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十幾把明晃晃的刀刃即將落在姬博身上的時候,不遠處響起了電視劇中最常見的一句台詞:“刀下留人!”
姬博臉上的表情在這一瞬間凝固,阿萬公子也因為這中氣十足的一聲呐喊愣了一下。至於那些龍套,嗬嗬嗬,設定上一旦喊出這句話,甭管多快的刀都可以停下的好麽?
姬博揉了揉眼睛,極力的看去遠方,似乎有些難以相信不遠處佇立的人。
一匹火紅色的駿馬,馬頭比尋常人高出半個身子,矯健的四蹄周圍有一圈淡黃色的毛,十分好看,和一身火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馬上一個女子,不施粉黛,皮膚白皙,沒有雜質,如同彈過麵的新出嫁女子。
女子一揚手中的馬鞭,一旁出現了一個彪形大漢,身體有些渾圓,但是顧盼之間可以看得出鎖子甲之下並不隻是肥肉這麽簡單。
女子樣貌十分美麗,逆光看去,如同女神下凡,在場依稀可以聽到因為驚豔帶來的口水吞咽聲音,不論男女,呼吸都因為這個絕美的女子停滯了一下。若非要說這個女子有什麽缺陷,恐怕就是胸部有些平坦。
在女子的示意之下,那個彪形大漢下馬走上前去,對臉上怨念還未消弭的阿萬說道:“這位想必就是阿萬公子了,你好,我叫那日鬆。”
阿萬公子的心髒狠狠的顫抖了一下,那日鬆這個名字可能不是那麽響亮,但是北莽西北到西南這幾個防區,基本所有的貴族都知道,長老阿木爾有一個侄子,名叫那日鬆。至少,在那個名叫吉爾的姑娘聲名鵲起之前,很多人都認為,這個那日鬆將成為下一任長老院中的一員。
阿萬低眉打量了一下那日鬆,發現了那日鬆手腕上的一個紋身。紋身看上去是一條大蛇嘴裏咬著一枚玉玦,這個紋身是阿木爾長老家族獨有的,而且非顯赫之輩,是沒有資格紋的。因為最早創造這個紋身的,正是阿木爾家族中曾經出現過的一位國師。
如今隨著阿木爾的地位在北莽水漲船高,最受阿木爾欣賞的子侄輩,自然有資格紋上這樣的紋身。
那日鬆將身上的鎖子甲卸掉,說道:“你身上沒有戰功,我就不與你軍禮相見了。”
兩人都是世襲的貴族家庭,所以見麵的禮儀以貴族裏最為適宜。卸甲之後的那日鬆,露出了胸膛之上那片複雜的紋身的邊角。這片紋身中,一部分是當初被陰黎屠戮的那個小部族的守護紋章,還有一部分是那日鬆家族特殊的。
阿萬不可能裝作看不見這些紋身。
就在那日鬆下馬的時候,已經看出了阿萬眼中的瘋魔,人在瘋狂的狀態下,難保會做出什麽衝動的事情。別看那日鬆隻是帶了十幾個親兵,而阿萬這裏有一整隻衛隊。可是那日鬆知道,隻要自己身後還在馬上的那個女子還在,今天阿萬這裏就算有一整支正規部隊,也構不成任何威脅。
不過,那日鬆還真是擔心,這個名叫阿萬的家夥,突然發起瘋來,不聽自己的話……
畢竟阿萬也是個貴族,要是自己真的在這把他一刀砍死,也是個麻煩事兒。當然,殺個這樣的小貴族,倒也不是太大的麻煩,隻是有點麻煩的那種麻煩而已。
阿萬眼中赤紅,好像胸口挨了幾記重錘一般。他很難想象,眼前這個魏人,居然能把那日鬆這尊大神招來。
阿萬的家中並不是那麽簡單,不然的話也不會幻想著和吉爾姑娘成親,借機攀上阿木爾長老。但是現在的阿木爾長老戰功赫赫,如日中天,還和上一任國師有過因果,算起來,相當於當今國師的“伴讀”。
這麽算起來的話,阿萬的家族就不怎麽夠看了。別說今天隻是阿萬朝著這個名叫李逍遙的魏人撒紈絝脾氣,要是那日鬆真的要保這個李逍遙,就算當街打自己一頓,自己的父親也要笑著對那日鬆,罵自己幾句小孩子不懂事。
阿萬一隻手貼在胸口,深深的朝著那日鬆鞠了一躬。二人現在都沒有正經的爵位在身,不過都是世家子弟,那日鬆身上有戰功,即使兩人約定以貴族禮相見,阿萬還是要比那日鬆低一級的。
阿萬心不死,依舊梗著脖子問道那日鬆:“不知道那日鬆閣下突然來到琳琅城是為了什麽?”
那日鬆玩味似的看了阿萬一眼,阿萬突然覺得自己後背一涼,好像自己的脖子上突然架上了一把鋼刀。眼前的這個魁梧漢子的表情明明十分溫和,可是那日鬆還是覺得這個男人的身後,仿佛站著神話傳說中與長生天大戰的魔神。
那日鬆指了指身後,說道:“倒是也沒什麽特殊的事情,這個逍遙先生,是我的舊友,今日我聽聞逍遙先生在阿萬公子這裏,和你的衛兵切磋指導武藝,特來看看。不過我今日也不是自己來的,我的義姐,也就是我叔父阿木爾的義女,吉爾姑娘也到場了。我義姐是個女子,生平不怎麽喜歡舞刀弄槍,所以這才喊了停,望阿萬公子不要見怪才好。”
是個女子,生平不喜歡舞刀弄槍?
阿萬怎麽聽說,那關東王義子關雲起,是被一個身材瘦弱之人,以最暴力的方式轟殺的。為什麽阿萬聽說,死在這個女子手下的人,人頭連起來,都能繞王都一圈了?
看來,這那日鬆是鐵了心要保這個李逍遙了。
阿萬的眼睛緊緊的盯著那日鬆,也不知道為什麽,阿萬對於這個名叫李逍遙的魏人,心中總有一股下不去的邪火。
可是,那日鬆他招惹不起,那日鬆背後的那個女子,他也招惹不起。
阿萬看向那日鬆背後那個赤色寶馬上的女子,微風拂過,女子眉梢的一縷細發吹起,卻不帶一絲風塵,好像這個女子真的就是從天上下來的一樣。
這便是父親想要讓自己娶的女子?
阿萬的雙腿有些發軟,即使他再無法無天,看著這個身上毫無煙火氣的女子,也是不由的生出了一絲恐懼——這種女人,不是他能夠擁有的。
這個想法一旦誕生在了阿萬的心中,就好像病毒一般蔓延至身體的每個角落,讓阿萬的呼吸有些粗重。
看著阿萬的眼睛一直盯著吉爾,那日鬆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悅,輕輕咳嗽了一聲,阿萬身體打了個哆嗦。那日鬆語氣冰冷的說道:“阿萬公子,我看你累了,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阿萬感覺喉嚨之間似乎有一股濃痰淤塞著,讓他說不出話來。阿萬想要說些什麽,有突然想到,這一支兵馬,雖然隻有十幾個人,但是裝備精良,並不平凡。這樣的一支軍隊入城,想必他父親不可能不知道。
他的父親知道了那日鬆入城,自然就知道了那日鬆入城之後的動向——也就是說,阿萬的父親,此時知道,那日鬆正在自己這裏。
可是,阿萬的父親,至今沒有出現。
想到這裏,阿萬的額頭開始出現冷汗,那日鬆嗤笑了一聲,對阿萬的幾個手下說道:“把你們公子送回去吧。”
阿萬的手下不一定認識那日鬆,可是看阿萬如此懼怕那日鬆的樣子,也猜到了那日鬆的身份不簡單。聽到那日鬆的命令之後,他們趕忙上前扶住自家少爺。少爺的身體入手的那一刹那,他們才察覺到,自己少爺的身體已經癱軟成了一灘爛泥。
送走了阿萬之後,姬博看向眼前這個魁梧的漢子,不知道這個人和陰黎是什麽關係。
姬博的眼睛隻是在那日鬆身上停留了很短的時間,更多的時間是在不遠處的陰黎身上,隔了許久沒見,之前那個村落的事情,姬博的心中自然還有症結,不過這些別扭怎麽也比不過對陰黎的思念了。
隻是,那邊的陰黎似乎絲毫沒有走過來和姬博相認的意思,姬博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化名李逍遙的魏人,來這裏的目的,是創造一個可供自己吸取因果的宗教的。
看著姬博不怎麽搭理自己,而是一直望著“吉爾”姑娘,那日鬆也皺了皺眉頭。吉爾長的是漂亮,可是那些所謂的“世外高人”,對這些東西不都應該看的很淡麽?
本來那日鬆也有軍務在身,可是那日被陰黎忽悠了一番之後,還是決定和陰黎一同前往這裏,看看這個治病救人卻分文不取,甚至眼中絲毫沒有國家界限的魏人。
陰黎給出來的理由很簡單——大魏現在需要人才,需要一個能夠抗衡鳳仙的人才。
確實,大魏的那個冠軍侯投靠了北莽,可是兵對兵,將對將,王對王。這個冠軍侯的出現,隻能說幫助國師解脫了和大魏國師白堤對立的尷尬局麵,讓國師真的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運籌帷幄,和魏帝的交鋒之中。
王對王,將對將都實現了,可是在宗師這一個檔次上,還是沒有能夠匹敵鳳仙的。
縱使陰黎表現出來的力量,絕對是宗師級別,戰術戰略上的才華也令人歎服。但是,鳳仙畢竟是充當了十幾年北莽邊境將士的噩夢,陰黎一時半會兒是難以扭轉這種形象,也樂於這種形象的存在。
那日鬆雖然對陰黎有幾分信任,但是對於陰黎此次來找這個李逍遙,還是將這當做了吉爾姑娘的病急亂投醫。
那日鬆主動對姬博說道:“逍遙先生……”
姬博打斷道:“先生稱不上,叫我逍遙便好。”
這習慣,倒是頗具魏人的風格,那日鬆暗想道。隨後那日鬆搖了搖頭,自己想什麽呢,這李逍遙本身就是魏人,行事自然是為人風格。
也不怪那日鬆,身為魏人眼中的屠夫,在自己的國境內,和一個魏人如此平和的交流,恐怕之前那日鬆做夢也想不到。
那日鬆臉上掛起了笑容,紅光滿麵的對姬博說道:“我之所以來這裏,是因為我聽說逍遙……呃,逍遙公子是個奇人,不僅能夠呼風喚雨,還能起死回生,所以今日想要見識一下,這長生天為何會找一個魏人做自己在人間的代言人。”
想必,之前姬博“救活”寶音的事情,已經傳到了那日鬆的耳朵裏。不然的話,軍務繁忙,那日鬆也不太可能陪著陰黎出來瞎胡鬧。
姬博沉吟了一會兒,對那日鬆笑道:“見識……如何見識?那日鬆將軍,應該是想要考校我一番吧。”
那日鬆臉上掛上了從自己叔父那裏學來的虛偽笑容:“考校談不上……”
姬博擺了擺手說道:“那日鬆將軍是有戰功之人,我和您交手恐怕不怎麽合適,我看,和那日鬆將軍的義姐交手,倒是合適。”
那日鬆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戾氣,對姬博聲音低沉的說道:“和我義姐做對手,你恐怕還不夠……”
那日鬆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剛才有一瞬間,那日鬆感覺自己的脖子攀上了一隻手,就好像一陣風拂過一樣,有種略微不真實的感覺。但是,那日鬆參加的大大小小的戰鬥,少說也有上百,對於這種直覺,那是最自信不過的。
那日鬆有些驚訝,又有些僵硬的抬起頭,看向眼前的名為“李逍遙”的男子。
男子站在那裏,負手而立,氣質悠然,恍若謫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