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爾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聰明到了一種程度,自然就不會相信一些愚忠觀念,尤其是阿木爾本身也是北莽權力巔峰的人。
那年阿木爾還是長老之子,沒人覺得這個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小夥子,能夠像大草原上的雄鷹一樣搏擊長空。阿木爾的父親不止他一個孩子,所以對這個習慣以一副靦腆樣子示人,沒有北莽漢子樣子的小家夥,也沒有多少人看重。
有次參加北莽大王舉辦的宴會的時候,因為父親的尊貴地位,和母親家的權勢,阿木爾得以跟著一起去。他的父親想的是,雖然阿木爾不爭氣,但是若是哪家的姑娘能夠看中這個生的白淨,有幾分南人之相的家夥。也算是對他們巴爾斯家族,有了一些作用。
那是阿木爾第一次見到前代國師,那個他終此一生,認為世界上最美的女子。
不合群的阿木爾永遠是蹲在角落的那個,那個美麗的女子來到自己身邊的時候,阿木爾緊張的就像從大魏運來的酒糟蝦一樣,蜷縮著身子,赤紅著臉。
女子身上帶著一股好聞的氣息,明明年紀和自己差不太多,甚至看上去比自己年紀還小一些,一雙眼睛卻深邃如草原上那最無所遮攔,但是最為深邃的星空。
阿木爾一直忘不了那雙眼睛,包括那個女子死後,那雙眼睛好像也在帶著笑意看著他,一如當年問了他一句:“怎麽,覺得無聊麽?我也覺得很無聊。”
當時緊張的說不出話來的小阿木爾,自然什麽也沒有回答,就這麽直愣愣的看著這個姑娘。姑娘看著阿木爾這幅模樣,掩嘴笑了起來,聲音如同秋後黃昏下的馬鈴,含笑的眼睛像那雨後草原上小水窪。
阿木爾小時候最喜歡蹲在草原上數星星,星海廣闊,人窮盡一生也無法數清,所以很多人都說阿木爾是呆子。一個想要數清天上星星,就能一如既往的數上十年的少年,若是將注意力從浩瀚星海上轉移到了人間,那將擁有多麽不可限量的前途。
自那以後,草原上就有了一個被人稱作雄鷹的男子,自無數貴族子弟中脫穎而出,成功的在三十多歲的時候,繼承了他父親的位子。
而在成為長老之前的阿木爾——
沒有學過真氣,卻在王都大街上,憑借他那無與倫比的勇敢,還有臨變時的機智,親手殺死了一個接近三品的殺手。一個直到十五歲才開始學文,就能夠在長老議會上站出來,替自己父親說話,引經據典,頭頭是道,勇氣和智慧震驚四座的雄鷹,真的在王都起飛了。
阿木爾終於洗清了所謂的呆子的屈辱,這才重新見到那個美麗的姑娘。那時候,阿木爾才知道,這個年輕的姑娘,宴會上唯一一個和自己說過一句話的姑娘,就是當時北莽的第二號人物,傳說中有著無上智慧的國師。
前代國師不是神話傳說中那種明明年紀很大,卻靠喝人血保持年輕的老妖婆,隻是個年輕的少女而已。隻不過,這個少女要比同齡人成熟那麽一點,聰明那麽一點。這一點,就讓如今年近古稀的阿木爾高山仰止。
阿木爾請求,成為國師的仆人。當時所有人都嘲笑阿木爾,說他不知天高地厚,妄想近水樓台先得月,成為國師的弟子。
即使是阿木爾這種天才式的人,和在北莽有著信仰地位的國師比起來,也不過是皓月麵前的一點米粒之光。隻不過,沒有人知道,阿木爾想的隻是當那個姑娘的一個仆人,照顧她的飲食起居,陪她塞外牧羊。
當時的國師薩日同意了,她認出了這個在宴會上遇到過的,有些靦腆的小夥子。
薩日對阿木爾問了個好,然後笑盈盈的看著阿木爾的父親,問阿木爾的父親是否願意阿木爾成為她的仆人。
阿木爾的父親自然是願意的,每一代國師都是仁厚之人,卻往往也孤獨無比。有的國師也會挑選仆人,而他們的仆人,往往最不濟也能夠權勢不下於普通長老。
這就像是在大魏,皇上的貼身太監,即使是一般的一品大員,見了麵也要以平輩論交。更何況皇帝身邊太監侍衛無數,可是國師一般一生隻有一個貼身的仆人。
後來,薩日死了,阿木爾也成為了長老。
薩日真正的死因除了當年經曆過那件事的幾個老人,以及現在的阿木爾,沒幾個人知道。即使是阿木爾最為看重的侄子那日鬆,阿木爾也沒有吐露過半句。
後來王詡這個魏人成為了新的國師,阿木爾在王都做了幾年的長老,就來到了邊境,做了個清閑的監軍,每天和關滄海鬥,倒是也其樂無窮。
薩日的死因中有很多讓阿木爾不能接受的地方,但是阿木爾已經發誓忠誠於王室,既然忠於王室,自然不能製造任何混亂,所以阿木爾不能做任何事情。而且,那個有著神明一般的智慧,有著難以想象的力量的新國師王詡,也讓阿木爾這些年一直起不來任何造次的心情。
而今,那個王詡成了北莽第一人,王室也徹底破滅,阿木爾一顆心也死了。
阿木爾再也沒有機會為當初的薩日,那個美麗的女子報仇。他效忠的目標也已經徹底毀滅了,阿木爾曾經以為自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或許,他活下去的唯一意義,就是幫助自己所效忠的國家,多抵擋關東鐵騎一些年月了。
直到今天,阿木爾見到了武力無雙,智慧超群,最重要的是如此年輕,前途無量的陰黎,也就是所謂的孛兒隻斤·吉爾,阿木爾覺得是長生天讓自己遇見這個王室的遺孤,或許,這是唯一幫助當年的薩日報仇的希望……
……
這些天來王詡不厭其煩的盯著葉落和姬博,葉落實在是忍受不了,所以對王詡抱怨道:“你這一國之師,這麽多公務要處理,成天待在這裏盯著我們真的合適麽?好歹也是戰爭時期啊,你給我認真一點啊喂!”
王詡想了想倒也是,所以幹脆給葉落吃了點毒藥什麽的奇奇怪怪的東西,托人每幾天送來一些解藥。王詡體諒自己的乖徒弟,所以每次送來的解藥,都是混合在甜膩的糖丸裏的。
糖丸裏還加著蜜水,就算是華佗在世,扁鵲重生,被草原上口感粗糙,巨膩無比的蔗糖折磨一次,也無法從裏麵品嚐出解藥的成分。
有次葉落總算是私藏了一顆解藥,每天忍著體內毒藥發作時候的痛苦,借助離心機的原理,憑借大長老家中豐富的資源,做出來一些簡單的道具,成功的分離了藥丸裏的一些成分。
後來葉落絕望的發現,這些材料,就算是大長老這種地位的貴族,家中也不可能有多少存量。其量之駁雜,其質地之昂貴,簡直令人咋舌。
而且這份解藥中還摻雜了很多沒用的材料,藥理如此玄妙,隨便一味藥加進去,說不定就會改變整個成品的藥性。敢這麽做,還不怕搞死人,或者搞的整個解藥沒用的,估計天底下隻有這個北莽國師王詡了。
王詡為了留住自己,還真是下了血本。
徹底斷絕了自己逃跑的心思,葉落和姬博兩人又一向心態無比光棍,幹脆在這裏安心住下了。每天在大長老的宮殿中,逗一逗小女仆,調戲一下陽小清,小日子倒是也舒坦。
陽小清的異能恢複的不錯,起到的作用,比起來這個世界的真氣要好一些,所以幫助姬博調理身體的之後,姬博也不用每天放血為生了。
帶著碧綠光芒的手指點在了姬博的額頭上,姬博有些不滿的抱怨道:“陽小清你就不能改改你異能的顏色,或者換個位置?綠色象征生命是沒錯,但是這種東西一旦出現在男人的頭頂,就讓人很不爽了你知道吧。”
陽小清一臉黑線的移開手指說道:“這是我異能本身的顏色,再說了,上丹田乃泥丸宮,陽神所居之處,我在這裏打通你的任督二脈,激活你體內的煉陽神,才能煉化你體內的毒性。你要是覺得這樣不好,那我就從你膻中穴開始輸送能量,讓你試試毒性擴散到全身,最後入腦的感覺。放心,你長得這麽討喜,死之後就算臉黑了,也醜不到哪裏去。”
葉落在一邊聽了,十分高興的叫好道:“好呀好呀,那下輩子姬博玩遊戲的爆率應該高的很高吧!”
姬博知道自己現在拿人手軟,也不敢得罪陽小清,所以轉移話題道:“我現在在考慮,陰黎那邊到底在謀劃什麽,我倒是也想在這王都搞些事情,隻不過要是不巧打亂了陰黎的布置就不好了。”
陽小清指出來道:“別忘了,大魏那個不怎麽成器的新皇帝並不是我們最大的威脅,我想,現在陰黎想的最多的,也是怎麽對付王詡。”
姬博撓了撓腦袋說道:“我和秦王……大魏皇帝之間的接觸比較多,我倒是覺得他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不堪。不過我也覺得王詡才是我們最大的威脅。不過,打怪升級這種事情,不是應該從最基礎的地方做起麽?”
陽小清一臉鄙視的說道:“幫助王詡搞死那個小皇帝,然後讓北莽一家做大,王詡聲望空前絕後,北莽軍隊士氣空前高漲,那到時候這盤棋還有下下去的必要麽?”
姬博無奈的說道:“我又沒有你們這樣的頭腦,最多隻能當個打手,可是王詡的武功不在我之下,我現在又是中毒的狀態,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這怎麽玩?”
葉落說道:“我倒是覺得,北莽的政體決定了,他們不可能和大魏的權力一樣集中,有很多可趁之機,我們的機會,說不定就出在北莽權力的本身。”
姬博眼睛一亮:“怎麽?你有他們內部的一些情報?”
葉落笑了笑:“好歹我也做過一段時間的國師弟子……不對,我現在也是國師弟子,這北莽內部的一些關係和密文,我還是清楚一些的。”
“比如呢?”姬博問道。
“比如邊關的一位長老,名叫阿木爾。”葉落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