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趙遷的母親,姓顧,名漪涵。
顧漪涵語出驚人,席上的種人不由得都將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趙舟更是眉頭緊皺,頗有幾分不悅。
顧漪涵卻渾然不覺,她雖然不是這城主府中正兒八經的城主夫人,少的卻也隻是一個名頭罷了,就連趙舒寒,盡管心中再討厭她,麵上也隻能恭恭敬敬地喚一聲姨娘。
顧漪涵雖是仗著趙舟的寵愛才能如此放肆,她可本身的修為也並不弱,此人並非簡單角色。
江秋漁眉眼彎彎,放在桌下的手不著痕跡地勾了勾林驚微的指尖,就在顧漪涵問出這句話的那一瞬間,林驚微周身的氣勢冷了不少,江秋漁甚至聞到了淡淡的霜雪氣息。
林驚微雖然知道此時不該發作,卻依然沒法控製自己最真實的心情。
她的失態隻在短短的兩息之間,卻仍舊被江秋漁捕捉到了。
桌下的動靜隻有江秋漁和林驚微才知情,麵上江秋漁還是笑盈盈的,答道:“多謝夫人關心,阿漁已有未婚夫婿,隻等著擇良辰吉日完婚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手指已然鑽進了林驚微的指縫中,兩人的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不分你我。
林驚微的心頭泛起了一陣滾燙灼熱的情緒,阿漁口中的未婚夫婿,說的是她嗎?
除了自己之外,林驚微似乎不曾見過江秋漁親近旁人,就連付星逸,雖然名義上是阿漁的男寵,可阿漁卻從沒碰過他,每次都像是貓戲耗子一般,故意逗弄付星逸,尋個開心罷了。
阿漁真正喜歡過的,是不是隻有她一個人?
林驚微總以為自己不在乎以前的那些事情,可如今,她一想到江秋漁比她多經曆過很多事情,也許在那些她還不存在的歲月中,阿漁也曾為其他女子心動過……
清蘅君抿了抿唇,微垂的眉眼中透著一種不大高興的感覺。
她頭一次發現,道侶之間的年齡差距太大,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在江秋漁麵前宛如新生的稚子,事事都需要江秋漁親自教導,可阿漁的這一身本領又來自於何人?
她說自己從不曾與旁人親熱過,可她又是如何懂得那麽多房中秘術的?
清蘅君這一口陳年老醋吃得自己心頭又酸又澀,江秋漁雖然看出了她的不高興,卻也無從知曉她究竟是因何事不悅,總不可能真是為了顧漪涵方才的那句話吧?
她都已經將自己的手塞進林驚微的掌心裏了,還親口承認了自己已有未婚夫婿,明裏暗裏說的都是林驚微,林驚微不可能聽不出來,她還有什麽值得不高興的?
劍修的心思真是讓人難以琢磨。
江秋漁隻得用大拇指摩挲了幾下林驚微的虎口,算是安撫。
林驚微這個地方的皮膚格外敏感,幾乎是江秋魚的指腹才剛按上去,她便緊了緊手指,用力將江秋漁的手包裹在了掌心裏。
江秋漁往旁邊瞥了一眼,隻見清蘅君眉眼冷淡,眼眸中毫無笑意,側臉宛如美玉般光潔無暇,唇角卻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顯得格外不近人情。
可她藏在發絲之間的耳根卻紅了一片,那抹紅還有往眼尾蔓延的趨勢。
江秋漁在心裏哼笑了兩聲,裝,繼續裝。
她在暗暗地調戲林驚微,那邊的顧漪涵卻掩唇笑了一聲,“那可真是太遺憾了。”
“遷兒啊,你沒機會了。”
趙遷直勾勾地盯著江秋漁,聞言也不氣餒,反而露出了一個自認為英俊迷人的笑容,“阿漁姑娘,你那未婚夫婿不知尚在何處?是哪家的公子?”
客觀來說,趙舟和顧漪涵都長的不差,趙遷繼承了他們的優點,自然也不算醜,隻是江秋漁不喜歡他,便覺得他麵目可憎,看一眼就讓人倒盡了胃口。
在她看來,趙舟跟付星逸沒有區別——都自認為能迷倒萬千少女,將內心的自信表現得淋漓盡致,讓人看了隻想笑。
人家付星逸好歹還有實績,在被抓到魔宮去之前,也是修真界人人誇讚的青年才俊,趙遷算什麽?
在這雲水城中,便是如同毒瘤一般的存在,人嫌狗憎,成日裏隻會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江秋漁掩了掩唇,看似是在羞澀地回避趙遷的目光,實則偷偷遮住了自己嫌棄的表情,不讓眾人瞧出她的真實想法。
唯有林驚微看出了她的不高興。
林驚微唰唰地橫了趙遷一眼,趙遷身體一僵,縮了縮脖子,不敢再放肆了。
他表麵上收斂了一些,心裏卻火大的不行,阿漁姑娘的這個師姐究竟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阿漁姑娘的未婚夫婿呢,成日裏把阿漁姑娘盯得那麽緊,像是生怕夫人跟人跑了一樣。
等他把阿漁勾到手之後,他一定要讓阿漁跟這個所謂的師姐決裂,看她到時候還敢用這種冷冰冰的眼神瞪自己!
林驚微撚了撚指尖,浮月流光在內府中蠢蠢欲動,幾欲拔劍出鞘。
器靈問她:“你想殺了他嗎?”
林驚微垂眸,“他壞事做盡,這雲水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姑娘遭了他的毒手,被他欺淩至死。”
“如此惡人,不殺不足以祭慰亡靈。”
器靈深以為然。
它怎麽會懷疑主人道心不穩呢?
她分明還是那個嫉惡如仇,心中懷有正義和蒼生的清蘅君嘛。
這頓飯吃的不算高興,有人在旁邊虎視眈眈,江秋漁沒吃幾口便放下了筷子,推說自己白日裏見了城中的慘狀,胃口不大好,這才沒被勸著再吃幾口。
這些飯菜裏都被加了料,雖說吃了也對江秋漁造成不了多大的影響,但她一想到裏麵不知道放了些什麽奇怪的東西,便再難以下咽。
林驚微也沒怎麽吃,倒是靈漪多吃了幾口,江秋漁本有心提醒她,後來轉念一想,這傻姑娘若是清醒著,反而會帶來更多麻煩,倒不如讓她安穩地睡一覺。
總歸有她和林驚微在,旁人傷不了靈漪。
用完晚膳過後,趙舟果然熱情地邀請江秋漁等人在城主府住下,就連趙舒寒也被他留了下來,江秋漁故意推辭了兩次,然後才答應下來。
趙舟特意將江秋漁等人安排在了最為精致舒適的客房內,這地方雖說是比普通的客房要更加奢華,位置卻也更加獨特,距離趙舟等人的院子都不算很近,隱隱被幾處院落包圍在其中。
若是從上空俯視,便能看出來,這些院落的布局分明是一個巨大的陣法,以江秋漁等人所在的院落為陣眼,呈現包圍之勢,聚集了所有的陰穢之氣,乃是整個城主府最為凶險之地。
江秋漁佯裝不知,進房間之前,還塞給靈漪一張符紙。
“靈漪,這是一張安神的符紙,你今日見了魔族的凶狠殘忍,晚上興許會做噩夢,有這張符紙在,你就能睡個好覺了。”
靈漪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做噩夢,但她隻要一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便是屍橫遍野的慘狀,她伸手接過符紙,神色嚴肅鄭重,“多謝阿漁關心。”
林驚微站在離她們幾步遠的地方,沒看江秋漁和靈漪,隻是抬頭望著頭頂的月色,不知在想些什麽。
靈漪心想,難道林姑娘終於發現了她的好,決定不再針對她了?
這應該是近日以來最讓靈漪高興的一件事情了,她捧著江秋漁給她的那張符紙,如視珍寶,“阿漁,明天見。”
江秋漁看她的目光格外和善,還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嗯,明天見。”
等靈漪關上房門之後,江秋漁才轉身走向林驚微,低聲道:“今晚必定有大事發生,為了不引起懷疑,清蘅君,待會兒便不要再有那等采花賊的行徑了。”
她指的是林驚微之前偷偷翻窗進她的房間一事。
林驚微嗯了一聲,不知為何,心裏總有一股不詳的預感,她忍不住抬起手,將江秋漁垂在頰邊的發絲撩到耳後,低聲叮囑道:“阿漁,萬事小心,切不可大意輕敵。”
清蘅君都會關心人了,以前她可不會在乎江秋漁死活。
江秋漁衝她揚起了一個笑容,比起她之前故意裝出來的淺笑,亦或者是為了引誘林驚微而特意泄露的春情,這個笑容顯得真實了許多,那雙含情眼裏倒映出的,滿是林驚微的身影。
林驚微正愣神間,耳邊忽然響起江秋漁溫柔的嗓音,滿含關切,“驚微。”
“方才在席間,你為什麽不高興?”
原來她注意到了。
林驚微先是心口一緊,隨後一股熱流從心底裏湧上了來,遊走在四肢百骸,燒得她渾身發燙發軟,情不能自抑。
心口的情意滿得快要溢出來,林驚微別無他法,隻得伸手將江秋漁摟進懷中,緊緊地抱著心愛之人柔軟溫熱的身子,鼻尖抵在她的頸窩,用力嗅著懷中人身上的暖香,林驚微這才覺得心底的躁動和渴望暫時得到了緩解。
江秋漁總有辦法讓林驚微難以自抑,一遍遍地淪陷在她的柔情中。
江秋漁見她一副狐狸癮犯了的架勢,索性敞開懷抱,微微歪著腦袋,縱容林驚微吸狐狸吸了個飽。
等林驚微雙臂收緊,在她耳邊滿足地發出一聲歎息之後,江秋漁才伸手撫摸著她的長發,笑著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麽不高興了嗎?”
林驚微耳尖微紅,小聲在她耳邊問道:“你真的隻有我一人嗎?”
往日如玉石撞擊般清脆悅耳的嗓音莫名有些黏糊,帶著似有若無的喘息,似是有幾分難為情,卻又固執地想得到江秋漁肯定的回答。
江秋漁:ouo
原來是又吃醋了啊。
“嗯,隻有你一個,除了你,旁人皆是過眼雲煙。”
江秋漁話音剛落,林驚微的手臂便收得更緊,將她密不透風地圈進懷中,她將臉頰埋在江秋漁的頸窩處,嘴唇似是不經意地蹭了蹭江秋漁的脖頸,就跟小狗撒嬌似的,無聲地展露出了內裏柔軟的一麵。
即便這一刻的溫存和甜蜜無法長久,得到了江秋漁的回應,林驚微也覺得此生無憾了。
江秋漁拍了拍小狗腦袋,林驚微隻是表麵上看著清冷,實際醋勁兒大的不得了,平時見她跟別人湊的近了些都要吃醋,如今更離譜,竟然還吃起莫須有的醋來了。
不過對此,江秋漁喜聞樂見。
林驚微越是不高興,越說明她在乎自己,因為在乎才會吃醋,她若是真的不在意,斷不可能連這種小事都要計較。
江秋漁有一種擼毛茸茸的感覺,對付林驚微也得順毛擼,隻要弄清楚她想要的是什麽,再滿足她的心願就行了。
看上去無情無欲的清蘅君,在感情這一方麵頗為稚嫩,完全不是江秋漁的對手。
把人哄高興之後,江秋漁又湊上去給了她一個親親,柔聲道:“這也是獨屬於你的。”
林驚微隻感覺唇邊一熱,接著,懷中的人便往後退了兩步,笑盈盈地看著她,好似安撫不聽話的孩子一般。
林驚微麵頰微紅,雙眼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江秋漁,目光從始至終都不曾從江秋漁身上挪開。
等江秋漁轉身進了房間,將房門合上之後,林驚微還站在原地,安靜地注視著眼前緊閉的房門。
月色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涼風習習,林驚微的長發隨之飄動,她的身影仿佛同月色融為了一體,清高孤寒,如同一棵挺直的鬆柏一般,不可摧折。
——
江秋漁雖然猜到了今晚會有大事發生,但考慮到做戲做全套,她還是換了身衣裳,素色的長裙不染纖塵,衣袖寬大飄逸,襯得她越發纖弱動人,腰肢不堪一折。
得虧魔尊有的是錢,才能經得起江秋漁一日幾套衣服地換。
換好衣裳後,江秋漁在書案前坐下,手中捏著一張符紙,慢悠悠地折了起來,指節翻飛中,一個小紙人出現了。
它有手有腳,起先隻是平躺在書案上,江秋漁朝它吹了一口氣後,小紙人頓時像是注入了靈魂一般,開始在楠木書案上跑來跑去,活動著自己的手腳。
江秋漁在一旁悠閑地圍觀小紙人的一係列行為,等小紙人從書案的最左邊跑到最右邊,又倒回來跑到她的麵前時,她才伸手按住了對方的腦袋,“別調皮。”
小紙人連忙伸手抱住了她的指尖,腦袋還蹭了蹭江秋漁的指腹,顯得十分親昵。
江秋漁任由它蹭了好一會兒後,才鬆開手,轉而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將溢出來的一滴血珠點在了小紙人的頭上。
隻見一陣紅光閃過,那小紙人轉身跳下了書桌,落地後身形不斷變大,最後竟幻化成了江秋漁的模樣。
頂著江秋漁麵容的傀儡衝她盈盈一拜,臉上的表情同江秋漁平日裏的樣子一般無二,嘴上則是嬌聲道:“主人。”
江秋漁背靠在寬大的椅子上,左手垂放在扶手上,右手則是摩挲著自己的下巴,視線來來回回地打量著眼前的紙人,越來越滿意。
用符紙折出一個小人隻是最簡單的傀儡之術,眼前的紙人自然比不上江秋漁放在魔宮中的那一具傀儡,不過就眼下的情況來說,卻也已經夠用了。
門外的林驚微不知是何時離開的,江秋漁隻聽見有人敲了敲房門,她聽道一聲“來了”,麵上卻故作不知,揚聲問道:“是誰?”
“阿漁姑娘,少城主請您前去對弈。”
趙舒寒那個病秧子,白日裏尚且一步三喘氣,晚上不早些歇息也就罷了,居然還有心事請她去下棋?
江秋漁聽得隻想笑,那趙遷還有一點兒腦子,不至於自個兒親自派人來請江秋漁,而是借用了趙舒寒的名頭。
方才在席間,他看自己的目光便充滿了**邪之色,恐怕今晚留宿一事,不僅僅是趙舟的主意,更有趙遷在裏麵出力。
江秋漁故意在少城主府躲了兩天,趙遷怕是早已等的不耐煩了,今晚這樣的大好時機,他又怎會毫無動作?
怕是其他人也很清楚這一點,之所以任由趙遷肆意妄為,也不過是想試探她罷了。
江秋漁隱匿了自己的身形,示意紙人前去開門。
紙人拉開房門之後,外麵站著的果然是趙舒寒身邊的侍女。
江秋漁操縱著紙人抬頭看了一眼今晚的夜色,繼而又低頭問那名侍女,“少城主向來身嬌體弱,此時不早些歇息,為何獨獨召我前去?”
侍女麵不改色,“少城主擔心阿漁姑娘不適應,想與姑娘談談心。”
聽見這話之後,紙人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江秋漁卻忍不住挑了挑眉,趙遷不會以為她和趙舒寒有一腿吧?
趙舒寒同她是什麽關係,值得大晚上不睡覺,就為了跟她談心?
江秋漁雖然覺得這個理由過於離譜,卻也還是給紙人下了一道命令,讓她跟著侍女走了。
她自個兒則是等紙人和侍女離開之後,才悄悄出了房門。
這城主府內大有古怪。
外麵魔族肆虐,趙舟身為雲水城的城主,已有化神後期的修為,實力分明不弱,卻拿城中的魔物毫無辦法,豈不是讓人感到奇怪?
他是真的對付不了這些凶殘的魔族,還是隻是單純不想對付?
他眼睜睜地看著魔物殺人,卻能不聞不問,依舊做著他高高在上的城主,還縱容趙遷肆意傷人,實屬可惡至極。
江秋漁之所以不像在不憂城時那樣,直接闖進城主府一探究竟,是因為雲水城一事更加複雜神秘,趙舟的修為也比薛如霧要高,他的城府和計謀更是遠超薛如霧。
如今正是關鍵時刻,江秋漁不敢大意。
她腳尖輕點地麵,縱身一躍,翻牆出了院子後,慢慢鋪開自己的神識,尋到顧漪涵所在的位置後,直奔目的地而去。
趙府內的景色雖比不上薛如鈺的府邸,可丫鬟侍衛卻比薛如鈺府上的多了不少,江秋漁沒驚動任何人,左拐右拐,躲在了一處假山後麵,凝神聽著外麵兩個小丫頭的對話。
其中一人道:“今晚那位阿漁姑娘長得真好看,九天之上的仙子也不過如此吧。”
另一人笑嘻嘻的,估計是在打趣她。
先前說話那人也跟著笑了兩聲,隨後卻又歎了口氣,“阿漁姑娘長的這麽好看,真是可惜……”
至於究竟可惜什麽,她卻沒有說出來。
不用她說,江秋漁也能猜到,趙遷的惡名在這雲水城中人盡皆知,城主府裏的丫鬟們又如何能不知情?
“我見那位阿漁姑娘好似不喜歡二公子,想必不會上當的吧?”另一人小聲說著,語氣中卻也充滿了懷疑。
那人又歎了一口氣,“難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夫人的手段。”
說到這個,兩個小丫頭頓時噤了聲,不敢再繼續往下說,也不敢再繼續呆在此處歇息,拿上東西便趕緊走了。
江秋漁聽著兩人離開的腳步聲,從假山後露出了半邊身影,正當她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兩人離去的身影時,左邊肩膀忽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電光火石之間,江秋漁毫不猶豫地扔了一張符紙出去,借著符紙的抵擋,在短短的一息之間,她便已經退到了幾十步開外的地方。
江秋漁穩住身形,凝眸一看,自己扔出的那道符紙被那人擋在了身前,那人寬大的雪白衣袖間,露出了一截瓷白的手腕。
原來是林驚微。
江秋漁鬆了口氣,“驚微,你是什麽時候過來的?”
走路也沒個聲兒。
她順手抹去那張符紙,又朝林驚微走了兩步。
林驚微站在原地看著她,麵容被頭頂的陰影遮了一半,隻露出一雙眼目不轉睛地看著江秋魚,聲音輕飄飄的:“才到。”
她問江秋漁:“阿漁,你不在房間裏休息,來這裏做什麽?”
江秋漁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晚上沒吃多少東西,有點餓了,我出來找點兒吃的。”
“正巧聽見那兩個小丫頭說起了我。”
江秋漁衝林驚微招了招手,“師姐,不若你同我一起去看看,這位顧夫人究竟有著何種厲害的手段?”
林驚微點了點頭,“好。”
江秋漁笑得眉眼彎彎,她抬腳走向林驚微,一雙狐狸眼中閃爍著動人的光芒,“那師姐待會兒可要保護好我。”
“嗯。”林驚微應道,“這是自然。”
兩人便一同前往顧漪涵的院子,到了院子外麵,卻被防禦陣法給攔住了。
林驚微看向江秋漁,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江秋漁趕在她前麵開口道:“師姐,我身上還有傷,這陣法便隻能交給你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副柔弱無力的模樣。
林驚微無言。
江秋漁退後兩步,神色悠閑地看著她,“正好你精通陣法,此事交與你再合適不過了。”
林驚微抬起手掌在空中結印,片片霜花飛出,順著門縫飄了進去。
這顧漪涵興許是仗著自己有化神期的修為,雲水城中除了趙舟之外,旁人壓根不是她的敵手,這院子外的防禦陣法更像是對外人的一種威脅和震懾,輕易就被林驚微破解了。
林驚微轉頭對江秋漁點了點頭,示意她跟自己來,隨後便率先飛身躍了進去。
江秋漁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無聲地彎了彎唇角,隨後也跟著翻牆進去了。
兩人先是在角落裏觀察了一會兒,隨後林驚微便想直接上前去,江秋漁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掌心下的皮膚微涼,她眨了眨眼,“師姐,你就這麽過去,萬一被顧漪涵發現了,我們倆都得玩完。”
“那該如何?”林驚微眉頭微蹙,“不過去怎麽能知曉顧漪涵在做什麽?”
江秋漁鬆開她的手腕,“我的好師姐,你是不是被老古板給教壞了?”
“偷聽不是這樣的。”
她說著,率先飛身躍上了屋頂,指尖魔氣溢出,不著痕跡地絞碎了一片琉璃瓦,江秋漁借著瓦片間的縫隙,偷窺起了屋內的情況。
林驚微:……
原來如此。
她學著江秋漁的模樣,也掀開了一片琉璃瓦,同她一起偷聽屋內的聲響。
江秋漁隻聽見顧漪涵笑了一聲,似乎在跟誰說笑,聲音格外嬌媚。
難道趙舟也在?
江秋漁收斂了眉眼間的笑意,她的神色略顯冷淡,唇瓣不自覺地抿了抿,似乎是在專心地聽著屋內的聲音。
“那位阿漁姑娘啊……”
顧漪涵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江秋漁蹙起眉頭,正打算屏氣凝神,以便聽得更清楚些,身後忽然響起了微弱的風聲,接著她的心口猛地一疼,一道陰冷肅殺的魔氣擊在了她的後背,從心口侵入身體,凍得江秋漁心跳都快凝滯了!
她倏地噴出了一口鮮血,身子往側邊翻滾了兩圈,餘光瞥見一隻鋒利的爪子朝自己襲了過來,指甲泛著寒光,隻差一點兒便能刺穿她的心口,紮出幾個血洞來!
江秋漁捂著心口,喉間血氣翻湧,唇邊的血漬無比刺眼,她卻渾不在意,隻不可置信地看著林驚微,“師姐?”
林驚微站起身來,垂在身側的那隻手不似活人的手掌,指甲又長又利,宛如索命的女鬼一般,令人心底發寒。
就是這隻手,方才差一點兒便要將江秋漁的心髒活活挖出來。
江秋漁深吸了口氣,強忍著咽下了喉間的血腥味,篤定道:“你不是師姐。”
“林驚微”沒有回答,底下卻響起了一道熟悉的女聲:“阿漁姑娘,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坐坐?”
是顧漪涵!
江秋漁明白了,原來從一開始,這便是顧漪涵的計謀。
想必她一早便猜到了自己不會赴趙舒寒的約,所以特意又安排了人在半路上等著自己,隻等著自己乖乖跳進她的圈套。
既然如此,對麵的“林驚微”也就不可能是真的了。
江秋漁站直身子,雙眼微紅地看著“林驚微”,“你既不是師姐,也並非傀儡,又為何同她長得一模一樣?”
顧漪涵飛身躍了上來,同“林驚微”並肩站在一塊兒,她打量著江秋漁臉上傷心欲絕的模樣,故意伸手摸了摸“林驚微”的側臉,“阿漁姑娘,你不是想知道,我究竟有什麽厲害手段嗎?”
顧漪涵一邊說著,一邊靠近“林驚微”,嘴唇離“林驚微”的側臉不足一指的距離,兩人此時的姿態尤其親密,深深刺痛了江秋漁的眼。
江秋漁捂著心口咳了咳,眸中淚光瑩瑩,嘴上怒斥道:“即便她不是我師姐,我也不許你離她太近!”
顧漪涵哈哈大笑了兩聲,“原來如此,阿漁姑娘,你口中的未婚夫婿,指的便是你師姐麽?”
江秋漁強忍著淚水,質問她:“你把我師姐怎麽樣了?”
顧漪涵笑著笑著,倏地臉色一變,語氣陰森森的:“你自己都死到臨頭了,還有空擔心她,不妨將眼淚先留著,等遷兒與你共赴巫山雲雨的時候,再流也不遲。”
老東西,想的倒是挺美!
江秋漁抹去唇邊的血漬,頗為敷衍地反抗了幾下後,便佯裝不敵,被顧漪涵綁進了密室中。
係統剛才圍觀了她整場精彩的表演,在江秋漁掐著大腿硬逼著自己擠出眼淚的時候,它就很想在她的腦海中咆哮幾聲:
夠了夠了!
再演就不禮貌了!
明明她從一開始就發現了“林驚微”的不對勁,之後也一直配合“林驚微”,末了卻還要擺出一副被背叛的痛苦模樣,真是夠了!
戲精宿主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演戲。
此時江秋漁已然被捆住了雙手雙腳,唇瓣也被血漬染得更加殷紅,眼裏還殘留著點點淚光,更是不勝嬌弱,媚色橫生。
顧漪涵打量著她的麵容,嘖嘖兩聲,“難怪遷兒喜歡,這張臉,便是我也不忍心對你動粗。”
江秋漁坐在床榻邊,聞言冷笑了一聲,“顧夫人,雲水城中魔物橫行,原來都是因為你。”
顧漪涵早在方才便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她隻當江秋漁已是甕中之鱉,再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根本沒打算在江秋漁麵前掩飾一二。
“阿漁姑娘,聽說你來自雲澤派,清河劍派附近似乎也沒有叫做雲澤派的門派,你又是哪一門派的弟子呢?”
顧漪涵坐在江秋漁對麵,翹著腿,優哉遊哉地看著她。
江秋漁動了動手腕,手上的繩子早被她取了下來,此時顧漪涵看見的,不過是障眼法罷了。
她在心裏琢磨著林驚微何時才能尋過來,麵上卻不動聲色,同顧漪涵周旋,“我來自哪一門派不重要,至少我並無害人之心,可是顧夫人你,卻害了不少的無辜之人。”
顧漪涵嗤笑了一聲,她的臉上雖然帶著淡淡的笑容,眸中卻毫無笑意,周身更是魔氣翻湧,強大的威壓震得密室中的物品都開始搖晃起來。
“阿漁姑娘,你去那些人家裏看過了,應當也知道,他們怎麽能算是無辜之人?”
江秋漁沉默了半晌,嗓音啞了幾分:“他們之中有些人固然該死,可是稚子無辜,你為何要將她們一同殺害?”
“誰讓她們生在了那樣的人家裏?”顧漪涵撫摸著自己鮮豔的指甲,不以為然,“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又怎麽會懂?”
“魔族行事向來如此,我若留下活口,也不過是為將來的自己多尋了幾個敵人罷了。”
好一個魔族行事向來如此。
江秋漁罵她:“魔族之所以臭名遠揚,便是因為有你這樣的害群之馬!”
顧漪涵:???
“難不成你以為,魔族中還能有好的魔物嗎?”顧漪涵氣極反笑,“魔族殺人又如何?便是那位魔尊大人,手上也沾了不少人族的鮮血,她若在此,想必也會十分同意我的做法。”
江秋漁:“呸!”
她可沒說話這話!
顧漪涵被她這副不知死活的模樣給激怒了,雙眼兀地猩紅一片,指甲暴漲數倍,周身縈繞的魔氣更加躁動,叫囂著要將江秋漁吞噬。
江秋漁早看她不順眼了,要不是想趁此機會連同趙遷一塊兒收拾,她壓根不會跟顧漪涵說這麽多廢話。
此時眼見顧漪涵怒極,江秋漁也暗暗調動著體內的魔氣,準備好好教訓一番這個膽敢隨意抹黑她的魔修。
正當氣氛越發緊張之時,門口忽然傳來了趙遷的聲音。
“娘?”
顧漪涵收斂了身上的魔氣,江秋漁也在心裏無聲地歎了口氣。
兩人同時想道:真是可惜。
趙遷探出頭來,目光就跟粘在了江秋漁身上似的,“阿漁姑娘!”
江秋漁動了動指尖,來的正好,省的她再費心去尋趙遷。
此時趙遷還不知道,自己即將大禍臨頭。
——
另一邊,林驚微正在房中打坐入定,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敲響,她睜開眼,用神識一探,外麵站著的竟然是“江秋漁”。
林驚微拉開房門,“阿漁?”
“江秋漁”衝她笑了笑,“師姐,我打擾到你了嗎?”
林驚微不說話,沉默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後,才搖了搖頭,“沒有。”
她的語氣比方才冷淡了不少,隻是林驚微的神色向來都很淡,若非親近之人,根本看不出這其中的差別。
“江秋漁”不著痕跡地往她身後瞥了一眼,低聲道:“師姐,我方才發現,這城主府中似乎有不同尋常之處,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林驚微淡淡地點了點頭,“好。”
她向來很聽江秋漁的話,從不曾拒絕江秋漁,就跟江秋漁的影子似的,總是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後。
此時,麵前的“江秋漁”也不曾起疑,仿佛林驚微不經過思考便同意了她的提議,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師姐,你跟緊我,這府中陣法頗多,切不可打草驚蛇。”
林驚微眉眼淡漠地看著她,一語不發。
“江秋漁”隻當她寡言少語,心裏嘀咕了一句無趣後,便徑直往前走,聽著身後跟上來的腳步聲,她無聲地咧開了嘴角,露出一個略顯猙獰的笑。
林驚微跟著她左拐右拐,路上還遇見了兩個行色匆匆的小丫頭,林驚微停下腳步,注視著那兩個小丫頭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眸。
“江秋漁”回頭看了一眼,沒有在意,“師姐,快走吧,免得待會兒趙舟等人起疑了。”
林驚微收回視線,“嗯。”
“江秋漁”忍不住在心中想道,這人跟個木頭樁子似的,也不知道她身邊的人究竟是怎麽忍受她的。
也就那一身純淨的靈力還算誘人,除此之外,簡直毫無優點可言。
她對林驚微頗為不滿,殊不知此時的林驚微也緊了緊手指,在心頭思索著,該如何在不打草驚蛇,擾亂江秋漁計劃的情況下——殺了這個人?
她頂著阿漁的臉,實在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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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以前的小微:不可隨意犯下殺孽,凡事講求證據。
現在的小微:殺殺殺殺殺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