲州北隅關隘外的這片草原染得處處血紅!

與善於統領騎軍,每逢結陣整旅肅然有上將之威,作戰風馳雨驟,衝鋒迅捷如雷的謝彥章相較。高行周不但統領騎軍的手段也屬上乘,更兼還有一身能夠親自摧鋒破陣的武勇身手……他遂一馬當先,帶領麾下盧龍軍牙軍銳騎,衝馳在剿殺敵軍的最前列。

很快的,高行周目光一凝,他也已鎖定住了目標,手中鋒刃映出森寒光芒的亮銀槍被擎起,宛如盤旋翻滾的白龍忽然咆哮,呲出了利齒獠牙,而直向麵前那撥已然閃避不迭的敵軍部眾!

同樣複叛魏朝的安重霸、張從賓二將,正值焦頭爛額,一時無法擺脫從各個方向截殺過來的魏軍銳騎之時,便又驚覺望見盧龍軍節帥高行周親自催騎這邊這邊殺來,他們兩個心裏也都不禁咯噔一下。

高行周之父“白馬銀槍”高思繼,當年本來便是名震幽燕之地的當世虎將……而高行周繼承衣缽亦是武名遠播,他使得長槍招法如風行電擊,又好似於撲食的鷂鷹那般迅猛狠辣,故而其現在也已得了個“高鷂子”的諢名……所以無論是安重霸,還是張從賓,他們也最不想在戰場上來親自麵對高行周這等敵手!

然而張從賓距離更近,首當其衝,要逃也已是來不及了……他也隻得硬著頭皮輕騎長刀,歇斯底裏的掄臂劈斬過去。可是下一刻,張從賓陡覺眼前一道耀眼的寒芒乍起,又有格外淒厲的的銳嘯聲與耳畔乍起……張從賓還沒弄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便感到自己的胸口忽的一涼……

饒是張從賓最初入仕,本來擔任後唐莊宗李存勖身邊的小校,而後從戰有功,擢升為軍將,按說也有些馬戰廝殺的本事……可是高行周這一槍過去,便輕易的在他身上搠出個血窟窿,正眼便不再多瞧他一眼,直接策馬從張從賓的身旁掠過。

直到鮮紅的血液從瘡口激濺噴出,已經斃命的張從賓也從戰馬上頹然墜落之時……高行周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向滿麵驚駭的安重霸,他當即雙目一瞪,眸中殺意凜然,而又厲聲罵道:

“狗賊!我高家與河東李家雖有深仇大恨,但當年晉陽朝廷覆亡時,那些肯效死節、赴國難的晉國軍將,我倒還要敬他們是忠烈之士。可是爾等明明已歸降,我朝加以錄用,又有何虧待你們這些降臣的?

可是你們幾人暗中李嗣源,又欲背反我朝,降而複叛、反複無常,尤為可恨,更是該殺!”

高行周口中罵聲未絕,便狠狠的一挾馬腹,**白馬昂首長嘶,仰蹄奮進,便化作一道白色的閃電疾躥過去。而鋒刃上仍有張從賓鮮血灑落的亮銀槍又挾裹起淒厲的破風聲,便朝著安重霸的心窩直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