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越來越近了,汽車的馬達聲也越來越清晰了,沒多久便來到三工區。鍾海濤站起來一看,是五一農場場長賀誌誠來了。
賀誌誠從車上下來後,隨手從車子裏拿出一件棉大衣穿在身上,向火光的地方走去,見鍾海濤正站在篝火旁邊,紅紅的火光照射在臉上,就像被火燒雲染過一樣。賀誌誠疾步走上前:“小鍾,全場就剩下你們這兒的水稻地沒有冬翻完了,白天到你們單位,聽袁場長說你們單位白天晚上都在加緊冬翻施肥,我害怕你們工作趕急了,容易出現質量問題。白天沒時間,就利用晚上趕過來看看。怎麽樣?天氣很寒吧?要多穿幾件衣服!大約還需要幾天能施完?”
“場長,天氣是很冷,職工凍得受不了,就燒了一堆火。目前一台機車白天晚上正常作業的話,可以冬翻兩百多畝,如果這兩台機車順利的話,估計要三天就可以翻完了。”鍾海濤回答說。
對於鍾海濤的回答,賀誌誠十分滿意:“小鍾呀,如果再不抓緊時間施完的話,河灘地地下水位高,馬上要就要全部凍住了,再冬翻就比較困難了。能在三天時間內翻完是最好不過了。”
“場長,我們爭取在三天內完成全部冬翻任務,不然的話,土地上凍了,也容易拉壞五鏵犁的。”鍾海濤回應著賀誌誠的強調。
“小鍾啊,你幹得確實不錯。”賀誌誠看著鍾海濤那張被篝火映紅的,顯得十分消瘦的臉龐,說話的口吻十分自豪。“我沒想到你們一分場五千多畝水稻地在大麵積旱播水促生長的情況下,總產達到了一百七十五萬多公斤,雖然平均單產比去年提高不到十公斤,但不僅緩解了集中用水的矛盾,還節約了許多成本!總體上算下來,比去年的效益要高出許多,職工們的收入也比去年要提高很多了。”
“賀場長,產量已經算出來啦?我前兩天還打聽,都說還沒統計出來呢!”鍾海濤也十分高興。
說到具體產量,賀誌誠更高興了:“小鍾呀,已經出來了,並且上報給場黨委了和生產部門了,是一百七十五萬多公斤。噢,說到這個問題,我倒想起一件事來,小鍾呀,你將今年的旱播水稻管理方法寫出來,以論文的形式在年底召開的農業理論研討會上進行宣讀,並作為成功經驗向全場推廣。七月份,我在報紙上看到過你寫的《塔裏木盆地旱播水稻前期管理應注意的幾個問題》文章,讀了以後覺得寫的不是很全麵,有些數據也不夠準確,這次一定要寫得詳細一點,把數據也一定要核實清楚,力求準確完整,否則容易誤導生產管理人員。”
“賀場長,我剛管理一年旱稻,經驗還不是很豐富……”
鍾海濤還想繼續說下去,賀誌誠急忙打斷他話:“小鍾呀,這些我都知道的,但總體上來說,管理了一年,總比沒管理過也可以說沒有一點管理經驗的要強多了吧?所以要如實地去寫,還要把存在的不足和注意的事項也要全部寫出來,特別是失誤部分更要寫清楚。隻有把失誤和存在不足的原因找出來了,才能讓水稻種植單位避免重走那些彎路。”
鍾海濤這才點點頭。
南疆農墾報社的辦公樓位於市中心繁華的地段。別看這座城市規模不大,可曆史卻很悠久,曾經是西域的一處古都,文化底蘊豐厚,曆史遺存豐富,民族特色突出。厚重的曆史和豐富的文化內涵給官洪的詩歌創作和新聞寫作提供了無窮的素材,他的創作熱情日甚一日,創作作品也日益增加,不僅是農墾報有名的“一支筆”,在兵團報社也是出了名的“筆杆子”。不僅如此,他的采、編功夫也是報社數一數二的。
這天下午,官洪趕到報社時,看見已經來了幾個編輯和記者,他一一打過招呼後,就坐在辦公桌前審閱著稿件。總編室主任盛衛華看到人員已經到齊了,招呼大家坐下來召開編前會議。他首先帶領編輯和記者們學習了上級有關指示精神,要求各位編輯要根據當前的形勢,有重點地選擇稿件進行編排。
隨後,副總編輯江一帆就當前的采訪和編輯工作作了強調:“最近,基層單位的稿件雖然比較多,但質量較高的新聞稿也就南山農場的靳曉葵等,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稿件也就五一農場的鍾海濤等。比較有影響力和值得推廣的經驗的稿件不多,先進人物的報道就更少了。我們的記者和編輯們不能坐在家裏等米下鍋了,要深入一線,多抓一些鮮活的人和事進行深度報道。特別在抓先進典型報道上,要以細節的打磨來增強真實性。有血有肉、有悲有喜是鮮活的生命特征,也是先進典型的人性基點。在新時代新征程上,湧現出許多先進典型,展現了各行各業的豐富實踐路徑與良好精神風貌。選樹與宣傳先進典型可以弘揚榜樣精神、凝聚奮鬥合力、引領社會風尚。先進典型報道對於宣傳事跡、精神、形成正確導向發揮著關鍵作用。要想做好編輯工作,編輯必須真正用心用情用力,隻有理解其內涵意義、把握傳播規律,才能確保達到優質高效。”
江一帆說完後,又將目光瞄向官洪:“官洪,你明天到八一煤礦去采訪一下的青年職工於誌林和他的未婚妻顧文姝的事跡。昨天農墾局主管精神文明建設的王新林主任打來,說是於誌林在煤礦工作,是一名電工,在前不久的一次施工作業中,電線杆傾倒下來,正好壓在他的大腿上,有可能要癱瘓,於誌林的家庭經濟非常困難,他的未婚妻顧文姝卻並沒嫌棄他,雖然她還沒結婚,卻住在他家裏悉心照顧他。聽王新林說,他們的故事很感人呢!要認真進行挖掘,用心領悟其先進性和典型性所在,更具意義的是幫助樹立精神上的榜樣,讓人們學習先進典型所體現的精神,讓典型身上的精神發揚光大。”
官洪連忙點頭答應下來。
編前會議結束後,官洪走到辦公桌前,正要坐下來審閱稿件,突然看到桌子上有自己的一封信。官洪拆開後快速瀏覽了一下:“官洪同誌,你寫的詩歌已在我刊上刊用了。我們再向約幾首……”他想起來了,是前階段時間自己寫的幾首詩歌投向內地幾家詩刊編輯部。他看了看約稿信,便自言自語起來:“怕是沒時間寫了。”
官洪抽出幾篇稿件正在認真地審閱著,江一帆走過來,看到官洪還在認真地修改著稿件,不解地看著官洪:“官洪,剛才的編前會上不是已經安排你明天到八一煤礦采訪嗎?你怎麽還不回去呢?”
“江副總,今天晚上輪到我值班,還要編輯稿件,所以現在還不能回去。”官洪放下手中的稿件,向江一帆解釋著。
“你今天晚上就不要值班了,煤礦離市裏很遠,回去準備一下明天的采訪工作吧,你的編輯稿件工作由我來做。值班的事,我馬上再調整一下。”江一帆說完,將官洪麵前的稿件拿起來貼近眼前看了看,然後又自言自語:“我的眼鏡沒帶過來,我馬上去拿過來。”
官洪本來想說自己可以做,不會影響明天的采訪的,看見江一帆已經抽出兩篇稿件貼近眼前細心地閱讀著,他便起身向江一帆說了聲“謝謝”後,立即返回家中做了些采訪前的準備工作。第二天一大早,他就上路了。
八一煤礦離市區有九十多公裏,位於天山支脈哈裏克套山深處。官洪坐上拉煤車,顛簸了三個多小時才趕到那裏。
到達八一煤礦後,官洪立即緊張采訪起來,先是找了幾句幹部職工進行座談,又深入到鄰居們中間進行走訪,晚上住在煤礦招待所裏,立即將碎片化的采訪進行歸納,又寫下了提綱。回到報社後,官洪一鼓作氣,立即寫下長篇通訊《已過門的未婚妻》的稿件在《農墾報》上發表後,立即引起了轟動。隨後,《新疆軍墾報》報也刊用了這篇通訊。官洪覺得這組新聞還可以進行深度報道,他請示了江一帆副總編後,又連續寫出了兩篇報道,對於誌林和他的未婚妻顧文姝的事跡進行詳細挖掘。同時,他采用散文和通訊相結合的形勢,寫出了一些有份量的報道,並結合這一組報道,他寫出了《新聞貴在美》論文在新聞內刊上發表了,提倡新聞寫作應該用美文的形式表現出來,不能一成不變。同時,官洪通過自身經曆,提出了“靠靈感撲捉新聞,靠功底提煉新聞,靠勤奮積累新聞,靠創新深化新聞”。要把新聞寫活、寫深。要“從一般抓特色,提升新聞性;從平凡抓亮點,提升指導性;從普通抓典型,提升貼近性;從常規抓變化,提升可讀性”。
官洪的觀點,得到眾多同行的側目,他的名氣更大了。終於,省報向兄弟單位開口了,要調動他到省級報社工作。
江一帆舍不得讓官洪走。雖然自己已經快到退休年齡了,但對官洪的成長是十分關注的。從發現他這個人才,到調進報社再到他挑起報社外出采訪的大梁,江一帆沒少費心血。但為了年輕人的前途,江一帆還是決定讓官洪調出去。畢竟,省報的條件比地市報條件要好得多。
官洪更舍不得走。
在塔裏木這片熱土上,有他耕耘的肥沃土壤,有他流下的辛勤汗水,更有他成長的深深足跡。他想起剛調進報社時江副總編對他的教誨,因為農墾報社人手有限,既當編輯又當記者是報社每個工作人員必備的能力。於是,江副總編不厭其煩地給他講解版麵編輯的要領,後來又教會他如何深入采訪先進人物和突發事件,采訪前要做哪些準備工作等。同時,報社領導對自己也很重視,一有重大新聞線索,總要告訴他,一有重要采訪任務,也會派他去。一有培訓任務,還是派他去。不斷的實踐、學習、再實踐、再學習,使自己的基礎更加紮實,新聞寫作水平提高更快,名氣也越來越大了。自己的成長離不開領導的培養,更離不開眾人的幫助。自己是一個農民的兒子,在五一農場,場黨委給了自己走出農場參加培訓的機會,使自己開闊了視野,增強了創作信心;參加土地承包時,工作和生活上得到了很多人的幫助,特別是老班長李山水在自己最困難、最失意的時候拉自己一把的情景不時浮現在眼前。當初他離開五一農場向老班長告別的那一刻,老班長竟然流下了激動的淚水。到了年底,自己沒拾一朵棉花,卻收到一千多元的超產獎。他不用打聽也知道,那是老班長李山水負責組織人幫助自己拾回來返好工後上大垛的,因為官洪知道,即使單位召集人幫助拾,也要有人出麵去做組織協調和返花工作的。
走了,真的走了,又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了,調令已經送到農墾報社了,此時的官洪真舍不得塔裏木這片熱土,但報社的決定又不好推脫。他略微理了理思緒,把自己臨走前要辦的事情思考了一下,覺得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要到五一農場去看看老班長。
官洪到市裏的百貨商店去買了些東西,雖然是星期天,農場的巴紮上有許多東西,但官洪還是認為在市百貨商店裏購買合適些。畢竟,城裏的物品要比農場的物品豐富得多,也高檔得多。
汽車很快到了五一農場。
現將踏上五一農場,官洪感到自己走出去的時間雖然沒幾年,但變化還是很大的。原來的一些土坯房子已經或者正在拆遷,磚混結構的房子一幢幢一排排建起來了。農墾局號召各農場要全麵進行髒亂差治理,五一農場通過經常性環境治理後,變得漂亮多了。場部的街道幹淨整潔,公路兩旁的樹枝經過全麵修整,條理分明。官洪走後就再也沒回來過,許多事情在他的腦海裏是那樣清晰,但有些已經漸漸模糊了。
因為是星期天,趕巴紮的人很多,熙熙攘攘地讓官洪有些目眩。他順著柏油公路向前方望了望,想找一輛車,但沒能找到。他把帶來的東西放在一個認識人的攤位上,然後打聽宣傳科科長龔建民的住址,因為報社與各農場宣傳科還是有些業務聯係的,他們還時常有過聯係,在五一農場場部,算是對他最為熟悉的了。
龔建民正在家中拉開桌子“築長城”。看到官洪來了,連忙停下來。官洪也不好意思過多地打攪他,簡單地向他說明了來意。龔建民一聽是要他幫找輛自行車用,連忙來到院子裏推出一輛半新“鳳凰”牌自行車:“官洪,昨天我還騎著這輛自行車到街上去買菜了呢,氣很足。”
官洪知道龔建民急著要繼續“築長城”,笑著說了句“謝謝龔科長”後,就推著自行車離開了。
走在寬闊石子公路上,官洪心裏很不平靜。當年來到塔裏木盆地的五一農場,就是為了混口飯吃。塔裏木農場人以海納百川的胸懷接納了自己,並鍛煉了自己的吃苦精神,如今自己又要離開了,何時才能再回來看看呢?
“這不是官洪嗎?老遠看到像你,到底還是你。怎麽,到城市裏去了,就不認得我們了唦?”
官洪正在胡思亂想,突然聽到幾個女人的聲音傳過來。
官洪抬頭一看,見黃青英、林文蓉、郝蘭香等幾個姐妹們結伴去趕巴紮。他立即跳下自行車,黃青英、林文蓉、郝蘭香也停下來。黃青英心直口快,上下打量一下官洪:“臉色白白淨淨的,頭發整整齊齊的,衣服幹幹淨淨的,和過去在三分場完全不一樣了唦,像個城裏人了唦。”說得官洪不好意思起來。待黃青英說完了,官洪才說明自己這次是專門到三分場看望李山水的,並向她們打聽李山水近來的情況。
“原來是去看望老李的,你這回過去能看清楚他,他卻看不清楚你了。”林文蓉嘴更快,一聽官洪說去看望李山水,脫口而出。
官洪心裏一驚:“什麽,你說什麽?老李叔他……”
“唉,官洪,你不知道吧?你走後,老李叔年底拾完棉花後又得了一場大病,連過年都是在醫院裏過的。住院回來後,眼睛就更看不清東西了。沒過多長時間,他的眼睛就完全瞎了,農場批準他提前退休了,現在全靠他老伴在侍候著。你也知道他老伴的身體也不好,也時常犯病。唉!他們一家人很少出門了,我也說不清楚,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郝蘭香把自己所知道情況向官洪簡單時行了說明。
還沒到李山水家裏,已經聽到關於他這麽多的不幸,官洪心裏特別不好受。他顧不上和她們多說,騎上自行車就往三分場裏趕。
官洪剛走到三分場辦公室門口,見陳淑芬正在林帶裏砍草,連忙跳下自行車和她打招呼:“陳阿姨,您怎麽在林帶裏砍草呢?”
官洪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那時候的每個分場都有一名林帶管理職工。這些活應該由林帶管理職工去幹的。
“我在家呆著沒事,就出來走走。看到林帶裏的雜草還沒除掉,就找來工具幫清理清理。馬上要給這些樹塗石灰水了,管護林帶的張阿姨病了還在醫院裏,我就幫她隨便清理清理,免得她回來了忙不過來,找人清理這些雜草是要付錢的,她家又比較困難。小官,你怎麽過來了?”
“我是回來是看看李山水叔叔的,他還住在那兒嗎?”
“他不住在哪兒能住哪裏呢?唉!冬灌的時候,掉進渠道裏,生了一場大病後,眼睛全看不見了,很少出門,我也好久沒見到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