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擔心我今後的日子唄,誒!老人們都這樣!”
聽到這裏,鍾海濤鬆了一口氣,笑著打趣起來:“蘭蘭,娶了你這樣的人,今後我不受委屈,就已經很不錯了,誰還敢欺負你呢?”
聽了這話,劉蘭蘭說話的聲音立即提高了兩度:“海濤,這麽說來,你倒是受害者了?”
鍾海濤連忙嘿嘿一笑:“蘭蘭,我可沒那意思,真的沒那意思。”鍾海濤說完,趕緊翻開《紅樓夢》:“蘭蘭,雖然我沒讀過《紅樓夢》,可早就知道這套書了,上高中的時候,我們的班主任就曾經說過,‘一個想搞寫作的人,連《紅樓夢》都沒看過,寫什麽作嘛’,這句話我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的。今天你把它買回來,我會把它讀完的。”
鍾海濤的母親走過來:“蘭蘭,晚上想吃點什麽?”
劉蘭蘭連忙站起來:“阿姨,我晚上就不在你們家裏吃了,回去後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呢!”然後又小聲地說:“海濤,別忘了我們的約定,我回去把初中語文課本找出來複習一下,你把高中語文課本給我準備好。”
劉蘭蘭說完,向鍾海濤的父母打了聲招呼,就回去了。
回到家裏,看到父親和母親已經在吃晚飯了,劉蘭蘭連忙扒拉了幾口飯,找出當年的初中一年級語文課本上冊,把封麵的灰塵擦拭幹淨,開始認真學起來。
看到劉蘭蘭在認真看書,劉天明笑著看著老伴:“蘭蘭她媽,俺們老家有句老話,叫做‘跟著好人學好人,跟著巫婆跳大神’,這話還真有道理呢。蘭蘭跟海濤交上朋友後,性格還真改了不少呢!”
“老東西,你要是學問高些,我也能跟著學點東西哩!”
“嘿嘿,要不是家鄉來了黨,俺的這條命早就不知丟在哪個荒崗野嶺上雲了。能參加掃盲班不當睜眼瞎,也是俺祖上燒高香了。老太婆,你就滿足了吧!”
寒冬裏的塔裏木夜晚,總能給人一種祥和寧靜、神清氣爽的感覺,星空明淨閃爍,大地冰涼晶瑩,寒風拂過草木,仿佛所有的憂愁與不安都在這一刻被一掃而空,並且總能讓人的思維更加清晰明朗、頭腦更加冷靜。
劉蘭蘭走後,鍾海濤把稿件的剩餘部分寫完,父母和妹妹都已經睡下了,四周已經寂靜下來,看到桌子上的《紅樓夢》,一股油墨的香味撲麵而來,鍾海濤靜心地讀起來。
因為《紅樓夢》的開篇是用動人的石頭故事來展開的,鍾海濤的思想也隨“石頭”和一僧一道的故事而起伏:本是補天之石,卻落了個“從石俱得補天,獨自己無才,不得入選,遂自怨自愧,日夜悲哀”的下場。“懷才不遇,失意文人,真是中國千古文人的悲劇啊。”鍾海濤自言自語地說。當他讀到“好了歌”時,思想更加消沉起來……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他又想到了方銳。平心而論,劉蘭蘭對自己確實很好,自己對劉蘭蘭也由尊重到相愛,可自己和方銳過去那段熾熱的戀情怎能輕易全部忘掉呢?雖然方銳在五一農場取得的成績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可又能怎麽樣呢?經過一段時間的磨煉,自己已經想通了,也理解方銳的難處了:即使她再提拔再得到重用,又能如何呢?她的工作可以想象得到比較難做,機關裏人際關係複雜,她的思想真的那麽輕鬆嗎?外表的光鮮真能掩蓋得了內心的苦澀嗎?
方銳的工作確實不輕鬆,思想壓力也更大,特別是對鍾海濤的思念,唯有她自己知道有多麽痛苦了。雖然夜已經很深了,典型材料已經修改好幾遍了,仍然有很多不盡人意的地方,而方銳又是一個很要強的人,匯報材料不盡人意,就必須重新寫,一定要向場黨委拿出高水平的匯報材料。可自己的思維似乎又鑽進牛角尖,始終無法找到出路。
此時方銳又想起了鍾海濤。
過去在三分場寫材料遇到困難時,總是和他交流一下,從中找出靈感,同時基層單位的文明建設匯報材料也沒那麽難寫,每年就常規性做了環境治理、家庭衛生清理、文明教育等工作。將這些工作寫進匯報材料裏就可以了。有的單位文教圖省事,甚至將上年度的文明建設匯報材料拿出來,掐頭去尾改中間,就算本年度的匯報材料了。可鍾海濤卻從來都要自己根據分場實情去寫,絕對不能抄襲上年度的。自己在鍾海濤的啟發下,自己每年都拿出不同的匯報材料,但那畢竟是寫好寫差都能交差材料,這次完全不同了,典型材料是自己第一次從五一農場黨委的角度,從精神文明創建的力度,從指導農墾局文明建設的高度去寫,本身就具有一定的難度。如果還在自己身邊,還能像過去那樣,有了難度和他商量,從中找到靈感,那樣該多好啊!
方銳一邊想著,一邊繼續撰寫著,東方已經發白了,她洗了一下臉,略收拾了一下,將草稿收拾起來,準備到團委辦公室繼續寫。
冬天天短,天很快就黑下來了。傍晚時分,風很大。三分場的棉田裏,澆冬灌水的職工頂著寒風,白天晚上守在棉田裏,讓每塊地都能均勻地澆上水。
李山水提著馬燈,來到棉田裏半夜裏。周圍幹枯的葦草被風吹得“吱吱”作響,不遠處潺潺流淌的渠水聲中,時不時夾雜著薄冰爆裂的聲音。李山水用繩子把棉衣攔腰紮緊。一路疾走來到條田邊,他隱約間聽到流水聲由小變大,便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跨上農渠仔細查看。隻見渠道垮了一個口子,足有五六十厘米寬,水嘩嘩地流向馬上要播種的條田……
原來,上遊的職工放完水後,把渠口堵死了,水流全部衝向了這邊。李山水立即大喊起來:“農渠垮了,快來人哪!”連喊幾遍不見人影。李山水知道隻能靠自己了。此時,天邊已微微發亮。李山水抬頭看見不遠處有棵枯柳樹,心裏頓時有了主意。舉起坎土曼,使出全身的力氣,砍斷了一節粗樹枝,隨後把樹枝砍成三截,最粗的一截釘在垮口中間,稍細點的釘在兩邊,再用枝杈擋住。接下來,李山水揮動坎土曼,把農渠下麵的幹土不停地往缺口處填……沒多久,垮口總算堵上了。李山水渾身濕透,眼前一黑,跌坐到渠道裏,冰冷的渠水從他腹部急速地流過。不一會兒,聽到喊聲的幾個職工扛著坎土曼跑過來,先趕緊把李山水拉上來,三個人背著他就往三分場跑去。其他幾個人幫著填了些土,加固農渠,然後又到他地裏繼續澆冬灌水。
聽到李山水掉進渠水裏了,謝少輝知道他曾經因為抗洪搶險受過內傷,急忙讓王海龍開上小四輪,趕緊將他送到職工醫院裏。
經曆這場大病,李山水的命雖然保下來了,但眼睛徹底瞎了。五一農場批準他退休了。
冬天的塔裏木分場,寒冷是它的最明顯的標簽。那刺骨的寒風,猶如一把把鋒利的小刀,劃過臉龐,讓人感覺陣陣刺痛。人們外出時,紛紛穿上厚厚的棉衣、羽絨服,戴上帽子、圍巾和手套,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隻露出一雙眼睛。即便如此,當出門的那一刻,還是會被那寒冷的空氣猛地一激,忍不住打個寒戰。
方銳一邊忍受著情感的折磨,一邊加班加點地把材料寫好後,就交給龔建民審閱了。這是五一農場黨委書記潘希泉已經作過安排的。
龔建民看了看方銳遞給他的材料,草草閱了一遍後,淡淡一笑:“方銳,像你這樣的材料也叫典型材料?事例不足,空話也太多了,還是趕緊拿回去重新寫吧!”
雖然龔建民說話語氣比較輕,方銳還是感到十分委屈。創辦愛心幫扶社的經過她是知道的,可對於五一農場黨委當初舉辦文化藝術節的設想和工作思路,她沒參加過常委會議,也不知道五一農場黨委常委會究竟是怎樣研究並形成決議的。問龔建民吧,他不是黨委常委,沒參加過會議,也不一定能說出個所以然來,何況他就是知道了,能不能告訴自己,也是一個未知數;問工會主席楊建成吧,他又出差了,問夏侯霖吧,他肯定是知道的,但自己絕不會去尋問他的,再詢問比較合適呢?
方銳正在苦思冥想,終於想起一個人可以幫助自己了。
這個人就是五一農場黨委秘書兼機要員周翠鳴。
一般來說,黨委常委會議研究的工作是要有記錄的。
方銳立即來到周翠鳴的辦公室裏,見她正在埋頭整理著文件資料,向打了一聲招呼後,連忙上去幫她整理著。
周翠鳴看到方銳打完招呼後就開始幫自己整理文件資料,有點疑惑地看著她:“方銳,你怎麽有時間跑到我這兒來幹活了?”
方銳邊整理邊說:“翠鳴姐,我想請您幫個忙,我正在寫關於舉辦文化藝術節的典型匯報材料,但不知當時黨委常委會上是怎樣形成決議的,所以寫了好幾遍都不理想。我想請你將去年六月份黨委常委會議記錄讓我看一下,看看當時黨委常委會上研究舉辦金秋文化節的具體情況。”
周翠鳴聽了,連連搖頭:“不行不行,絕對不行的,方銳,場黨委是有明確規定的,黨委常委會的記錄從不讓外人看,而且會議記錄本上也打有‘秘密’兩個字,不是我不借給你,實在是不能不遵守黨委的保密規定啊!”
方銳知道周翠鳴這番話並不是推托之詞,人家的工作有人家工作的職責規定,她也是按規定辦事,不借黨委常委會議記錄給自己看,並無不講情麵的因素。隻是,如果不從當時的黨委常委會記錄本上尋找研究方案,自己怎麽能夠知道當初黨委是如何研究並製定舉辦金秋文化節的具體工作安排呢?
方銳在周翠鳴辦公室裏一邊幫助她整理資料,一邊苦思冥想如何繼續向她開口,這時桌子上的電話鈴響了,周翠鳴接過電話聽了一會兒,做了交代:“文波,既然你已經下班準備回家了?到農貿市場上看看能不能買點菜回去,晚上多做幾個菜,我下班回去再做已經來不及了。”
聽了這話,方銳知道是周翠鳴和丈夫鄧文波通電話。鄧文波在五一農場司法所上班,他們辦公室裏有電話。
“今天是兒子的生日,我讓鄧文波去買菜回去”,周翠鳴放下電話後,對方銳的說話很輕鬆。
聽了周翠鳴的話,靈機一動。
下班後,方銳急忙跑到巴紮上去買了幾斤香蕉橘子等水果來到周翠鳴家,把水果放在桌子上:“翠鳴姐,今天是你們家小鄧偉的生日,我沒啥可買的,就買幾斤水果送給他吧,祝他生日快樂!”
鄧文波疑惑地看著方銳:“方銳,你怎麽知道今天是鄧偉的生日?”
“你下班之前給我打電話時,方銳正在旁邊幫我整理資料哩!是我對她說的呢!”
方銳還沒開口,周翠鳴向丈夫解釋起來。又想到自己拒絕了方銳,周翠鳴不好意思起來:“方銳,你不會因為不借黨委常委會記錄本而生我的氣吧,其實我也是照章辦事。這樣吧,明天早晨上班後,我請示一下潘書記,要是他允許了,我就把常委會議記錄本借給你看看!”
“那我首先謝謝你了!”方銳趕緊說。
“謝什麽呀,你這樣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周翠鳴也趕緊說。
第二天上午上班後,周翠鳴向潘希泉講明了情況。
潘希泉聽了,“哦”了一聲:“小周,你讓她看看是可以的,她確實是為寫匯報材料,才需要查閱常委會議記錄的。但要記住,隻把幾次研究舉辦文化藝術節活動的情況會議記錄先找出來作上記號,隻能讓她看那幾次的會議記錄!”
有了潘希泉的開口,方銳順利地查到了當時會議研究的情況,寫起來也就順手多了。她一鼓作氣地將典型匯報材料寫好後,再一次交給龔建民。
龔建民看完了材料後,仍然是那些話語:既然叫典型材料,典型事例不足,空話也太多了,還是重新寫吧!
龔建民的這些話,讓方銳更泄氣了。
一個材料修改了三遍還不過關,方銳甚至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吃這碗飯了。雖然她也知道龔建民有點給自己穿小鞋,但她覺得他說得確實很在理,典型材料沒有典型事例,怎麽能叫典型材料呢?
想到這兒,方銳隻好將材料拿回去繼續修改了。
方銳又熬了兩個通宵,把材料重新進行整理和歸納,又加進了一些詳細地事例,刪掉了一些空話套話。然後又交給龔建民。
龔建民看過後,臉上頓時有了笑容:“看年來,隻要功夫到了,還是能夠寫好的。”他要求方銳再仔細校對一下,等楊建成出差回來後再定稿。
楊建成出差回來後,方銳將典型材料交給了他。
楊建成是靠寫大型材料提拔上去的。五一農場召開大型會議,書記和場長的講話稿多出自他的手。接過方銳遞交上來的材料後,他認真閱讀一遍,感到確實無可挑剔了,指出存在的幾個小問題,笑意寫在臉上:“以後寫典型材料就應該這樣。”然後笑著看著方銳:“方銳,看了這個典型材料後,我敢肯定地說,不出兩年,你寫大型材料的水平就要超過我了。”
方銳雖然知道楊建成說話也有可能是過謙的,但通過這個典型材料的撰寫,不由得感歎起來:“許多事情看起來是壞事,其實也是好事,如果不是龔建民逼自己甚至是有點刁難自己,至今也掌握不了寫典型材料方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