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說完這句話,陰黎就已經動手,纖細的手指握住了島田源氏的脖子。

島田源氏的手一拍,刀鞘懸浮到空中,刀柄撞到了陰黎的手腕,將陰黎的手彈開。

陰黎和島田源氏同時出腿,兩根小腿相撞,周圍產生的氣浪掀起來十多米高的巨浪。屹立在巨浪中間,島田源氏伸手向陰黎的額頭按去,按到實處,陰黎倒飛出去數十米,被打沉入海底。

島田源氏閑庭信步一般,淩空行走,走到了海麵之上站立不動,臉上表情肅穆,如同充滿威嚴的神祇。幾秒鍾之後,水下一個影子浮動,突然帶著一堆浪花從水下翻了出來,是剛剛被打落水下的陰黎,卻身上滴水未沾。

陰黎捏起拳頭,島田源氏也十分認真的在半空中做出一個拳架,下一刹那,兩個人的身影又消失不見。空氣中有微鳴,如同瀕死蟋蟀一般微弱,但是聲浪一層疊過一層,最後如同洪鍾大呂一般凝重。

過了半刻,兩人的身影同時浮現在視野中,拳頭相接,陰黎再次倒飛出去。

陰黎揉了揉自己的拳頭,說道:“不愧是當代劍聖,名不虛傳。”

說完,陰黎架勢一換,兩腳內扣,重拳在前,肩微沉,兩隻胳膊搭在一起,姿勢看起來頗為秀氣。

本來準備再次進攻的島田源氏,見狀也停手,將身上的寬大霓虹服整了整,收攏了拳架。這副樣子的島田源氏,形似一棵枯樹,雖然幹瘦,但是卻能感受到其中堅韌的那股意誌。

島田源氏說道:“你先出手吧。”

陰黎說道:“很紳士,但是我有喜歡的人了,而且你太老,長的也不帥,如果是維吉爾公爵那種才貌雙全的風流君子,我說不定會動心。”

島田源氏搖頭,對陰黎這種玩笑話並不感興趣,兩個人姿勢雖然看上去是十足的靜態,實則是攻勢。島田源氏自忖強於陰黎,想要讓陰黎一手,陰黎不願,也就算了。

島田源氏向前踏了一步,周圍的海水瞬間沉了下去好幾米,像是巨艦下海一般壯闊。

島田源氏的速度再次超越了肉眼能夠捕捉的地步,又是兩個人拳頭相接。這下,周圍的海水下沉七八米,方圓幾十米也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的按下去一樣。

這上千立方米的海水,便是上千噸,要是姬博在一邊兒觀戰,估計能羨慕的眼睛都紅了。

這還沒有結束,兩個人的手臂稍微一彎曲,好像又有無形的波紋掃過了周圍的空間,那一個巨型的,能橫放一個小型居民樓的巨型空洞剛要合攏,便再次分開,有兩道鋒銳的氣息劃破了海麵,犁出來一道白色的蒸汽組成的溝壑。

陰黎抬腿,一個鞭腿掃到了島田源氏的臉部,島田源氏的左手提起來腰間的肋差,擋住了陰黎的鞭腿,但是卻被掃出去了近百米,帶起來層層波紋。

海水終於開始合攏,合攏的速度雖慢,但是卻帶著十足的氣勢,大自然的威嚴在此刻展露無遺,這麽多的海水一齊朝人拍過去的話,就算是姬博的那種體質,也得筋斷骨折。

陰黎緩緩的升到了空中,海水合攏的聲音隆隆如悶雷,倒是一曲不錯的bgm。

居高臨下,陰黎說道:“我記得當時我倆第一次交手,你隻用體術就和我打了個平手,沒想到這次,我居然用體術逼的你用了兩把刀。”

島田源氏將肋差放回了腰間,一手拿著長刀,另一隻手緩緩的拉開了刀鞘。

陰黎眼睛一眯:“怎麽了,放棄了拔刀術?”

島田源氏說道:“拔刀術那是以前用的了,要是現在還留在拔刀的境界,怕是要被維吉爾超越了。劍道(霓虹人稱刀為劍,之後會根據情景混合使用)無常,但是勝負終究是交手才分得出的,過於追求一擊必殺,反而落了下乘。”

陰黎笑了笑說道:“那你這麽刻意的放棄拔刀斬這麽個強大的技能,不也是不遂心,境界上落下下乘?”

島田源氏終於將整把刀抽出,刀鞘懸在身後不落,神色虔誠的說道:“上天朝有一位偉大的詩人兼強大的異能者曾經說過,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劍道之路何其漫長,我又沒法一蹴而就,到那個心無掛礙的程度,隻能先刻意的放棄了拔刀術。這樣不大不小也是個提升,既然眼前有進步,為什麽要放棄?等到我重拾之日,便是心境成長之時。”

陰黎吐了吐舌頭,剛剛她這麽說,也是存了否定島田源氏,打亂他心境的想法,沒想到,這種思想上有著絕對執行力的恐怖家夥,反倒讓陰黎有些打怵了。

陰黎在虛空中一握手,手中多了一柄劍,島田源氏眼前一亮:“空間裝備的理論完善了?”

陰黎說道:“怎麽可能,隻是幾個樣品而已,你別想了。”

陰黎隨手將長劍拔出來,劍明晃晃的,看上去倒是很能唬人,但是有些樸素了。

島田源氏不禁讚歎:“是柄好劍,看你持劍,在心無掛礙上,做的比我好多了,我和維吉爾,也就是‘劍術’上比你走得遠而已,劍心上……”

陰黎說道:“劍心上比我強,我又不喜歡舞刀弄劍。”

陰黎這麽一說,島田源氏不禁沒有驚愕,也沒有被懟的尷尬,反而對陰黎更加欣賞。雖說手中有劍心中無劍是種被吹噓,臆想出來的境界,理論上並沒有什麽卵用,但是真的做到了之後,確實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

陰黎臉色也變得虔誠起來,緩緩的說道:“你說的那位偉大的詩人,名字叫做屈原。他開創了上天朝詩歌的新時代,也是一位強大的異能者,他的《九歌》中有一句‘天時墜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便是他當初問天問道時候所做。意圖追尋人生至理,還有完美的治國之道,可惜天地不仁,沒人給他答案,他最終也死在了這份偉大的夢想之下。既然你提到了他,我就用他所流傳下來的劍術和你對敵。”

島田源氏問道:“天地不仁,這句話怎麽解?”

陰黎回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沒有感情,把萬物當作祭祀所用無生命的芻狗,花開不喜,花落不憂,靜看世間輪回百態,滄海桑田,不問世間。聖人沒有感情……呃……這個怎麽說呢……簡單點說就是順應曆史的發展潮流,不做幹涉曆史發展的人,不以自己的喜惡判斷事情,尊重曆史發展的客觀規律,不能否認曆史變革帶來的偉大成果,懂我意思麽?”

總覺得陰黎前後兩個解釋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畫風。

島田源氏點了點頭,陰黎橫劍,口中念道:“出不入兮往不反, 平原忽兮路超遠。”

劍直著出去,帶著一往無前的意誌,即往不反,路途雖遠,但有一劍問長路。

島田源氏揮劍劈出一道劍氣,陰黎的速度到了極致,身邊帶著一層淡金色的薄膜一樣。然而,陰黎化作的流星不過飛出去幾十米。

佛曰:“一彈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滅。”

也就一生滅的時間吧,陰黎和那道劍氣撞到了一起,沒有什麽令人震驚的景象出現,隻是島田源氏的身體變成了淡綠色,有些渾濁,但是是半透明的形態。

恍惚之間,島田源氏似乎身體動了,但是又好像沒動。

陰黎停在了中間,離島田源氏不過百步。陰黎再次橫劍,口中念道:“曰黃昏以為期兮, 羌中道而改路。”

說好了黃昏為期的,為什麽中途改變了心意呢?

是憂傷的,是無奈的,但是是已經發生了的。

說好一往無前又停了,停了便停了吧,不就是難過一番,又能怎樣?

再次持劍向前,約麽十步,島田源氏持劍而舞,陰黎的身邊音樂有龍吟聲動,龍影飛舞。

再次往前走,已經走不動了。

還有一句“寧溘死以流亡兮, 餘不忍為此態也”,想了想,陰黎還是停下了,手一招,劍鞘回到了手中,將劍收回去,陰黎說道:“你贏了。”

島田源氏說道:“以詩為劍啊……劍意什麽的,其實並不存在,但是人的劍心,也就是比劍時候內心雜念的多少,卻能夠決定勝負。以詩意洗滌心靈,以詩意為意念,心無雜念的用劍,這種方法果然高明。”

陰黎一歪嘴,低聲道:“強行科普。”

島田源氏難得一見的老臉一紅,他們這些年紀大的,總喜歡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學,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

島田源氏的身影漸漸的變得正常,徹底成了麵色紅潤的普通中年人的時候,才問道陰黎:“你這柄劍倒是真的極好,比起我的龍刃都要好了太多,是哪裏來的?”

陰黎說道:“天外隕鐵,天知道是哪個超級英雄世界觀的星球上的東西,飛到了地球上,恰好被我姐夫尋到了,給我鑄了這柄劍。”

島田源氏點了點頭:“這以詩意為劍意的方法,就是你從那個人身上學的?”

陰黎點了點頭,島田源氏問道:“他當時念得什麽詩?”

陰黎嘿嘿一笑,說道:“苟……”

島田源氏臉一黑:“禁止養苟,沒空和你開玩笑。”

陰黎無趣的說道:“當時念得李白的《夢遊天姥吟留別》。”

島田源氏不禁有些震驚,詩仙的詩,高遠瑰麗,怪不得這麽厲害。但是陰黎之前又說一架打完,連屋子都沒亂,那這個人到底是有多強的控製力。

想到這裏,島田源氏臉上的表情又恢複了波瀾不驚,說道:“我先回島田家,你養完傷之後跟來,我給你兌現承諾。”

說完,島田源氏的身影消失不見。

陰黎緩緩的飛到那個無人的小島上,吐出一口血,揉了揉一開始被拍,現在還暈沉沉的腦袋,剛才交手的時間雖然短暫,但是細節不少。

單是兩人身影都消失的那段時間,陰黎和島田源氏就用常人無法觀察,甚至無法想象的速度,用異能幻化出來的各種武器交手了上千次。

渾身的骨頭散架了一樣,關節處還傳來陣陣刺痛,陰黎盤腿坐了一會兒,又吐了一大口血,表情才緩和了一些。

陰黎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長劍,突然想起了以前做郡主的時候——那時候,秀哥哥,姐姐都在。

陰黎低聲自語道:“姐姐,秀哥哥,有人欺負我,不過這次,我好像要自己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