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的時候,季長生是沒有發現施瑤的。

公允的說,施瑤作為公然的真傳弟子第一人,也是元嬰第一人,現如今的實力不見得比化神境的季長生要差。

畢竟施瑤走的是正統修煉之路,戰力是實打實的。而季長生屬於走捷徑,根基遠沒有施瑤紮實。

施瑤有心隱藏,季長生很難發現。

但施家做的那些事情確實是讓土包子很開眼。

季長生第一次聽的時候都繃不住,何況施瑤一個苦修士。

她哪見過這場麵?

施瑤也是個土包子,在修行方麵了解很多,在人性方麵,她今天也是開了眼了。

盡管是元嬰境的修士,但是聽到看到自家親人的這些騷操作,她真的做不到泰然處之。

情緒波動劇烈到季長生想不發現都不行。

好在季老爺真是個大善人。

他知道施瑤現在的心情肯定很不好,所以特意讓嬴紅葉給施瑤殺幾個她的親人助助興。

這就叫宅心仁厚!

“施道友,我已經準備好說不客氣了,你來吧。”

季長生臉上掛著如沐春風的笑容。

今天這聲“謝謝”他一定要聽到,菩薩來了也擋不住。

但凡聽不到這聲“謝謝”,他就隻能無奈的向齊國百姓匯報,施瑤因為親人罪大惡極,無顏麵對齊國百姓,所以羞愧自盡了。

如果可以,季長生還是希望施瑤能活著的。

所以他要聽到這聲“謝謝”,還得是心甘情願的。

施瑤自然不知道季長生的真實想法。

但聽到季長生說“我殺了你全家,你應該謝謝我”後,施瑤的表情和心情還是十分精彩。

“我應該……謝謝你?”

施瑤被季長生給整不會了。

季長生認真道:“施道友,若非有我在,齊國百姓不知道還要被施家荼毒多久。若非我替你大開殺戒,施家的因果不知有多少要牽連到你身上。若非我當斷則斷,施道友你現在已經墮入魔道,永世不得超生。施道友,你難道不應該謝謝我嗎?”

施瑤下意識點頭:“應該。”

“等等。”

她猛然甩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警惕道:“你對我用了迷魂類魔功?”

季長生搖頭道:“施道友,你著相了。是你自己天良未泯,所以才會被我說服。怎麽?難道你認為自己已經喪盡天良了嗎?”

施瑤無言以對。

道德綁架這招對壞人沒用,但是對好人還是有用的。

季長生指了指施瑤正在被屠戮的親人,繼續問道:“施道友,難道你認為他們不該死嗎?”

施瑤:“……”

繼續無言以對。

確實該死。

她雖然沒有季老魔人品高潔,但是基本的是非對錯還是有判斷的。

“施道友,其實你也該死。”季長生歎息道:“要不是你,施家根本不可能給齊國百姓和觀音殿造成如此大的傷害。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又奉觀世音菩薩法旨,本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原則,也給你一條生路。現在還活著的人,哪個是你的直係親屬?”

施瑤下意識看向了一個公子哥。

季長生順著施瑤的視線,抬手就將對方給攝了過來。

“曹師兄,這是誰?”

曹子銘定睛看了看,道:“施相的大兒子,人稱‘小相爺’,齊國四百八十座分殿,有三百座都是他主持建造的,也是個斂財的天才,死不足惜的敗類。”

季長生點了點頭,將小相爺拎到了施瑤麵前。

“施道友,這就是你的出路。殺了他,證明你的清白。”

話音落下,季長生左手已經出現了傷心魔刀。

臉上依舊掛著和善的笑容。

“殺了你的親侄兒,證明你和施家做的事情沒有關係,再跪在我麵前向我誠心誠意的道謝,我可以勉強相信你洗心革麵的誠意。否則,我看你就有和黃泉宗勾結的嫌疑。說不得,我也隻能奉菩薩法旨降妖伏魔了。”

施瑤:“……”

該說不說,她和黃泉宗副宗主鬼母還真照過麵。

而且殿內高層確實和黃泉宗有聯係。

季長生這波,不算冤枉她。

施瑤搖了搖頭,對季長生道:“你現在的實力殺不死我。”

季長生眯了下眼睛:“施道友,你這個回答對你很不利啊。”

施瑤沒有再說話,隻是左手結施無畏印,右手持楊柳枝,身後浮現出巨大的觀世音法相,迅速籠罩住了整個施家莊園。

當觀世音法相騰空後,嬴紅葉屠戮的行為立刻被迫停止。

莊園內所有人都在法相的注視之下,除季長生和魏廷寶外,其他人甚至興不起絲毫殺戮之心。

魏廷寶迅速出現在季長生身邊,眼神警惕,聲音低沉:“是觀世音菩薩三十三法身之一的施藥觀音,修楊柳枝藥法,消眾生之疾病。”

季長生挑眉。

觀世音菩薩有三十三法身,這個他倒是知道。

看來施瑤就是施藥觀音一脈了。

“這麽看的話,觀音殿三十三長老,就對應觀世音菩薩的三十三法身?”

魏廷寶點頭:“是這樣的,觀音殿三十三長老,背後三十三家族,每一家掌控一種菩薩法身修行之術。欲要修行更高層次的功法,必要擇其一選擇加入,否則隻能止步於金丹境。”

季長生輕歎了一口氣:“菩薩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立下觀音殿,本是為了解救眾生。卻沒想到菩薩傳下的救世佛法,卻成為了觀音殿那些家族的私人藏品。施道友,你們觀音殿應該感到羞愧。”

施瑤確實有些羞愧。

“你說的這些問題,觀音殿的確存在,但殿主已經努力在改。”施瑤解釋道:“施藥觀音修行之法,原本是華家掌控。我非華家之人,也未拜入華家,一樣拿到了修行之法。”

季長生指了指死不瞑目的華聘珍她侄兒,諷刺道:“你不是華家的人,你們施家和華家合作的卻如此緊密。”

施瑤無法為施家反駁。

隻能努力為殿主辯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殿主欲革新氣象,也不是一時一日之功,隻能徐徐圖之。”

季長生嗤笑道:“很難嗎?把施家滅了,拿著施家和華家勾結的證據,就可以把華家給滅了。再從華家找到和另外四家勾結的罪證,就能把另外四大家族給滅了。照著這個模式查下去,無限套娃,多簡單的事情,這麽多年觀音殿都做不到。你說你們殿主想要改變現狀,改變在哪裏?我怎麽隻看到觀音殿一天比一天爛?”

說到這裏,季長生主動請纓:“我在革新氣象方麵,擁有豐富的經驗。施瑤,你要不然勸勸你們殿主,把位置讓給我。我向你保證,半個月之內,肯定讓觀音殿的氣象煥然一新。”

施瑤無奈道:“……季長生,三十三位長老合力,殿主也不是對手,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

季長生鄙視道:“要是隨便上個人都能幹,要殿主做什麽?隨便換個普通老百姓去當你們觀音殿殿主,誰還不會當個縮頭烏龜徐徐圖之了?廢物就是廢物,就知道給自己找借口。你和你們殿主商量一下,給我半個月時間,我讓你們看看有沒有那麽難。”

季長生左手抱著大老婆,右手拿著觀世音菩薩的法旨,背後還有餘老魔當後盾。

但凡觀音殿殿主有魄力讓位給他半個月時間,季長生真有把握重振觀音殿氣象。

不對,都用不了半個月。

在大老婆飛升之前,他就有把握徹底把觀音殿改造成功。

可惜。

施瑤和觀音殿殿主的格局都太低了。

“季長生,觀音殿確有問題,但你絕非解決問題的良藥,至於施家……”

施瑤內心一痛,還是展現了菩薩傳人應有的操守:“既有證據,不必不教而誅,明正典刑吧。你說的對,確實需要給齊國百姓一個交代。”

魏廷寶略微有些動容:“施道友能大義滅親,不愧為菩薩傳人。”

季長生倒是十分鎮定。

他可沒有魏廷寶這麽容易被打動。

其實之前聽玉青青的分析以及拿到的關於施家的情報,他就能判斷出來施瑤應該和施家幹的這些事情沒什麽直接關係。

但是沒有直接關係,不代表施瑤就不會是敵人。

施家做的這些事情,施瑤肯定是要背負因果的。

就好像封神大劫時,截教下麵那些良莠不齊的弟子幹的那些殺人放火的破事,到最後都會牽連到通天教主頭上,所以通天教主才會那麽倒黴。

聖人的氣運也頂不住下麵“萬仙”拖後腿。

做老大的,享受了下麵小弟帶來的好處,就要被下麵的小弟牽連,這很公平。雖然報應有時候會來的有點晚,但是萬法皆空,因果不空。通天教主風光的時候萬仙來朝,被譽為洪荒第一聖人,聲勢比兩個哥哥煊赫多了。倒黴的時候自然也是被群起攻之,現在淪為最慘的聖人,沒有之一。

施瑤其實比通天教主更倒黴,因為她沒享受施家什麽好處,真的可以說走到現在全是靠自己的努力和天賦。施家的崛起是在拖她的後腿,反而施家造的那些孽,施瑤要跟著一起背負因果。

這才是季長生沒有對施瑤下死手的真正原因,季長生講道理,施瑤是有點倒黴基因的,遇到他就是施瑤的因果報應。

不過比施瑤倒黴的人多了去了,季長生還不至於因為這點事就對她心生憐憫。

施瑤能做出這個決定,在季長生看來隻是應該的。

“魏師兄,不必如此激動。施家罪大惡極,難道就因為施瑤大義滅親,齊國百姓還應該感激施瑤不成?”

季長生搖了搖頭,沉聲道:“別把自己的位置擺的這麽低,更別把受害者的位置擺的這麽低。即便施瑤在大義滅親,齊國百姓怨她恨她,她都應該受著。”

魏廷寶麵色一凜,持劍行禮:“三人行,必有我師,魏某受教。”

季長生坦然受了魏廷寶的禮,然後對施瑤道:“觀音殿修士修行,本就需要斷塵緣。施瑤,你如此行為,於你而言有利無害。僅做到這一點,不足以贖施家之罪,也不足以償還你無意庇護施家的因果。”

施瑤麵色微變,但沉吟片刻,她被說服了。

“季道友言之有理。”

季長生發現了真正正道弟子和魔教弟子的區別。

和那些心存善念的正道弟子認真講道理,他們其實是能被說服的。

魔教弟子……一般隻能講拳頭。

聖教的改造之路任重而道遠。

“施家全部家產,皆由季道友和魏師弟處理。我還有些積蓄,也一並交於季道友和魏師弟。”

當施瑤拿出自己的積蓄後,別說是季長生,就算是魏廷寶都有些無言:“就這麽點?”

比季長生是有錢。

但比起一般的元嬰修士,施瑤和窮鬼也差不多。

渾身上下都沒超過百萬積蓄。

她可是元嬰修士,幾十年積蓄,外加觀音殿公認的繼承人。

這麽點積蓄,真的完全不符合她的身份。

尤其是和施家的財產做對比。

施瑤麵色微紅:“我不太需要身外之物,並未刻意斂財。”

她的天賦是觀音殿百年來公認的第一。

妖孽到這種程度,任何一家大勢力都不傻,不可能讓這樣的弟子為靈石奔波。

任素瓊在天魔教都有這樣的待遇,更何況施瑤在觀音殿了。

所以她其實根本不能理解:“弟弟……施家這群人,要這麽多靈石做什麽?他們花的完嗎?就不怕有命貪沒命花?”

想不通,她真的想不通。

季長生瞥了施瑤一眼。

感受到了窮鬼的共鳴。

但他覺得這應該是他們太窮的錯。

領悟不了那些有錢人的境界。

魏廷寶無奈道:“季少主說的對,師姐,你這麽點積蓄,怕是不夠償還因果。”

作為丹青閣弟子,魏廷寶也講道理。

他之前認為施瑤沒有責任,但聽完季長生的分析,魏廷寶也被說服了。無論施瑤有沒有責任,她都應該給出更好的交代。

不僅是她,觀音殿也應該給齊國一個交代。

總不能隻在明麵上伸張正義了,結果受害者一點補償都沒有。

那叫什麽交代?

而實際的賠償,當然不可能由季長生和他們丹青閣來賠付。

隻能由觀音殿負責。

這是合理的。

“齊國百姓需要更多的補償。”魏廷寶直言道。

施瑤微微頷首:“季道友,你建了一個醫館?”

“對。”

“我修楊柳枝藥法,消眾生之疾病。論治病救人,齊國現下應無人勝過我。”施瑤道:“黃泉宗在齊國謀劃已非一日,齊國百姓後麵會出現越來越多的問題。若季道友不棄,我願在季道友的醫館內行醫一年,治病救人,以償因果。”

以施瑤觀音殿少殿主的身份,在天聖醫館行醫一年,誠意是有的。以她的實力,也肯定能救治很多人。

季長生感受到了施瑤的誠意。

不過他皺了皺眉,搖頭道:“我相信你的醫術,也相信菩薩傳下的法術,但這種辦法治標不治本。”

他建立天聖醫館,是為了讓聖教轉型,但他從不覺得學醫能解決本質問題。

“學醫救不了齊國人,而且治病救人,本質上隻是在接黃泉宗出的招。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施道友若真有誠意,不如獻出觀音淚的核心技術,徹底解決齊國百姓的疾病之憂。”

魏廷寶:“……”

施瑤:“……”

其他人:“……”

季長生明白他們的意思,仰天長歎道:“你們這些人格局太小了,我這非是為自己謀取私利。若拿到觀音淚的核心技術,我會向天下人共享,絕不獨吞。”

施瑤幽幽道:“季道友,你若真如此慷慨,何必拿我們觀音殿的寶物贈予旁人,天魔教也不缺寶物吧。”

季長生解釋道:“齊國淪落至今,觀音殿責任要占九成,當然要觀音殿負責。”

施瑤:“……強詞奪理,你可以放棄這個想法了。觀音淚是施藥觀音一脈、延命觀音一脈和灑水觀音一脈聯手創造的寶物,我修施藥觀音,最多隻掌握了三成觀音淚的秘密。即便真想幫你,也有心無力。”

“三脈聯手研發的?”季長生若有所思:“看來想拿到觀音淚的核心秘密,得去觀音殿總殿走一趟。施瑤,你確定觀音淚能解決黃泉宗製造的疾病嗎?”

季長生對媧皇淚未來的發展是有信心的,尤其是剛從觀音殿齊國分殿得到了很多核心藥物,媧皇淚的未來肯定一片光明。

但是那是未來。

現階段,肯定還是觀音淚的效果最好。

季長生做事情喜歡速戰速決,如果現在能掌握大量的觀音淚肯定是最好的。

施瑤點頭道:“當然可以,觀音殿功法本就克製黃泉宗,如果能有充足的觀音淚,至少在疾病方麵,可以讓齊國徹底無憂,但不可能有充足的觀音淚。”

“齊國當然沒有,但總殿肯定有。”季長生道。

“總殿不可能將所有觀音淚都拿出來救齊國的。”施瑤猶豫了一下,還是透露了總殿的一些秘密:“殿內高層的確有人和黃泉宗聯係,這是鬼母親口說的。而且齊國被黃泉妖法籠罩……對總殿來說可能是好事。”

魏廷寶麵色陰沉。

有重病才需要神藥。

這個邏輯很簡單。

但是作為丹青閣弟子,他不可能接受這個邏輯。

作為正道仙門魁首的天聖教,也不接受這個邏輯。

“施瑤,若你能搞到足夠解決齊國問題的觀音淚,施家的事情就算是了了。”季長生大氣道。

施瑤苦笑:“你不如殺了我,觀音淚是我們觀音殿最大的收入來源,掌控在施藥觀音一脈、延命觀音一脈和灑水觀音一脈手中,這三家也是觀音殿最強的三家。三大長老聯手,殿主都要避其鋒芒,不可能從她們手中拿到大量觀音淚的。”

頓了頓,施瑤補充道:“結合目前齊國的情況,我基本可以肯定,這三家當中肯定有一位和黃泉宗達成了協議……甚至有可能三家都在和黃泉宗合作。”

“看來還是得動點手段,而且要從觀音殿總殿動。”

季長生的大腦在飛速的思考。

拋開功德的事情,想解決齊國的問題,也需要從觀音殿下手。

齊國內部的問題好解決。

但是齊國真正的問題不在內部,在外部。

解決不了黃泉宗以及和黃泉宗勾結的那些大勢力,就算季長生把齊國內部肅清了,也隻是治標不治本,黃泉宗還是會卷土重來的。

不過黃泉宗那邊,暫時是餘老魔和李歡顏負責,老婆可能也在關注,用不著他去管。

那就要先解決觀音殿了。

綜合目前的情報,加上施瑤的判斷,可以確認觀音殿高層有不少人都已經和黃泉宗合流。

在利益深度綁定的情況下,這些人基本不可能改變立場。

尤其是研發出觀音淚的這三家。

齊國的國難財她們很難放棄。

搞不定她們,把天聖醫館累死也救不了齊國。

但是要如何搞定她們呢。

季長生重新看向施瑤。

“施藥觀音一脈的脈主現在姓華?”季長生問道。

施瑤點頭。

“華聘珍的死,他們應該知道了吧?”

“知道,華脈主之前還特意聯係過我,讓我除掉你,為珍珍報仇。季道友,珍珍雖然是華家人,但是她從未做過真正殺人放火之事,罪不至死,你下手太毒辣了。”

季長生正色道:“魏師兄為我證明,我可從來沒有對華聘珍動過手。華聘珍死的時候,我正在和魏師兄談事情,有不在場證明。魏師兄,你說對吧?”

魏廷寶:“……確實是這樣的。”

他還真沒騙施瑤。

施瑤有些懵:“不是你殺的珍珍,那是誰殺的?”

季長生果斷道:“自然是黃泉宗妖人殺的。”

施瑤:“?”

“算了,華聘珍就是個小角色,她不重要,重要的是華家現在要找我的麻煩。施瑤,你想不想救觀音殿?”

“當然。”

“我有一計,可使觀音殿幽而複明。”

“何計?”

“你把我送去觀音殿,我以觀世音菩薩使者的身份,說服三十三位長老棄暗投明,讓觀音殿再次偉大。”

施瑤大大的眼睛中閃爍著大大的疑惑:“你怎麽可能說服她們?”

季長生摸了下老婆的玉劍,笑容十分慈悲:“我有特別的說服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