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的七月,哈裏克套山下腳下、塔裏木河岸邊的五一農場並沒有多少好看的景致,也沒多少讓人驚豔的神奇,但也有讓人十分留戀的地方。天氣炎熱,草木旺盛,一群群綿羊輕閑地吃完草後,悠然地躺在紅柳叢下,有的酣睡著,有的擺一擺耳朵驅趕著蚊蠅,有的作深思狀地看著遠方。高大的白楊、低垂的楊柳、不倒的胡楊,青綠的沙棗猶如一道綠色的屏障,抵禦著狂風沙塵,守護萬頃棉田。
畢業了,方銳回到了五一農場,繼續在團委工作。她最關心的還是“愛心幫扶社”和基層單位扶老助殘活動開展的情況。因此,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她迫不及待地向郝廣生打聽起來。當她聽說自己走後的這兩年裏,“愛心幫扶社”和基層單位團支部始終堅持為老人做好事時,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這一天,方銳正在編寫著團委下半年的工作計劃,已經提升為機關黨辦室副主任的郭長峰來到她的辦公室,說潘書記要她去一下。
方銳連忙放下手中的活,匆匆忙忙來到潘希泉的辦公室裏,見組織科副科長羅書軍也在,潘希泉正在辦公桌上書寫著什麽,見方銳進來,示意羅書軍將門關上,然後問方銳:“小方,你最近在忙啥?”
“潘書記,我最近在思考著團委下半年的工作計劃,已經快寫好了。”方銳回答著潘希泉的問話。
“唔,小方,很好,不過你抓緊時間把你的手頭工作做好。你的工作有可能要進行調整了,我今天叫你過來,是要先和你談談,剛才我和書軍同誌談了一下我的想法,想讓你到組織部門去工作,這個部門保密性很強,很適合你去做,希望你思想上要有所準備!”
五一農場組織科長馬承剛已經調到農墾局組織部任副部長了,副科長羅書軍比較年紀大了,眼睛也高度近視,這些年來一起在負責老幹和職稱考評等工作,組織科長的位置還在空缺著。
方銳覺得自己幹團委工作比較合適,便誠懇地說:“潘書記,這幾年我一直在幹共青團工作,對共青團的業務工作已經很熟悉了,在黨校的這兩年裏,也沒離開過青年工作。同時我覺得自己幹共青團得心應手,因此我想,自己還是在團委裏幹比較合適些!”
聽了這話,潘希讚許地點點頭:“嗯,小方,你的想法很好。不過,你先將你手頭上的事情做好,至於調整不調整你的工作,是由黨委常委會決定的。今天讓你過來,主要是給你打個招呼,要你把手頭上的事情趕緊做完,至少,你思想上要有個準備。”
下午下班後,劉思佳來到兒子家,見方銳正爬在桌子上修改著團委下半年工作計劃,很吃驚地問:“方銳,潘書記沒告訴你嗎?準備將你的工作調整到組織科去?你怎麽還在寫團委的材料?”
方銳聽了,知道婆婆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了,回答的表情淡淡的:“媽,我已經跟潘書記說過了,我還是幹團委工作比較合適些。”
劉思佳聽了,眼睛直直地盯著方銳:“方銳,你又犯傻了不是?對於黨委的這個調整決定,連我都沒想到,你爸也沒想到的,不然他會告訴我的。方銳呀,我真是沒想到從你的嘴裏,居然說出這話來,可見這兩年黨校幾乎是白上了。不是有一句話嗎;叫著跟著外交部,出國如散步,跟著宣傳部,時常犯錯誤,跟著組織部,年年有進步,這說明什麽?你好好悟悟去。組織部門是什麽部門,是培養幹部的部門。這幾年,凡是在組織部門幹的人,除了年齡大了正常退休的以外,哪一個不提升了?即使沒提升,平級調動也調到局裏麵去工作了。再說了,人人都有往上走的願望,可不管怎麽往上走,也得經過組織部門的考察。可以這樣跟你說,在組織部門幹,權力大了,有求於你的人就多了。你可千萬別再胡思亂想了,能進組織部門,就好好在組織部門幹,哪怕幹一輩子不再提拔了,也比在其它部門幹要強得多。換了別人,摔破腦袋都想往裏鑽呢!”
畢竟在黨校學習了兩年,方銳雖然不讚成婆婆的話,但也不像過去那樣,動不動就駁她的麵子了。她認為,如果婆婆說得對,就聽她的,說得不對,不聽就行了。
所以,對於婆婆說的一番話,方銳隻是淡淡一笑了之。
“你快把麵前的東西收起來,晚上別做飯了,我多做一些,到我那邊一起吃!”劉思佳說完,不管方銳願不願意,就開始收拾桌子上的資料。
方銳隻好跟著劉思佳來到她家。劉思佳拿出一把子上海小青菜交給方銳擇時,似乎想起了什麽:“方銳,郝廣生在團委裏工作也已經兩年了,在學校表現就很好,調到團委後,成績也很明顯,你如果不離開團委,一直占著團委書記的位置,讓廣生也提拔不了,他心裏會是怎樣想的呢?”
“媽,我看郝廣生才是不是那樣的人。我們在一起工作,他從來沒多事過。再說了,如果有成績又有能力,場黨委是會考慮他提拔任用他的。”方銳仍然說話的表情淡淡的。
劉思佳感到與方銳話不投機,又拿出一把豆角對方銳說:“你把這把豆角擇幹淨後洗洗吧!豆角炒肉很好吃的。”說完就到廚房去了。
不久,五一農場黨委將方銳調到組織科任科長。
對方銳來說,幹組織工作並不困難,因為她的辦公室就在組織科的隔壁。在團委工作期間,有時組織科的工作忙不過來,一般都要抽她去幫忙。因此,她擔任組織科長後,基本上沒費很大勁,就熟知組工工作程序了。
組工工作程序雖然很快熟知了,但方銳感到,組織科的工作相比於團委的工作,不僅擔子更重了,壓力也更大了。黨務工作,組織人事工作,老幹工作,職稱改革,幹部調整等等,讓她整天忙得不可開交,晚上睡覺也是頭昏腦漲的。可忙歸忙,方銳也相信了婆婆的話:有求於組織部門的人真是太多了。擔任了組織科長後,她終於體會了。認識她的人就不用說了,不認識的人,也千方百計地通過關係找到她,要求工作調動者有之,想提升者有之,想從職工聘用到業務幹部崗位上的有之,自費上大學回來後想謀求一份好工作的也有之……同時,幹部考核有求於她的就更很多了,有的單位幹部如果年終考核不是很理想,往往要找她給予幫助,以免列入不合格行列。按照五一農場黨委的規定,如果幹部年終考核不合格,民意測驗太差,是要降級使用的,嚴重是免去幹部職務的。這些事情都要她去應對。如果不幫忙,會得罪一部分人。即使拒絕一些人的不合理要求,她也要想出委婉拒絕的理由來,否則得罪的不僅僅是一兩個人的問題了,往往會得罪一大片褲帶關係的人。所以方銳感到,在組織部門幹比在團委幹,工作量和難度要大得多。
更讓方銳想不到的是,有的幹部犯了錯誤,組織部門也要出麵,和紀委共同去調查核清事實,然後作出處分意見,供場黨委上會研究後形成處分決定。這不,五一農場采購員張誌良在采購加工廠棉花加工打包鐵絲時,收受的回扣和私自加價的違紀行為被舉報後,五一農場黨委和紀委決定立案調查,並要求紀委和組織部門核實清楚,以便供黨委作處理參考,方銳就陪同五一農場紀委副書記邱清玲一同去市鐵絲廠進行調查取證。
方銳和邱清玲兩人一同去市鐵絲廠後,立即開始走訪。邱清玲是幹財務出身的,對賬目清查很內行。可來到鐵絲廠後,對方並不願配合調查,直到五一農場黨委與市工業局溝通後,在工業局的幹預下,兩人才得到調查許可。於是,邱清玲在一筆筆地核對賬目,方銳在一邊做記錄,兩人配合得很默契,隻利用一個星期時間,就基本上查清了張誌良收受回扣和私自加價的事實。
一個星期沒回家了,方銳回到家中,看到房子收拾得很幹淨,物品擺放有序,疲勞感也減輕了許多,心情也好多了。
夏侯雨回到家中,看到方銳回來了,很高興地問:“累了吧?方銳,估計這兩天你要回來了,知道你愛潔,我讓我媽過來幫忙把房子收拾了一下。餓了嗎?我去做點好吃的。”說完就跑進廚房裏。方銳既沒反對,也沒讚同,看了看夏侯雨忙碌背影,低頭沉思起來。
夏侯雨將飯菜端上桌子,方銳剛吃了幾口,邱清玲就走進來,看到夏侯雨和方銳正在吃飯,連忙開玩笑起來:“方銳,做什麽好吃的呀?也不叫我一聲?”
方銳趕忙放下碗筷:“清玲姐,也沒什麽好吃的,如果不嫌棄的話,一塊吃一點吧!”
“我早就吃好了!你趕緊吃吧,吃完飯我還跟你有事要商量呢!”邱清玲收起了笑臉。
看到邱清玲一臉嚴肅,方銳連忙問起來:“清玲姐,什麽事?你盡管說!”
“是這樣,方銳,今天上午,張誌良又交代了收受另一家鐵絲廠回扣和私自加價問題。全市隻有兩家鐵絲廠,黨委和紀委決定讓我們今天下午繼續去市裏跑一趟,到另一家鐵絲廠把這件事情核查清楚後,以便盡快作出處理。聽說場黨委已經和工業局溝通過了,我們到鐵絲廠調查,就不費周折了。我已經將行李準備好了放在車站,你吃了飯後,我們就可以上路了。”
聽了邱清玲的話,方銳連忙將碗裏剩餘的一點飯吃完後,拿起毛巾擦了一下嘴巴:“清玲姐,我去換一套衣服,再簡單收拾一下,我們馬上就走。”說完就到房子裏收拾去了。
“那你先收拾一下,我到車站等你。”邱清玲說完,就要往門外走。
“清玲姐,你等我兩分鍾,馬上就收拾好了,我們一塊走吧!”
“那好吧,我等你一會兒。”
夏侯雨看到方銳進入內室,笑著對邱清玲說:“清玲姐,你先坐一會兒,我去幫助方銳收拾一下。”說完轉身進入內屋,見方銳已經脫光衣服正準備穿內衣**,連忙湊上前去低聲說:“就走嗎……”方銳冷冷地說:“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麽?”夏侯雨知道又沒指望了,隻好幫助方銳把行李收拾後,悻悻地將方銳和邱清玲送出家門。
邱清玲和方銳的調查還算順利,通過近一周時間的走訪和取證,很快掌握了張誌良收受回扣和私自加價的全部事實,她們倆終於鬆一口氣。兩人回到旅館裏,邱清玲向方銳提議:“方銳,我們在外麵一住就是一個星期,這回的事情辦得比我們想象的要順利得多,也快得多,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看到邱清玲歸心似箭正準備收拾東西,方銳開玩笑起來:“清玲姐,又想姐夫了是不是?那我們就趕緊回去吧?說不定姐夫這會兒正在門前觀望著呢!”
邱清玲也笑了:“方銳,我就不相信,你能不想夏侯雨?我想這時候他比我那口子更著急呢!我們結婚多少年了?老夫老妻的了,孩子都上初中了,有什麽可想的了呢?你們結婚才幾年呢?還沒孩子呢!”
說到這個話題,方銳不吭聲了。
邱清玲看見方銳不說話了,又勸起方銳來:“方銳,我覺得你們應該要個孩子了。如果再不要孩子,年齡拖大了,屬於高齡生育期,對你來說,也沒什麽好處的。再說了,我看夏侯雨對你確實還是真心的,聽說你婆婆已經申請提前退休了,趁著年輕,把孩子生下來,你婆婆還可以幫助你帶一下。”
聽到邱清玲的誠心相勸,方銳仍然低頭不說話。
看見方銳低頭不說話,邱清玲隻好歎了一口氣:“方銳,你可能有你的想法,如果我說得不對,請你別介意,我也是一番好意……”
聽了邱清玲的話,方銳反而不好意思起來:“清玲姐,我真的沒別的想法,我……”
“都是女人,我怎麽不知道你的心思呢?我早已經看出來了,你心裏始終放不下鍾海濤。可你總該麵對現實吧!你也知道,我二嫂也是三分場的職工。聽她說鍾海濤的娃娃都已經能打醬油了,你還守住那份幻想有什麽意義呢?”
“清玲姐,你說的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精神上的折磨遠遠勝於肉體上劇痛的。皮膚被割傷了還有藥可以醫治,如果心被割傷了,又能用什麽藥物去醫治呢?”方銳說完,歎了一口氣。
聽了方銳的話,邱清玲知道她還是對鍾海濤愛得太深了,同時夏侯雨對她造成的傷害讓她始終無法忘卻。她仍然不厭其煩地勸說著:“方銳,依我的想法,感情上的事隻講求一個緣分。緣起緣滅,緣濃緣淡,不是我們每個人所能夠控製的,我們能做到的,就是在因緣際會的時候,好好珍惜那短暫的時光,千萬不能長期地去回顧往事。如果一味地回顧過去的那些事,隻能增加自己的煩惱。所以我想,你也不要天天記住小夏對你的傷害,畢竟你們現在已經是夫妻了,要想到他對你真心好的一麵。”
方銳認為邱清玲說得很在理,點了點頭。這些年來,自己就是因為不斷地回憶與鍾海濤相處的那些美好時光,才增添了許多煩惱的。
邱清玲看到方銳點頭讚同自己的看法了,這才轉換話題:“方銳,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趕緊收拾一下,準備回去吧?說不定,我那口子真的天天站在門口觀望著哩!”說完就走到衣架前,將衣服收拾起來,然後又開始收拾日常用品。
方銳看到邱清玲在收拾衣物了,也起身開始收拾東西了。
方銳和邱清玲收拾好東西後,叫來服務員檢查了一下房間,確認沒有什麽事了,兩人來到前台結完賬後,拎上行李就急匆匆地離開了旅館。
走到車站裏,邱清玲看見過來的客車停下來上前就問是否到五一農場的。看到邱清玲如此的焦急,方銳不禁笑了起來:“清玲姐,看把你急的,也不看看車上放的招牌是到什麽地方去的,就上前去問人家。看到你的舉動,我馬上想起‘病急亂投醫’這句話來。”
“誒,方銳,我們的房子已經退掉了,天色也不早了,再不抓緊時間找車的話,今天有可能就回不去了。”邱清玲一邊說著,一邊眼睛仍然在四處搜尋著。
好不容易看到一輛客車出來了,邱清玲一看是到沙河農場的,急忙上前攔住,駕駛員將汽車停在路邊後伸出頭來問:“你要到哪裏去?”
“我們一共有兩個人,到五一農場,能不能幫助送一下?我們再加一點錢!”邱清玲趕緊上前回答駕駛員的問話。
“天太晚了,車子到不了五一農場了,隻能回沙河農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