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小破布包,姬博從裏麵掏出一張紙來。縱使王詡見慣了風浪,有良好的心理素質,此時也不禁產生了罵娘的衝動:“所以你這張紙上有什麽?仙家咒語?還是定國之策?”

姬博把那張紙遞給了王詡,王詡接過來不屑的看了看。上麵畫著幾個小人,是那種火柴人似的,並不是電視劇裏武林秘籍上那樣逼真的小人。上麵的小人擺出了幾個特殊的動作,雖然這些動作看上去像是什麽武功招式,上麵卻沒有真氣運行的路線。

王詡並沒有因此覺得有什麽不對勁,而是露出了一副認真的神色問道姬博:“這就是你和陰黎修行的武功?”

姬博搖了搖頭,微笑道:“那倒不是,我們修行的可要比這個高深多了。但是這也正是我和你合作的資本,怎麽,動心了麽?”

王詡仔細盯著那幾個火柴人看了很久,臉上露出一副凝重的樣子,沉思良久,最後和姬博說道:“你的畫功實在太差了,我,看不懂。”

姬博差點兒沒一口老血噴在王詡的臉上,一開始他看王詡的表情,還以為王詡已經動心,正在衡量利弊什麽的。沒想到這老貨居然鄙視了一番自己的繪畫技巧,說自己沒看懂。

不過這話倒是真沒什麽毛病,姬博雖然天賦極好,學什麽像什麽,就是這畫畫一方麵的天賦,實在是可以惹得天怒人怨。姬博印象中第一次和薑水大吵一架差點鬧分手,就是因為兩人去春遊的時候,姬博給薑水畫了一幅肖像畫。

世界上不會有任何女子,允許任何男子將自己畫的如此之醜。如果隻是普通的醜,以薑水的心胸怎麽也接受得了,但是姬博的畫筆如同被詛咒過一樣,簡直是……

總之,姬博也知道自己的繪畫水平有幾斤幾兩,王詡這麽說他也認了。

姬博現場擺了幾個動作出來,倒是把王詡的幾個親衛嚇了一跳。姬博一人闖王帳,天神一樣的無敵身影還曆曆在目,要是這個姬博真的在此動手,難不成真的要國師親自出手?

不過,姬博好像沒有和王詡打一架的意思,做完了這幾個簡單的動作,姬博就又站直了身子,靜待著王詡的答複。

王詡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突然抬起頭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姬博。姬博問道:“我這幾招怎麽樣?”

聽到姬博所問,旁邊的幾個親衛心中不禁想到:“剛才那幾式,看上去就如同市井之間最粗淺的格鬥招式一樣。世間皆傳冠軍侯技法精妙,天下無雙。難不成,這就是自己這種凡夫俗子和冠軍侯的區別?難道這粗淺之中,還隱藏著什麽返璞歸真的真諦?”

王詡搖了搖自己沉重的腦袋說道:“實在是粗鄙的手段。”

這下,旁邊的親衛更是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這可是冠軍侯拿出來的武功秘籍啊,他們剛才看過以後,還在心中不斷的思量這看上去簡單的幾招幾式。誰成想,國師想了半天,就給了個“粗鄙”的評語。

國師心胸廣博,能容萬物,總不能因為和冠軍侯是對頭,所以故意貶低冠軍侯的武功吧。可是國師說了,這武功真的粗鄙,難道兩個人的境界太高,他們已經跟不上國師和冠軍侯的腦回路了?

王詡衝著自己的親衛揮了揮手,那幾個親衛的眼中露出了擔憂的神色,不敢就這麽離去。但是想到了自家國師乃是宗師以上的高手,而且在北莽也無人敢違背國師的命令,所以在親衛頭領的帶領之下,那些親衛都遠離了兩人。

王詡捏了捏自己手上那張紙,問道姬博:“是誰的心思如此歹毒?”

姬博回答道:“是我媳……是陰黎……等等,陰黎怎麽就心思歹毒了?好吧……隨便你怎麽說……你就說吧,這張紙的分量,夠不夠和你合作?”

這幾張紙條,是之前陰黎做好的。隻不過當時陰黎走的時候,把這幾張紙條留給了姬博,姬博來到了王帳,自然也用得到這些東西。陰黎什麽都算到了,就是過不去自己那道坎。

王詡轉過身去,背對著姬博,長歎了一句:“一招製敵啊……”

姬博的眼中閃過一絲精芒,作為一個合格的政治家和軍事家,姬博不相信王詡在知道了那幾個簡單動作的意義之後,還能夠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雖然王詡的身體屹立如巍峨高山,看上去平穩的不行,但是姬博能看到王詡捏著那張紙的手,帶著老人斑的皮膚並不能很好的掩飾血管的跳動。姬博知道,現在是自己添一把火的時候了。

姬博走上前去對王詡說:“大魏幾個原關東王關滄海的手下,帶著自己的親兵屠殺了北莽一個部落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

姬博說到這裏的時候,心中還是泛起了一絲波瀾。這些事情的真相,可能隻有陰黎和他自己知道了。王詡就算有經天緯地之才,算天算地,也隻是個有兩隻眼兩隻耳朵的凡人。國戰之際,兩國之間發生什麽樣的衝突都不過分。所以,就算是多智近妖的王詡,也沒看出來,這裏麵有陰黎謀劃的身影。

姬博也有些無奈,雖然不讚成陰黎的做法,但是事實證明這樣的做法確實是最有利的。果不其然,他現在也被動的利用起了陰黎所做的那些鋪墊。

王詡回過頭來,一雙鷹隼一般的眼睛完全看不出來,王詡的實際年齡已經超過了五十。王詡說道:“這些北莽子民的仇,終究是要報的。”

姬博聽了之後不屑的說道:“關滄海是什麽人物?他手下的關東鐵騎,是大魏除了鳳仙手下親兵以外最精銳的部隊。北莽鐵騎甲天下沒錯,吹了這麽多年,這世上不也就大魏和北莽兩個國家而已?北莽的騎手平均素質確實要比大魏高,但是麵對關東鐵騎或者鳳仙營,還是很慘淡的。”

這句話顯然戳中了王詡的痛點,在王詡的努力之下,這些年北莽的馬種不斷得到了改進。而且王詡下達的一些關於軍馬的命令,雖然讓部隊經曆了一小段時間的負麵情緒,但是之後得到的效果確實顯著。

可是關寧鐵騎和鳳仙營,永遠是兩座高山,兩座邁不過去的高山。

大魏有鳳仙有觀滄海,但是北莽有什麽人?那些成日裏好吃懶做,隻會加固自己的宮殿城堡,不知道如何造福北莽的長老麽?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話糙理不糙。

雖然一個將領不一定能夠將一支受限於自身潛力的部隊發掘到極限,但是這個將領本身的才幹,絕對決定了這支部隊所能到達的極限。

鳳仙是王詡的弟子,王詡親手教導出來的弟子,他自己最清楚。鳳仙運籌帷幄的本事,能入史家前五十,衝鋒陷陣的本事,難以找出二十個和她媲美的。

北莽誰能和她匹敵?隻有王詡一個人。

可是王詡是國師,要總理一國事務,不可能和鳳仙一樣,以一個統帥的身份,一直呆在前線。如果王詡的真的那樣做了,恐怕北莽亡國的速度,要比鳳仙直接帶兵殺到王帳來還要快得多。

關滄海不如鳳仙那般驚才絕豔,但是也是能夠占盡曆史前一百的響當當的人物。王詡知道,自己手下有不少有才幹之人,都在韜光養晦。但是這些地道裏的老鼠,就算真的有天暴露陽光之下,還能和貓做對手不成?

別看兩國現在表麵光鮮,背地裏都苦著呢。不約而同的,兩國戰爭爆發都伴隨著政治方麵的變動。大魏是秦王靖難,北莽是國師掌權。

戰爭進行的程度決定了,兩國之間沒有任何一個都底氣,調動其他地方的軍隊做點與點的接觸。戰場上任何情況瞬息萬變,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旦戰線崩壞,就是國破家亡的結局。誰有這樣的膽子,去拿一國之運做賭注?

所以兩國現在所比拚的,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後勤,裝備,運營各方麵的差距,企圖在某一方麵產生質變,然後帶動戰爭中其他細節的變化,最後取得勝利。

可是關東王手下屠殺北莽部落這種事情,相當於將王詡和趙治的腦袋掛到了鍘刀上,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就隻能擼起袖子來大幹一場了。

陽城方麵是關東王的老窩,駐紮著關東鐵騎最精銳的部分,而且隨時可以得到周圍駐軍的增援。雖然皇室一直看不慣關東王,但是作為在大魏軍方盤亙多年的勢力,關家在軍方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長老阿木爾確實有足夠的才能,但是關東王留下的餘威,也不是阿木爾能夠撼動的。就在前幾天,阿木爾已經飛鴿傳書給了王詡,向王詡說明了情況。

現在那個小部落被屠殺殆盡的事情,已經鬧得很多人都知道了,瞞是瞞不住的,硬是要壓下去,絕對會引發幾個大部落和一眾長老的不滿。但是阿木爾也承認,雖然人數上,邊境的駐軍要比關東鐵騎多,但是關東鐵騎的戰鬥力太強,兩軍真的交戰,北莽這邊相當於直接送了關東王的手下上萬顆人頭去新皇帝那裏領賞。

更何況,知道了自己要麵對的敵人,是大魏最精銳的部隊之一關東鐵騎,除了王都的精銳駐軍,恐怕沒有任何北莽的軍士將領不感到膽寒。

因為一個是多部落結構,類似聯邦製,另一個則是真正的大一統國家,而且鳳仙還是當今皇上的親妹妹,不是親弟弟。

所以,大魏皇帝趙治有膽量把關寧鐵騎和鳳仙營這種戰鬥力超越京中駐軍的軍隊送到最前線去,王詡卻不敢。

阿木爾的信裏也提到了,倉促交戰,或者說後期可以調動的軍隊,數量上北莽是要優於大魏的。但是熟讀兵書數十載的王詡也清楚,除非量變引發質變,否則人數的差距是沒有多少意義的。

但是,若真的有了這一招製敵的手段……

便相當於北莽多了一支可以和關東鐵騎,乃至鳳仙營對抗的軍隊!

什麽一招製敵,說白了就是最簡單最粗暴的以命換命!對上關東鐵騎,隻要能夠做到一換一,甚至一個半能換掉一個,北莽就能取得勝利!

這一招,若是拿到以強敵弱的部隊裏,是傻子一樣的做法。可是如果交到一個弱勢但是人數占優勢的軍隊中,那簡直就是將這支軍隊的戰鬥力翻了好幾番啊。

王詡想到了這裏,對姬博說道:“這樣至簡,但是又蘊含無數智慧,乃至看起來粗鄙的招式,應該不是陰黎想出來的吧。要說沒有幾代武道大師名將商討,最後無數次的改進,我不相信這世上還有這樣的東西。”

姬博沒有說話。

雖然那些小說中有著五千年曆史的上天朝,隨便拿出點什麽來,就吊打人家隨便一個人就能活幾萬年的文明的網絡爽文劇情,實在是傻的不可救藥。但是在這個世界裏,地球上的那些戰略思想確實要高明很多。

畢竟引領文明發展的,隻有站在時代前沿的天才。

這玉璽世界的天才,隻是簡單的天才,而地球上的天才,都是可以被當作神聖的異能者。

隻是,令姬博有些意外的是,王詡很不紳士的笑了笑,對姬博說道:“我已經知道了這些招式,又何必再和你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