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聞言,也跟著沉默下來了,主仆兩人心中都是唏噓不已。

片刻後,還是侍女率先轉移話題道,“主子,夫人那邊想必也已準備好了,吉時不能耽誤,咱們該走了。”

趙舒寒也壓下心頭的愁緒,麵上露出了溫柔的笑意,相比起從前的蒼白和虛弱,如今的她瞧著與正常女子一般無二,麵頰紅潤健康,再看不出一絲頹色。

“走吧。”她站起身來,“該去接新娘子了。”

——

鑼鼓喧天,嗩呐聲悠揚婉轉。

江秋漁跟著鳳桉等人進了城主府,由婢女領著,穿過幾條小道,前往宴請賓客的地方。

她對城主府的地形可謂熟悉至極,這一路上並不曾露出驚訝之色,扶樂來還是頭一次來這裏,沿途不住地打量著周圍的布置。

雖然她早知道人族的建築與鮫人族的建築格外不同,但每回看見時,都還是止不住地好奇。

這些亭台樓閣,假山魚池,無一不精巧絕倫。

鳳桉一直在觀察江秋漁的反應,見她好似並不關注城主府內的布置,不由得出聲試探道:“霜霜姑娘從前來過這裏嗎?”

聞言,江折露也看了過來。

她曾做了趙舒寒幾年的姨娘,對雲水城格外熟悉,閉著眼都能知曉該往哪個方向走,因此方才一直興趣缺缺,並未多加關注江秋漁的反應。

雖然明知道鳳桉問這話,隻是為了試探這位霜霜姑娘,但江折露還是頗為不悅。

鳳桉怎麽能當著她的麵關心別的女子?

江折露剛撇下嘴角,就感覺到自己的手心被鳳桉輕輕撓了撓,這人雖然沒看她,卻好似察覺到了她的不高興,想用這種方式哄她開心。

江折露的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輕易就被鳳桉哄好了。

她甚至還主動幫鳳桉說話,大著膽子附和道:“對啊,霜霜姑娘對城主府的路線似乎很熟悉?”

江秋漁聞言,唇角微翹地看向江折露,明媚的春日下,她的眼裏覆上了一層柔柔的水波,瞳仁清透幹淨。

江秋漁的這副模樣,本該讓人感到極為放鬆和愉悅的,可不知為何,江折露卻頓時挺直了背,心口狂跳不止!

她雖然腦子不太聰明,對危險的感知能力卻比普通的狐狸還要強,江折露能清楚地感受到,這位霜霜姑娘看她的那一眼裏,深藏了無盡的威脅之意!

她在怪自己多嘴。

江折露拽著鳳桉的衣袖,暗暗磨了磨牙,可惡!

這話明明是鳳桉先說的,憑什麽到頭來被威脅的人卻是她?!

不帶這樣欺負狐狸的!

江秋漁見這隻四尾狐還跟從前一樣膽小,心裏不由得有些想笑。

她斂下眸中的情緒,神色淡然地瞥了一眼鳳桉,“鳳桉姑娘想說什麽,但說無妨,不必拐彎抹角地試探。”

鳳桉噎了一下,這要她怎麽直說?

她總不能問霜霜,你是不是二十年前那位死去的魔尊?

先不說霜霜究竟是不是江秋漁,隻單單是這句話,鳳桉若是真這樣問她,恐怕會被人當成失心瘋。

鳳桉迎上江秋漁的視線,竟有一種被她看穿了所有心思的恐慌感,這種感覺,她隻在大師姐和魔尊的身上感受過。

這位霜霜姑娘,即便不是江秋漁,也絕非普通人!

鳳桉心底微寒,麵上卻裝作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是我多嘴了。”

幾人繼續往前走,方才那一句試探沒能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鳳桉也不敢再貿然詢問她,這位霜霜姑娘的警惕心很強,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鳳桉不想打草驚蛇。

身後,扶樂來也在暗暗提醒江秋漁,“霜霜姑娘,你要小心些。”

“清河劍派的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隻壞鳥小心思頗多,你可千萬不能著了她的道。”

因她是偷偷傳音給江秋漁的,鳳桉根本不知道,表麵上冷淡沉默的扶樂來,其實正在心裏說她的壞話。

江秋漁故作驚訝地看向她,“殿下何出此言?”

扶樂來心想,她可不是胡亂誣陷鳳桉,清河劍派的確沒什麽好人!

林驚微殺了魔尊,鳳桉又來禍害霜霜,這對師姐妹當真是可惡至極!

“她既已有道侶,卻還當著道侶的麵對你百般示好,這樣的人,如何能深交?”

江秋漁挑了挑眉,“她對我示好,難道不是因為,我與她的一位故人長相相似麽?”

扶樂來:“她說的那位故人,就是被清河劍派的人殘害的,雙方的關係十分惡劣,是生死仇敵,她的話萬不可信。”

扶樂來極少在背後偷說別人壞話,此時盡管表現得再鎮定,耳根卻也已經燒得緋紅。

江秋漁不知是否信了她的話,她眼睫微垂,姝豔的麵容上拂過一縷青絲,眼底的神色難以分辨。

扶樂來也不敢多說,接下來的一路上都沒再出聲。

到地方時,已有許多賓客坐在桌前,正小聲交談著,現場格外熱鬧。

江秋漁等人到時,眾人紛紛投來了視線。

當年真正見過江秋漁真容的人都已經死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她用障眼法隱藏了自己的麵容,因此,眾人雖震驚於她的容貌之盛,卻並未有人將她同二十年前的魔尊聯係起來。

“這位姑娘是誰……”

“她身邊的那兩人,是同夢海的扶樂來,還有晝凰山的鳳桉。”

“另外那隻狐妖……”

江秋漁聽著眾人的議論聲,麵不改色地在桌前坐下了。

她耳尖,忽然聽見有人說了一句:“她是臨水宗的那位洛姑娘嗎?”

“你這樣一說,她與洛姑娘好似是有幾分相似。”

“不過洛姑娘沒有那點紅痣,應該隻是長相相似之人。”

洛姑娘?

江秋漁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說這話的兩人,隻見他們長得十分年輕,身上穿著的不知是哪一宗門的服飾,依稀有些眼熟,江秋漁仔細在腦海中搜索了片刻,實在想不起來,隻能作罷。

這位洛姑娘又是何人?

她死遁之前,六大門派中,她隻有臨水宗不曾接觸過,這個宗門雖然與明望宗並立,卻並未出現如同付星逸一般名聲大噪之人。

想起付星逸,江秋漁的心裏多了一絲好奇,也不知她死後,這位男主的下場如何?

她聽見了,扶樂來自然也沒錯過這兩句話,她同樣不解,隻得轉頭去問鳳桉,“她們口中的洛姑娘是何人?”

“不認識。”鳳桉搖了搖頭。

她隻聽說過這位洛姑娘的名頭,聽說她是臨水宗掌門新收的弟子,雖說各大門派都在二十年前的那一戰中元氣大傷,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六大門派依舊是天下人向往的宗門。

隻是鳳桉已經有十幾年都不曾回過清河劍派了,那件事情過後,傅長琉與桓和也鮮少回到宗門,她們幾人的關係生疏不少,鳳桉平日裏更是有意無意地避免自己打聽六大門派之事。

是以她並未親眼見過這位洛姑娘。

但隻聽這二人的話,那位洛姑娘與霜霜姑娘的長相也有相似之處?

若是放在以前,鳳桉興許還會懷疑片刻,但這些年裏,她也見過好幾個同魔尊相似之人,失望的次數太多,心底的期望便越來越小,直到此時,她已然能夠不動聲色地打量霜霜的反應,在心裏猜測著她的想法。

既然連鳳桉都不認識,那想必不是多麽厲害之人,扶樂來頓時失去了興趣。

江秋漁將鳳桉的一係列神色變化盡收眼底,她的腦海裏閃了過什麽。

隻怪她醒來之後,能夠獲得的信息十分有限,某些事隻能靠猜。

也許這二十年裏,發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江秋漁彎了彎唇角,借著喝茶的動作,掩下了眸中的冷意。

不一會兒後,她便遠遠地聽見有喜樂聲傳來,應當是趙舒寒帶著新娘子來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眾人便笑著站起身來,去看新娘子了。

江折露拽著鳳桉往外走,“咱們也去瞧瞧!”

扶樂來看向江秋漁,江秋漁抬起眼眸,在人群中掃了一圈,語氣平靜地點了點頭:“走吧。”

堂屋裏布置得十分喜慶,趙舒寒牽著新娘子跨過門檻時,眾人都捧場地歡呼起來,氣氛顯得格外熱鬧。

江秋漁倚在簷柱旁,打量著趙舒寒的麵容,這人麵帶喜色雙頰紅潤,完全不似從前那副孱弱的模樣,顯然這二十年裏過的還不錯。

大喜之日,就連慣會偽裝的趙舒寒都忘了掩飾,笑容裏透著股傻勁兒。

江秋漁安靜地看著,直到新娘子跨完火盆後,趙舒寒牽著她進了屋內,伴隨著司禮的吟唱聲,眾人也跟著湧了進去。

扶樂來見大家都走了,江秋漁卻依舊雙手抱胸倚著柱子,一副思緒已經飄遠了的模樣,不禁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霜霜姑娘,咱們也進去吧。”

江秋漁沒理她,她閉了閉眼,似乎在認真聽著什麽。

幾息之後,江秋漁忽然抬頭望向天邊,一雙狐狸眼微微眯起,聲音幾不可聞:“她來了……”

“你說什麽?”

周圍的聲音太過吵鬧,江秋漁又隻動了動嘴唇,扶樂來並未聽清她那一句低喃,她無意識地靠近了些許,腦袋湊到江秋漁的耳邊,“霜霜姑娘,你方才說什麽?”

江秋漁又不說話了,她定定地望著遠方,搭在手臂上的指尖緊了緊,表情漸漸淡了下來。

扶樂來還沒來得及問第二遍,便看見有兩名小廝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邊跑邊高聲喊道:“主子!不好了!清蘅君……清蘅君來了!”

這句話宛如投入湖麵的石子,激起一片水花四濺,眾人頓時斂了笑容,不安地看向門口。

因著林驚微不願意承認自己魔尊的身份,大家照舊還是喚她清蘅君,隻是此時此刻,眾人提起她的語氣不似以往的淡然和欣賞,而是充滿了驚慌恐懼,以及濃濃的警惕之意。

“清蘅君?!”

“她來做什麽?”

“她難不成是想破壞趙城主的喜事?”

“……”

事發突然,眾人毫無準備,幸好下一刻,趙舒寒便出聲安撫道:“各位道友不必驚慌,清蘅君也是趙某邀請來的客人。”

此話一出,屋內之人神色各異,俱是驚疑不定,趙舒寒瘋了不成,竟然敢請那個殺神來參加喜宴?!

這天底下誰不知道,清蘅君入魔之後,改修了殺戮道?

她瘋起來連清河劍派的人都殺,更何況是他們這些跟她非親非故的外人?!

還沒等他們問清楚情況,便看見一抹玄色的衣角出現在了門口,隨後是一張絕豔出塵的美人麵。

眾人頓時閉緊嘴巴,不敢出聲,生怕自己被注意到了。

在場之人裏,唯有江秋漁依舊眉眼冷淡,正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迎麵而來的女子。

林驚微穿著一襲黑衣,袖口衣襟用緋色的布料封了邊,衣袖裙擺上皆用金線繡上了扶桑花的圖案,她的腰間掛著一枚雕刻有九尾狐狸的玉佩,行走間魔氣湧動,淡淡的黑霧隨著她的步伐逐漸消散。

她的膚色極白,是一種充滿病態的蒼白晶瑩,整張臉毫無血色可言,唯有眉間的一道血色印記,與那雙暗到發黑的紅眸,為這張臉增添了一點兒屬於活人的色彩。

毫無疑問,清蘅君的麵容之盛,天下無人敢與她爭鋒,可眾人隻要一對上她那雙冷漠到死寂的眼眸,便覺得心底陣陣發寒,再不敢同她對視。

江秋漁的視線掃過林驚微那雙毫無情緒的血色眼眸,目光漸漸往下,落在了林驚微的右手上。

林驚微的大部分手掌都隱藏在了寬袖之中,唯有一點兒指尖露了出來。

江秋漁好像在那上麵窺見了一道新鮮的傷口。

她抿了抿唇,心口好似被什麽東西堵著似的,泛起了陣陣酸澀感。

這人怎麽把自己搞得這樣慘兮兮的?

林驚微知道她不喜歡血腥味,從前哪怕遍體鱗傷,也要想盡辦法藏得嚴嚴實實,絕不肯讓她看見自己的傷口。

如今卻連魔氣都不肯收斂了。

陰冷的黑霧就這麽肆無忌憚地縈繞在她的身側,林驚微根本不在意旁人看她的眼神究竟有多忌憚,她的眼裏早已經映不出任何人了。

這些人就站在她麵前,林驚微卻覺得四周空****的,耳邊回響的隻有自己雜亂的心跳聲,眼前被血一般的霧氣遮擋,看不清前路,也退無可退。

在魔宮的這二十年裏,林驚微早已忘記了現實與夢境的區別,她沒有一刻不被幻境影響,阿漁的身影近在眼前,可她沒法伸手觸碰她,一旦她有所行動,阿漁便會離得遠遠的。

林驚微隻能僵坐在原地,直勾勾地盯著江秋漁瞧。

隻有這樣,阿漁才會短暫地停留,施舍她片刻溫柔。

可是阿漁總不肯離她近一些,林驚微隻能死死地盯著她,直到那道赤色的身影徹底消散。

在某些時候,林驚微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身穿嫁衣的阿漁是假的,笑盈盈地望著她,同她對飲合巹酒的阿漁是假的,被她一劍刺穿心口,最後在她懷裏徹底消散的阿漁,也是假的。

但大部分時候,她都分不清真假,隻能一遍遍地從美夢中驚醒,然後跌入更深的噩夢之中。

她早就在日複一日的現實與幻境的交替中,成了個沒有人性,毫無理智可言的瘋子。

江秋漁站在人群的後方,位置並不顯眼,她又有意隱藏了自己的身影,林驚微雖然朝她這邊投來了一瞥,卻又很快收回了視線,並未察覺到她的存在。

江秋漁看著林驚微跨過門檻,進了堂屋裏,墨色的裙擺徹底消失在眼前。

片刻之後,裏麵又重新響起了司禮的吟誦聲,氣氛雖然不如方才熱鬧輕鬆,但總算該有的流程都有。

江秋漁沒進去,她的身子仍舊靠著簷柱,眼眸半闔,不知在想些什麽。

扶樂來見進來之人竟真的是林驚微,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等林驚微進去之後,她才冷哼一聲,小聲道:“這人怎麽來了?”

語氣裏充滿了厭惡與不解。

沒人回答她,扶樂來這才發現,自方才起,江秋漁的反應便有些不對勁,這人變得沉默了許多,表情也不大好看。

扶樂來的心裏閃過一絲懷疑,“霜霜姑娘,你怎麽了?”

江秋漁回過神來,轉頭衝她笑了笑,“我隻是有些好奇,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清蘅君啊。”

扶樂來撇了撇嘴角,“你可別被她騙了。”

“她慣會騙人。”

江秋漁眉眼彎彎,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趙舒寒送新娘子回新房了,城主府的管事招呼大家前往用膳的地方。

林驚微走在最後,其他人都不敢靠近她,那道玄色的身影顯得孤零零的。

江秋漁的身子動了動,環抱在身前的手臂放了下來,不等她有所行動,便有另一人湊了上去。

“師姐!”

林驚微腳步不停,仿佛不曾聽見這一聲呼喚。

鳳桉也習慣了,她大著膽子湊到林驚微身旁,雙眼通紅地看著麵前的女子,聲音微微哽咽,“師姐,我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你。”

林驚微聞言,總算停下了腳步,她轉頭看向鳳桉,血紅的眼眸深不見底,如不見光的深淵一般,翻湧著森冷的魔氣。

“我說過,我早就不是你師姐了。”

她的嗓音失了以往的清冷,沙啞平緩,語調沒有一絲起伏。

鳳桉心裏一酸,倔強地同她對視,哪怕身子都快僵硬了,也不肯挪開視線。

“我也說過,無論怎樣,你都是我的大師姐,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林驚微的麵色淡到掀不起一絲波瀾,哪怕眼前的師妹已經哭紅了眼,正可憐巴巴地看著她,她也依舊無動於衷,隻冷冷地吐出兩個字:“隨你。”

說完之後,林驚微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隻留一縷黑霧飄散在空中,證明她的確來過。

江秋漁撚了撚指尖,不太確定地想,方才林驚微走之前,是不是朝她看了一眼?

這人的魔氣也有失控的跡象,是一貫如此,還是說,林驚微已經察覺到她的身份有異了?

另一邊,林驚微離開堂屋之後,身影頓時踉蹌了兩下,她尋了一處地方躲起來,後背靠著假山,洶湧的魔氣徹底失去控製,破體而出,在一息之間摧毀了周圍的所有景物,幾株開得正豔的芍藥瞬間枯萎,化為了灰燼!

那張本就透著病態的臉此時更加慘白,林驚微雙眼猩紅,眉目間縈繞著淡淡的魔氣,眼底森寒幽暗,翻湧著濃鬱的偏執之色。

她詭異地笑了聲,薄唇輕啟,嗓音啞到幾乎聽不清:

“阿漁……”

你終於舍得回來了。

林驚微垂在身側的手做了個抓握的姿勢,仿佛隔空捏住了獵物的脖頸,她垂下腦袋,低低地笑了兩聲,嗓音幽幽的,如同索命的厲鬼一般,“不會再放你走了……”

方才對視的那一眼,林驚微仿佛聽見了來自靈魂的震顫,她甚至不需要試探便能確定,那就是她的阿漁!

不是以前的那些冒牌貨,也不是她的幻覺,是她的阿漁回來了。

她不知道江秋漁是何時回來的,又怎會突然出現在此,可阿漁既然回來了,就別想再逃走!

就算是死,她們也要死在一塊兒。

即便是天道,也別想再將阿漁從她身邊奪走!

心底的念頭剛起,頭頂的烈日便驟然被烏雲遮擋住了,四周頓時陷入昏暗之中,在那層層黑雲之上,響起了震耳的雷鳴聲。

仿佛在回應林驚微的這句話。

這一陣雷聲中帶著凜冽的威壓,壓得林驚微雙眼充血,手背上青筋直冒。

林驚微卻仿佛感受不到痛意,她仰頭望著天空中的黑雲,身形筆直如鬆,不見絲毫妥協之意。

因著江秋漁離開前的那番話,這二十年裏,林驚微拚命修煉,她本是天生神體,修煉速度一日千裏,又有江秋漁留下的天材地寶相助,修為早就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

多虧阿漁提醒了她,往日林驚微無論如何都看不透的東西,如今也變得一目了然。

林驚微知道自己真正的敵人是誰,但它阻止不了她。

哪怕最後落得個魚死網破,兩敗俱傷的下場,她也要留下阿漁!

林驚微的眼前浮現出了一張含笑的麵容,那人素白纖細的身影靠在柱旁,任由身旁之人靠近她,同她低聲說話。

太礙眼了。

無人知曉,林驚微方才究竟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壓住了自己幾近失控的情緒,沒有當場一劍斬下扶樂來的腦袋。

所有接近阿漁的人,都該死!

心緒起伏太大,濃黑的魔氣越發不受控製,趙舒寒的後花園被林驚微毀得一幹二淨,碎石殘枝滿地,宛如遭了大難似的,再瞧不出原本的模樣。

良久以後,林驚微才勉強壓下心底那股毀天滅地的殺意,血紅的眼眸漸漸便淡,重新變得一片死寂。

她攤開自己的掌心,看著自己傷痕遍布的手,唇邊的笑容透著股令人膽寒的瘋狂之色,“阿漁……”

阿漁呀阿漁。

就算你怨我恨我,我也不會再放你走了。

——

江秋漁回到宴請賓客的地方時,卻不見林驚微的身影,隻有鳳桉坐在桌前衝她招了招手,“霜霜姑娘。”

江折露正在啃雞腿,聞言抬頭衝江秋漁眨了眨眼,嗚嗚兩聲,算是打招呼了。

鳳桉方才去找林驚微之前,就跟江折露說好了,讓江折露先過來坐著吃點兒東西。

她知道江折露害怕林驚微,並不勉強對方,江折露也樂得不用去麵對林驚微,鳳桉來的時候,她已經啃了一個雞腿了,正在朝第二個下手。

鳳桉替她夾了塊魚肉,正耐心地剔著魚刺。

江秋漁見狀,目光在鳳桉的手上多停了幾息。

她不說話,隻默默地在桌前坐下,江秋漁知道,有人會替她問出那個問題。

果然下一瞬間,她便聽見扶樂來冷哼了聲,問道:“鳳桉姑娘,林驚微去哪兒了?”

鳳桉聽出了扶樂來語氣中的不待見,她皺了皺眉,“師姐事務繁忙,我又如何能管得了她?”

再說了,這條魚簡直莫名其妙,師姐與她無冤無仇,她為何要擺出一副極不高興的模樣?

就跟師姐搶了她媳婦似的。

聯想到扶樂來總是緊跟在與魔尊麵容相似的霜霜身後,鳳桉仿佛明白了什麽。

這人難不成是江秋漁的舊情人?

江秋漁到底什麽眼光。

這條魚比起師姐來說,差的也太遠了!

她連師姐的頭發絲都比不上!

鳳桉正在心裏念叨著,餘光忽然瞥見一抹玄色身影出現在了門口,她轉頭一看,果然是林驚微。

原來師姐還沒走?

她還以為師姐已經離開了。

畢竟林驚微看上去不太像是會對這樣的場合感興趣的人。

林驚微的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隨後徑直走向鳳桉,在她身旁停了下來。

眾人默默不語,佯裝低頭吃飯,實則偷偷注視著她的身影。

清蘅君想幹什麽?

鳳桉的左手邊坐著江折露,右手邊是江秋漁。

她見林驚微停在自己麵前,下意識地站起身來,讓出了自己的位置,“師姐,你坐這兒吧。”

江折露一口雞肉還沒咽下去,聞言頓時嗆在了喉嚨裏,差點兒被活活噎死!

她趕緊扒拉鳳桉的衣擺,另一隻手使勁拍自己的心口。

傻鳥!

是不是想趁機噎死她,然後再找一個更年輕貌美的?!

鳳桉愣了愣,顧不上林驚微了,趕緊拉著她站了起來,神色緊張地拍著她的後背,“你怎麽樣?”

江折露瘋狂搖頭,她一看見林驚微那張死人臉,就心驚膽戰,不敢說話,隻知道抓著鳳桉的手腕,委屈的不行。

林驚微沒看她們,自顧自地在鳳桉讓出的位置上坐下了。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看江秋漁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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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魚魚:喲謔

私底下的小微:別想再逃,誰擋我我就殺誰!(凶狠)

老婆麵前的小微:老婆我痛qaq老婆不要嫌棄我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