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莽南部,琳琅城外的郊野上。

姬博身上縛著一層鐵鏈,緊緊的印在皮膚中,姬博身體的某些部位,都因為束緊的鐵鏈,導致身體血液不流通,最後發出了青紫色。

其實這種生鐵做成的鐵鏈,強度並不是很高,憑借姬博的力量,完全可以把這些東西當成泥巴捏著玩,捏出來個自由女神像都可以。遑論姬博的木屋裏掛著的倚天劍,尋常兵刃都能斬斷,這些鐵鏈更不在話下。

姬博臉上始終掛著溫暖的笑容,那些拜月神教的教徒紛紛擠到了人群的最中間。他們的口中低聲吟誦著姬博交給他們的話:“故長生天所授之咒,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這本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中的一段話,反正這個世界也沒有版權一說,姬博就這麽套來用了。

圍觀的自然不止姬博所在的小村莊中的教徒,事實上,周圍幾個小城,還有主城中的人們,都聽說了阿萬公子準備將一個魏人投虎的事情。越是貧瘠便越是殘忍,因為隻有極端的事情能夠喚醒這些被壓迫了太久的,麻木之人。

一邊是姬博的信徒,另一邊是有些殘忍,就好像吃著人血饅頭麵露紅光的愚昧之人。兩幫人看似涇渭分明,可是臉上明顯都有著一種情緒名為“狂熱”。

姬博看到這群人狂熱的表情,內心湧起一絲淡淡的暖流。這些人都在等著看姬博被喂養老虎,是十分殘忍的,但是越是這樣的人,越有成為教徒的潛力。

一隻老虎被放了出來,和師陵附近的那隻大蟲不同,這隻老虎的體型略大,耳邊的白毛有些淩亂,看上去馴養這隻老虎的人,並不是什麽善良之輩。

低沉的虎嘯傳來,好像一顆地雷在這隻叢林之王的胸腹之間爆炸。沉悶的如同雲端驚雷,周圍雖然人頭聳立,但是幾百米都能聽到這可怖的聲音。唯一讓那些圍觀的平民感到心安的,或許就是那隻猛虎的腳步拴著比姬博還要粗上一圈的鐵鏈。

阿萬坐在城頭,在北莽,所謂的城主不過是長老們由王都指派之人,真正掌權的,實際上是那些大貴族,或者大部落中的首領。就像阿萬,雖然沒有什麽官方頭銜,但是阿萬要比琳琅城主還要風光一萬倍。

旁邊的一個奴仆走上前去,問道阿萬什麽時候給那隻老虎鬆綁。這老虎本是阿萬父親的一個舊友相贈,那友人是北莽的一員將領,久經沙場,本身也有著一品江湖高手的實力,來拜訪阿萬父親的時候,順手擒了這畜生。

阿萬不緊不慢的說道:“先將那些賤民們疏散一下,省得一會兒這畜生瘋起來亂咬人。”

一旁的奴仆滿是不屑的看了一眼那些圍觀的群眾,用極其小人得誌的腔調說道:“少爺,這些賤民本身就是該死的貨,若是這畜生亂咬人,豈不是更有樂趣?”

阿萬輕輕的拍了那個仆人的臉一下,那仆人臉上的神情卻絲毫不似看那些平民的表情,十足的諂媚。阿萬又狠狠的踹了那人小腹一腳,那人登的咕嚕到了地上,隨後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笑著說道:“少爺這風神腿的功力果然見長,看來將來必定能夠成為像我北莽國師一樣的高手。”

阿萬不屑的看了一眼這個仆人,說道:“知道為什麽打你麽?”

那個仆人的身體不易察覺的抖了一下,然後低眉說道:“屬下愚昧,怎能明白少爺的深意?”

阿萬說道:“我父親曾經告訴過我,這些賤民雖然是賤民,但是別忘了,我們吃的牛羊是賤民們養的,我們花的銀子是這些賤民們掙的。賤民這一輩子,雖然就是賤民的命,可是,若是賤民們都沒命了,那我們之中也得有一部分成為賤民。所以,不要太不拿賤民當回事兒,懂麽?”

那個仆人跪伏在地上:“是是是,少爺果然高瞻遠矚……”

阿萬踩著這個仆人的頭頂,臉上帶著難言的邪魅說道:“還有,別忘了,你也是賤民中的一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阿萬一腳把那個仆人踢開,眼看著那些群眾已經被城中的衛兵驅散的差不多了,隻有一部分拜月神教的教徒還在那裏站著,口中默念著聽不懂的話,阿萬也是有些不耐煩的對衛兵說道:“給那畜生鬆綁。”

那衛兵是新來的,青澀的臉上還有些細小的絨毛,他走上前去,先將姬博身上的鐵鏈解開,又將那隻老虎身上的鐵鏈解開。

阿萬本身有些不解,隨後想了想,對身邊的人低語道:“這個新來的衛兵,回頭調到我身邊當下人。”

是啊,那個敢於頂撞自己,如今即將成為老虎腹中之物的家夥,不就是個十足的畜生麽?

那隻老虎緊緊地盯著姬博,似乎在打量今天的食物。平日裏,他的主人會去一些地方,搶奪一些人類的女子,**之後,還剩半口氣,眼見也活不了多久了,便丟給他做了食物。眼前的這個小白臉,雖然看上去皮膚細嫩,沒幹過什麽粗活,不過想必比起來那些人類的女子,口感上還是要差上幾分。

姬博若是知道這老虎心中所想,必然大有感慨,這家夥說不定能與紅樓夢中的寶玉引為知己。這世間但凡是男子,不都是臭的麽?

看著這老虎頗為富態的樣子,姬博心中並無半分恐懼。就算不鬆綁,姬博也能一秒之內錘碎這老虎的腦袋,何況現在鬆綁了。

而且,這豢養家中,好吃好喝供著的老虎,就算是出身山林間,又能剩下幾分血性?

老虎,還是瘦的更可怕,眼前這隻,不知道比在師陵中的差多少。

那老虎盯著姬博看了一會兒,方才想起今天還未進食,眼前的這塊肉,雖然糙了點兒,好歹是能夠填飽肚子。

既然如此,那便將就了吧。

這老虎猛的一躍,那附近圍觀的,無論是拜月神教的教徒,還是圍觀的城中的群眾,紛紛發出一聲驚呼。都說雲從龍,風從虎,這龍騰虎躍之間,必有風雲誕生。

這老虎一躍之間,果真是帶起一陣狂風,這恐怕就是所謂的虎虎生風。

其實,哪來的什麽虎虎生風,就算是王詡白堤這般真氣高手,想要製造出來風都是不可能的,這一拳便能打成肉醬的畜牲,不過是體格大了點兒,比尋常人有力量,如何能製造這種自然現象。

而且,在姬博看來,這一陣突如其來的風,莫過於當初劉皇叔和曹阿瞞煮酒論英雄時候的那一聲驚雷。若不是那聲驚雷來的恰到好處,興許劉皇叔的蜀漢大業,就在那一刻終結了。

一陣風過,不止吹在了人們的臉上身上,更是給他們的心上蒙上了一層陰影。

實際上,北莽人多半以放牧為生,就算是城裏人,祖輩或者親戚中,也是靠著草原上的牛羊吃飯的。這些放牧的,那個沒經曆過狼群,別說家養的畜牲,就算是真正的瘦虎,還能抵得過狼群不成?

這老虎不是虎,真正嚇人的,是城頭上的阿萬公子,是阿萬公子身上附加的那層名為貴族的光環。

貴族,平民,壓迫,這才是真正的老虎。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下一秒姬博將要成為老虎口中之物的時候,那老虎卻定在了半空中。

所有人的心髒的跳動,也都在老虎落地的那一瞬間戛然而止。

為什麽……為什麽這老虎突然停住了呢?

下一秒,想象中要出現的血肉橫飛的景象為什麽沒有出現?

這一切,隻有那老虎知道。

那老虎是被一個北莽的將領所捕獲,這老虎倒是也吃過上山打柴的樵夫,也跟著在放牧人的屁股後麵偷吃過牛羊。

所有人對它都是害怕的態度,就算被豢養之後,那些成日鞭撻它的人,其實對它也是抱有恐懼的。越是害怕,便越要拿出一副歇斯底裏的樣子,才能蓋過他們心中的恐懼。

動物通靈,有些時候,對於人類情緒的察覺,要比一些浸**官場幾十年的老狐狸還要清楚。

第一次這老虎碰到真正不害怕它的,便是將它生擒的那個北莽將領。

眼前的人,是第二個。

因為動物通靈,所以它們對於危險的察覺,要比人類敏銳很多——比如下雨天燕子低飛,地震之前群蛇出洞。

眼前之人,好像比生擒它的人,比狂風暴雨,比地震都要危險得多。

要是說那個生擒他的將領,氣概不凡,能夠生擒虎豹,縱橫疆場。那麽,眼前這個看似平凡的年輕男子,有一瞬間爆發出來的氣勢,是真正稱得上“力拔山兮氣蓋世”的。

麵對這個白淨的男子,這老虎好像記起了他在曠野中追逐了無數遍,卻從未真正追趕到的朝陽。

好像這個男子的身上,真的繚繞著灼目的金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