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暴露身份的春水並不顧及周圍人的眼光,臉上再也不見剛才侍奉姬博時候的媚態,而是一臉淡然的對姬博說道:“若是沒有試題,便是你文采再出眾,也不算擁有考試資格,自然就不能入選。”

姬博笑了笑:“所謂的試題隻不過是一個符號,據我所知,這比賽規則上,也沒有說必須拿著什麽信物憑證來證明自己參加了這場比試。要求是找到試題,我既然已經從這位公子的口中得到了試題,自然也算是得到了試題,為何不能算我通過,難道是我的文采還不能入春水姑娘的法眼?”

春水姑娘一時無言,姬博最後一句話實在是讓她無法反駁。

姬博所吟的詞,不管是從韻律和格調上可能沒有婉約之詞那麽華麗婉轉,但是其中磅礴的意向,還有作者所寄的情思,不管是國子監高位上的那些腐儒,還是身經百戰但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將軍,又或者初出茅廬的一介書生,聽了之後恐怕都會大為震動,心生神往。

單憑那首沁園春,若是讓聖上聽了去,怕是真的能夠破格提拔姬博。再加上她身為皇家考官,也了解一些皇家的密事,來到這怡紅樓之前,就曾聽說秦王派了門客來到了這裏。

要是有秦王推舉,怕是連科舉考試都不用參加,要是再被聖上看中,恐怕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春水也不能這麽簡單的放過姬博,畢竟姬博所說,未免有些無賴。

春水說道:“畢竟是先前的規矩,若是沒有這個先例,我也不能隨意判你過關。”

姬博說道:“規矩嘛,是可以多元化,多個角度來考慮的。春水姑娘,我們爭論這個沒什麽意義,因為如果真的按照‘規矩’來,你有理,我也有理。既然雙方都有理,那就要看人情了,隻是不知道春水姑娘願不願意賣我這個麵子?”

姬博此話一出,春水姑娘的俏臉上掛滿了寒霜,周圍的客人們也都嘩然。

姬博這番話,尤其是最後幾句話,翻譯過來基本就是“您老高抬貴手放我一馬,我將來必有回報”。這話說出口,和賄賂有什麽區別?當眾賄賂皇家考官,恐怕千年來姬博是第一個敢這樣做的主兒了 。

就算是賄賂,也應該悄悄地,找個沒人的地兒,商討一下細節和籌碼之類的。最不濟也得說幾句“黑話”什麽的,來兩句暗號什麽的,姬博這也太清純太不做作了吧。

春水姑娘拂袖,說道:“公子既出此言,那我隻能上報朝廷,討論之後,再給公子一個結果了,就是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了。”

憑借剛才姬博那首沁園春展露的才氣,自然是可以給姬博通過的,但是少了這次文試的名目,雖說皇上那邊的欣賞不會減少多少,但是姬博的損失還是很大。

封建社會的官場,大多講究個出身。

主考官往往被稱作“老師”,而一同參加考試的人,就是所謂的同期生,同學。所謂的“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講的就是同期生們一起玩樂的場景。

在講究門第出身的封建社會,如果沒有個適當的名分,沒有在某一黨派站穩腳跟,想要往上攀升,是極其困難的。而失去了這次機會,姬博想要再建立什麽關係,恐怕要付出文試幾十倍的代價。

姬博自然知道這一點,待姬博思考了幾秒鍾過後,姬博麵色輕鬆的看向了那個才子:“公子,不知道家住何處,家中有幾人啊?”

那位才子回答道:“在下平陰縣城人,家住同福巷,家中父母健在……”

姬博打斷了才子的話,從兜裏掏出來些碎銀子,這是臨走前秦王派人交給姬博的,讓姬博一路上若是有想要玩樂的,可以用這些錢應付。

姬博把這些錢塞到了才子的手中,才子還有些迷茫的看著手中的銀子。

姬博嘿嘿笑了笑:“這些錢,醫藥費應該是夠了,不夠的話,先欠著,回頭我再找秦王要點。”

才子:“啊?”

可憐的才子,還沒搞懂姬博的意思,就被姬博一把抓住了衣領,拽到麵前來,姬博用陰黎那裏學來的一記手刀,切在了才子的脖子上。手無縛雞之力的才子,被姬博這一記手刀,直接敲暈了過去。

然後姬博就一臉淡定,毫不臉紅的當著眾人的麵開始搜刮這個才子的身上。

春水姑娘和一眾客人看呆了——喂喂喂,說好的讀書人呢?注意點影響啊你!

不一會兒,姬博果然從才子的身上找出來一張絹黃帛,上麵書有“千古風流”四個字,下麵還有國子監的印章。

姬博對著春水姑娘,揚了揚自己手中的試題,問道:“怎麽樣,我現在拿到考試的資格證了,可以考慮一下,評判我的詞了吧。”

春水姑娘還沒有從剛才姬博的行為帶來的震驚中脫離,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姬博剛才做了什麽。

“身為讀書人,竟然做出此等無理的舉動,你真是枉讀聖賢書!”春水姑娘憤然對姬博說道。

這下姬博可忍不住了,他“好聲好氣”的和春水講道理,春水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為難自己。姬博說道:“什麽叫聖賢書?聖賢書就是要教化世人,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真的讀死了聖賢書,隻會照本宣科,當一個腐朽不堪的讀書人,那才要把寫聖賢書的那些聖賢氣的棺材板都壓不住了!”

聽到姬博用“棺材板”這樣粗鄙的詞語侮辱聖賢,春水姑娘怒火中燒:“讀書人最講求的就是禮義廉恥,仁義道德,你看看你的作風,哪裏還懂得一點禮數?”

姬博冷笑:“禮義廉恥?不懂變通的禮義廉恥,和吃人有什麽區別?我自信我這首沁園春,格局絕對不輸當今世上任何一人所做的文章,難不成就要因為所謂的沒有個確切標準的規矩,就不能讓我通過比賽?”

春水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聽見背後有一陣爽朗的笑聲:“哈哈哈,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麽大的口氣,都要把朕嚇到了。”

這個世界上,能夠自稱朕的人,除了當今皇上,還有誰?

姬博回頭一看,秦王,還有一個不認識的青年人站在一個身著龍袍的男子身邊。那個不知名的青年,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太子,

姬博這下有些懵逼了,這些話,留著懟懟什麽白蓮花之類的,或者春水這樣單純的姑娘還好。要是真的碰見皇帝這種老油條,甚至極有可能是不講理的老油條,那說不定真要出大事兒啊。

禮義廉恥和仁義道德本質上沒錯,不講究這些東西的,才有問題,同時這些東西也是維護封建統治最核心的東西。

姬博剛才的話,說的確實是口無遮攔。

皇帝笑吟吟的看著姬博,姬博身為一個隻對紅旗敬禮的現代人,也沒有下跪的習慣。因為背對眾人,又擔心皇帝聽了剛才的話治罪,一時間居然忘記了下跪。

秦王拚命給姬博使眼色,姬博深呼吸了幾口氣,也沒有看見秦王的眼色。

隻聽見皇帝說道:“不愧是能說出自己無人能勝的狂士,居然見了朕都不下跪。好,不跪就不跪了,但你當著朕的麵誇下海口,要是做不出來讓朕滿意的文章,朕可要治你的欺君之罪。”

姬博這才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的人都已經跪在了地上,自己沒有入鄉隨俗,確實有些格格不入。(哇!這句話單押×2!)

說實話,姬博對上天朝那位偉人的詩詞並不是特別了解,能夠背誦的,也就那幾首傳世名篇,真要姬博再背誦首千古風流主題的詩詞,姬博還真是做不到。

姬博站在原地不斷地思考著,不禁有了一絲擔憂,難不成真要自己親自作一首詩?

等自己念完自己的大作,會被送到天牢呢?還是直接斬首呢?

還是要動用……

就在姬博糾結的時候,皇帝看見一言不發的姬博,歪過頭去問道秦王:“秦王,你的這位門客,怎麽突然不說話了?”

秦王眼底一凜,皇帝要是有心,自然能夠知道姬博是自己的門客,畢竟要是算起來,整個天下都是皇帝的,秦王就算掩蓋得在好,也不可能瞞過皇帝的耳目。

真正令秦王震驚的,是皇帝居然會騰出時間來,關心他手底下的一個小小門客。

皇帝到底花了多少心思,親曆親為的關注著自己?秦王捫心自問道,一時間都忘了回答皇帝的問題。

氣氛正在僵持,姬博極有可能gg。

然而,剛才一直看姬博不順眼的春水姑娘,此時卻主動對皇上說道:“啟稟陛下,依我看,是這個人麵對陛下之時太過緊張了,難以做出好的文章。不過剛才此人卻成詞一篇,依微臣所見,此人的文采確實可以說是微臣今生罕見的。”

姬博這下有些看不懂了,剛才這個女人還在懟自己,怎麽這時候就要為自己求情了?

皇帝聽了春水的話,思量了一小會兒,覺得也有道理,便說道:“既然如此,你便把剛才所吟的詞再吟一遍吧。”

姬博聽了皇帝的話,一顆懸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抬起頭來,看著皇帝。

不得不說,姬博的演技還是很有潛力,眼中那驚恐帶著緊張的表情確實騙過了所有人。讓人以為他真是麵對聖威的時候,心驚膽戰,不能直言。

要是姬博真的說完那些大逆不道的話,還能理直氣壯的和人交流,那在這些封建貴族的眼中看來,姬博可真是思想上病入膏肓了。

如果姬博說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話,見到聖上以後,心中有恐懼,說明姬博隻是個普通的狂士。換句話說,姬博狂歸狂,但是心中有*數,在這個最講究風流和風骨的大魏,狂士可是最受歡迎的一種職業。

當然,人們需要的,是聽話的狂士。不聽話的狂士,要有足夠他們張狂的背景,才不至於默默無名。

當然,人怕出名豬怕壯,成名的狂士,雖說多多少少都有不小的背景,但是最後的結局整合起來,基本可以寫一本古代刑法和死法的普及大全了。

姬博一字一句的念道,字裏行間不敢傾注太多的感情,畢竟這首詞也是政治家所做,自己又是秦王的手下,要是感情太過飽滿,秦王難免會受到皇帝的猜忌。

不出所料,姬博念完沁園春雪之後,在場的王公大臣,一種皇親國戚都沸騰了。礙於皇帝的麵子,沒有人敢大聲喧嘩,但是都在竊竊私語。那種能流傳千古的名篇,一朝一代都不一定能出一個,今日這人,居然做出了一首如此大氣磅礴的詞,實在是令人震撼。

皇帝口中將這首詩默念了一遍(話說我一直搞不懂,為什麽所有的小說裏的人,聽一遍詩詞就能完整的背過,這種技能我也想要),一時間覺得心潮澎湃。

皇帝擊掌說道:“好一個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單憑這一句話,確實有資格成為今日奪冠之人。”

皇帝畢竟是皇帝,官場都是他家開的,就不提什麽浸**官場了。姬博剛才說的是,這個世界就沒有能超越他的,要是皇帝當著文武百官的麵這麽說了,未免有點為了捧姬博,把一眾國子監的大儒看輕了的感覺。

但是皇帝直接這麽欽定了姬博的冠軍,也算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了。

一時之間,秦王和姬博臉上大喜,然而沒人注意,一邊的太子的臉上卻布滿了陰霾。

沒人注意到太子的表情,又或者是已然注意到了,卻不願意說,太子稍稍往前邁了一步,離得皇帝更近了一點,稍微領先了秦王半個身位,但是秦王也隻是笑笑沒有說什麽。

原本姬博以為,自己就這麽機緣巧合的過了這一關,但是春水姑娘卻站起身來,衝著皇上行了一禮說道:“皇上,我還有事要稟報。”

皇上深深地看了一眼春水,春水是大魏名將之後,被人誣陷謀反,被先帝所殺,後來當今皇上為其平反,所以春水一直對皇家抱著又愛又恨的態度,幹脆隱居在稷下學宮中,當了一名女學士。

皇帝一直對其懷有愧疚,所以平日裏對春水多有遷就,也導致了現在春水的淡漠性子。今日春水化身青樓女子,來擔當皇家考官,皇帝知道了之後,也隻能無奈地笑笑。

皇帝說道:“有什麽話,就說吧。”

春水一本正經的,將姬博從一開始吟詩,到後來與自己爭辯,再到後來姬博當著眾人的麵暴揍那位不知名才子,將其試題搶奪過來的事情,細細的說了一遍。

姬博現在是一頭的黑線,這個女人,剛剛明明幫了自己,此時居然又反過頭來坑了自己一手,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什麽立場。

皇帝聽春水講完,不禁笑出了聲,笑著笑著,發現春水板著一張臉看著自己,不由的停止了笑聲。瞥了一眼,秦王正一臉怨恨的看著春水,氣氛一時間有些不對。

雖說是皇帝,但是畢竟家事難斷,皇帝說道:“看來,我們這位……”

秦王趕忙補充道:“姬博。”

皇帝點點頭:“我們這位姬博才子,真是個有趣的人,不僅誌在文狀元,連武狀元的桂冠也要染指,年輕氣盛好啊。怎麽樣,姬博,有沒有興趣參加一下武試啊,我聽春水說的,你的功夫似乎不錯啊。”

皇帝說話確實高明,一方麵誇讚了姬博,不至於落了秦王的麵子。另一方麵,皇帝也給姬博出了道難題,叫他參加武試,這樣一來,也算是變相的懲罰了一下姬博,讓春水那邊說得過去。

秦王稍微皺了一下眉頭,以前皇帝說話,可沒今天這麽有水平啊。

雖然鳳仙這次回京,與自己稍微親密了一些,但是自己也沒什麽動作,更沒想搞什麽小動作,皇帝今天先是暗示掌握了自己的很多秘密,又展露出這麽高明的政治手腕。

是在提醒自己什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