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星逸這邊暫且不提,眼下先得將北陸寒域的事情解決了,要對付莫蘭謹,還得靈漪出馬。

江秋漁將此事一說,靈漪立刻答應了下來。

“莫蘭謹害得我失去記憶,即便你不說,我也是要找他要個說法的。”

慶賀大典的前一天晚上,江秋漁帶著渾身是傷的靈漪回到了客棧,雖然這些傷大多都是假的,但靈漪的演技還算合格,臉上的虛弱之色絲毫看不出破綻。

阿雪看見她後,心中也是一驚,“阿漁姑娘,這位是……”

此時靈漪尚未恢複自己的真實麵容,阿雪的眼裏多了幾分防備之色,垂在身側的手也下意識地握緊了。

她以為江秋漁帶回來的是真的莫蘭憶。

江秋漁解釋道:“此事說來也巧,那日聽你說,莫蘭謹將假的莫蘭憶逼入了禁地,我本想去碰碰運氣,沒想到她真的還活著。”

江秋漁說著,扶著靈漪在一旁坐下,“更巧的是,莫蘭謹找的這個人,竟然是靈漪。”

阿雪頓時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靈漪,“她是靈漪?”

當初在不憂城時,她也是同靈漪相處過的,自然知曉靈漪長什麽模樣,眼前這人的麵容同靈漪毫不相似,但那一身氣質卻依稀能看出幾分熟悉感。

阿雪之前從未往那方麵想,此時卻是越看越像,江秋漁沒有騙她。

“靈漪姑娘怎麽會……”

靈漪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

阿雪很快反應過來,靈漪口中的不記得了,指的並非隻是這件事情,而是她已經失去了從前的記憶,什麽都不記得了。

這可真是,阿雪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半晌後,她才輕聲道:“所以真正的莫蘭憶,已經死了嗎?”

莫蘭憶這人,從前便不學無術,那時她還不是少城主,對阿雪極為巴結。

結果,等莫蘭慎死後,派來追殺阿雪的那些人裏,有不少是城主夫人為莫蘭憶培養的心腹。

阿雪自然也是恨莫蘭憶的,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報仇,這人就已經死了,還是死在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手中,隻能讓人歎一句造化弄人。

阿雪當然不會同情莫蘭憶,她隻恨自己還沒來得及發泄心中的恨意,不過也不遲,莫蘭憶是死了,可阿雪的其他仇人還活著。

“她這樣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倒是有靈漪在,明日咱們便能當著眾人的麵,揭穿莫蘭謹的真麵目。”

江秋漁說著,手掌懸在了靈漪的肩膀上,純淨的靈力順著她的掌心溢出,盡數流進了靈漪的經脈中,滋養著她的內府。

靈漪的臉色頓時好看了許多,她這一身傷還是她自己弄出來的,江秋漁本打算使用障眼法,靈漪卻認為,若不弄些真的出來,阿雪遲早會看出來。

她對自己下手也毫不留情,莫名讓江秋漁想起了林驚微。

她們劍修難不成都是這般一根筋嗎?

想到這裏,江秋漁不禁轉頭瞥了一眼林驚微,卻見林驚微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為靈漪療傷的手瞧,一副極嚴肅認真的模樣。

這人不會是在看她的手究竟有沒有真的落在靈漪身上吧?

雖然很離譜,但江秋漁莫名覺得,這完全是林驚微能做出來的事情。

畢竟清蘅君吃醋的時候,從來不講道理。

江秋漁勾了勾唇角,收回自己的靈力,正準備從乾坤戒中找出療傷的藥膏,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先她一步伸了過去,手中還捏著個白玉瓶子。

林驚微麵無表情地看著靈漪,“給你的。”

靈漪頗有些受寵若驚地接了過去,初次見麵的時候,林驚微還差點勒斷她的脖子,這才幾天,對方竟然連藥膏都舍得送給她了?

她剛在心中感慨,原來林驚微也並非十足的惡人,就見這隻手並未收回去,反而掌心向上攤開,衝她挑了挑手指。

靈漪:??

林驚微眉頭微蹙,“一千上品靈石。”

靈漪:……

江秋漁差點兒笑出聲來,一時間覺得很離譜,但好像又很合理。

雖然她很難將林驚微那張清冷淡漠的臉同靈石扯上關係,畢竟林驚微看上去像是完全不在乎錢財這些身外之物的人。

但轉念一想,林驚微一直將靈漪視作情敵,她哪兒會那麽好心,免費給情敵療傷的藥?

靈漪聽見這話後,臉上的感慨變成了羞窘,她握緊手中的白玉瓶子,努力將自己的乾坤戒翻了個底朝天,隻找出了五百上品靈石。

就這五百上品靈石,還是城主夫人讓她帶霍纖雲出去逛街時,偷偷給她的。

這就是靈漪的全部身家了。

林驚微毫不客氣地收進了自己的乾坤戒中,末了還提醒道:“另外五百記得給我。”

靈漪滿臉通紅,“好的,多謝清蘅君。”

雖然她也不知道這瓶藥是否真的值一千上品靈石,但清蘅君說值,那肯定值。

林驚微微微頷首,甚至連句不用謝都沒說。

阿雪看得咋舌,心想不愧是清蘅君。

入魔之後,這性子是越發不好相處了。

從前林驚微不喜歡靈漪姑娘,至少表麵上還能裝得一本正經,如今卻是直接將自己對靈漪的排斥都表現在了行動中。

思及此,阿雪又偷偷看了一眼江秋漁,見這人眉眼彎彎,眼角眉梢盡是對林驚微的柔情,又不由得在心裏歎了口氣。

清蘅君如此行事,還不都是魔尊縱出來的麽?

這兩人的事情,旁人哪有資格評判?

阿雪想到還沒蘇醒的玖儀,心中更是五味雜陳,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永遠也不回到北陸寒域,隻守著玖儀,過自己的小日子。

如今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這一晚,阿雪跟靈漪都沒能睡著。

阿雪既想明日的事情,也想她跟玖儀的將來,心裏沉甸甸的,翻來覆去,最後在玖儀的床邊坐了一晚。

靈漪想的卻是自己背負的巨額債款。

那可是整整五百上品靈石!

靈漪不知道從前的自己是否富有,反正現在的她就是個窮光蛋,所有口袋一樣重,兜裏掏不出一個子兒來。

想到江秋漁那張豔若桃李的美人麵,靈漪不由得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她還有什麽資格肖想阿漁姑娘?

她連給阿漁姑娘買雞腿的錢都沒有。

難不成這就是清蘅君的目的?

實在是……太奸詐了!

林驚微倒是睡了個好覺。

她抱著雪白的大狐狸,整張臉都埋進了狐狸的肚皮裏,感受著白狐狸平穩的呼吸,林驚微唇角微勾,手指慢悠悠地按摩著狐狸的後背。

白狐狸無意識地抖了抖耳朵,幾條毛茸茸的尾巴癱在**,其中兩條纏著林驚微的手腕,霸道地不許她離開。

雪白的毛發與林驚微的滿頭青絲交織,微弱的燭光透過床幔,將林驚微的麵容覆上了一層暖黃的光芒。

林驚微眼眸微闔,薄唇貼在江秋漁的一隻黑爪爪上,落下了一個溫柔的輕吻,“阿漁,好夢。”

白狐狸不知是否感受到了她的靠近,圓潤如黑葡萄般的肉墊極輕地踩了踩林驚微的臉頰,隨後抱著她的腦袋,睡得更沉了。

一夜好眠。

江秋漁比林驚微先醒,她悄悄鬆開自己搭在林驚微頸間的尾巴,看著對方那張清冷絕豔的麵容被自個兒厚實的毛發捂得滿是紅暈,不由得滿意地晃了晃耳朵。

白狐狸在**轉悠了一圈,確認自己今天也沒有掉毛之後,才化作人身,撲進了林驚微懷裏。

“仙君~別睡了,快起來!”

林驚微眼睛都還沒來得及睜開,手臂卻準確無誤地接住了江秋漁撲過來的身子。

江秋漁將腦袋埋進她的脖頸間,嗅了一口林驚微身上的暖香味,“起來做點兒有意思的事情。”

林驚微睜開眼,暗紅的雙眸中尤帶著一絲睡意,她青絲鬆散,身上穿著的裏衣也跟著散開了些許,露出一片玉白的風景。

“阿漁……”

才睡醒的嗓音裏莫名透著股啞意,聽得江秋漁耳朵都快麻了。

江秋漁沒說話,隻默默在林驚微的側頸上咬了一口。

林驚微抿唇笑了笑,“靈漪姑娘她們或許還在等……”

江秋漁嘖了聲,指尖陷進了她的唇縫間,“這種時候,就別提外人了。”

林驚微自然沒有不應的。

這一荒唐便是整整一個時辰,若不是江秋漁還記掛著今日的計劃,便是再有幾個時辰,她也覺得挺不錯。

林驚微披了件外衫,正用溫熱的水清洗著自己的雙手,江秋漁坐在床邊盯著她瞧,隻見那雙手纖細有力,瑩白無暇的皮肉包裹著纖長的骨節,染上水光之後,便是骨肉生香。

江秋漁不知想起了什麽,麵頰上飛起了兩抹紅暈,雙腿無意識地收攏了一些,身子斜倚在床邊,越發顯得柔若無骨。

林驚微用錦帕擦幹手上的水珠,然後才走向江秋漁,一把將人抱了起來,幾步越過屏風,準備替江秋漁擦洗幹淨。

半個時辰後,兩人才都收拾好,下樓與靈漪等人匯合。

按照北陸寒域的規矩,莫蘭赫得先在城主府中受封,然後才遊街。

江秋漁不會給他遊街的機會,她們準備在莫蘭赫受封時,揭穿莫蘭謹等人的陰謀。

阿雪迫不及待想要看見那一幕。

她要在她的仇人最為得意之時,給他重重一擊!

這一日極為熱鬧,城中掛上了數不盡的紅綢,江秋漁等人一路走過,沿途聽見的盡是眾人對此事的議論。

靈漪見阿雪的表情極為難看,不禁低聲安慰道:“他們得意不了多久了。”

隻要有阿漁在,這些人便翻不出什麽大的水花來。

阿雪深吸了一口氣,“我明白。”

有江秋漁跟林驚微在,四人輕輕鬆鬆地進了城主府。

城主府中更加熱鬧。

江秋漁留下的傀儡正在同長老們說著話,長老們絲毫未曾察覺到,眼前的城主壓根就不是本人。

吉時已到,傀儡站在最高處,莫蘭赫跪在他的麵前,心情格外激動,正準備從他手中接過屬於少城主的令牌時,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道女聲。

“且慢!”

靈漪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她手中握著劍,大聲道:“莫蘭城主,別來無恙啊。”

眾人驚疑不定地看著她,一時倒不曾將她與莫蘭憶聯係在一起,隻以為這女子又是莫蘭謹的哪位舊情人。

眾人不由得看向了站在“莫蘭謹”身旁的側夫人。

“側夫人”瞥了一眼“莫蘭謹”,沒有說話,眾人還以為自己猜中了事情的真相,紛紛露出了看戲的表情。

“莫蘭謹”麵色一沉,“哪兒來的瘋子,還不把人趕出去!”

下方的侍衛動了起來,可惜有江秋漁與林驚微在,這些人仿佛被無形的高牆給攔了下來,無法靠近靈漪半步。

“莫蘭謹!”靈漪咬緊牙關,多少帶了些真情實感,“你說我是瘋子?這麽快就不認識我了嗎?”

“你殺了莫蘭憶,讓我取代她成為少城主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

“可憐我失去了記憶,被你玩弄在鼓掌之中。”

“你以為將我趕入禁地,就能取我性命嗎?”

靈漪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失憶的,但她篤定,這件事絕對跟莫蘭謹脫不了幹係。

靈漪不知道眼前的“莫蘭謹”是江秋漁製作的傀儡,方才那幾句質問,都是她的心裏話。

此話一出,一旁看戲的人紛紛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長老們更是驚怒交加,“你是何人,竟敢汙蔑城主!”

“汙蔑?”靈漪按照江秋漁所說,徑直握著劍衝向“側夫人”。

眾人趕緊想要攔下她,莫蘭赫更是擋在了“側夫人”麵前,可不知為何,那瞬間他隻覺得自己的身子一麻,渾身靈力不再受他的控製,竟無法使出分毫!

靈漪的修為是不高,可誰讓她背後還有一個江秋漁在呢?

江秋漁暗中攔下眾人,靈漪身形一閃,速度極快地抓住了“側夫人”的脖子,將她拖到了大殿中央。

眾人萬萬沒有料到,這女子的動作竟然這般快!

他們不知道這都是江秋漁的手筆,還以為靈漪的真實修為並非如此,一時都不敢輕舉妄動,隻能任由她掐緊了“側夫人”的脖子。

“莫蘭謹,你算計我,我就殺了你最愛的女子,不過分吧?”

“莫蘭謹”急了,“快放了她!”

“側夫人”的臉脹得通紅,仿佛下一瞬便要斷氣。

莫蘭赫又恨又怒,“你這妖女,快放了我母親!”

“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你真的不知道自己這少城主之位是怎麽來的嗎?”

靈漪呸了一聲,“就連你父親的城主之位都來的名不正言不順,你這個庶出的兒子,就更沒資格說話了。”

雖說修真之人更看重天賦,但許多大家族裏仍然講究嫡庶之分,嫡出總能比庶出擁有更多的修習資源。

莫蘭赫被她罵得差點兒走火入魔,恨不能手刃了這妖女。

“莫蘭謹”聽見這話,臉色尤其難看,“你到底想怎麽樣?”

“不想怎麽樣,就想看看在你心裏,名聲和你愛的人比起來,哪個更重要?”

靈漪冷笑了一聲,“莫蘭謹,你做過的那些事,你敢承認嗎?”

“莫蘭謹”深吸了一口氣,“沒做過的事,我為何要認?”

靈漪沒再說話,因為接下來就該阿雪出場了。

阿雪從人群中走出來的時候,不僅是“莫蘭謹”,就連長老和貴族們都紛紛變了臉色。

“莫蘭謹,你是不是以為當年之事,當真無人知曉?”

阿雪冷冷地看著他,“沒想到我還活著吧?”

江秋漁看著這一幕,心裏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雖說莫蘭謹的一縷殘魂仍然被困在傀儡之中,能夠清楚地看見外界發生的所有事。”

“但我總覺得還是便宜他了。”

林驚微眼睫微垂,語氣平淡地道:“你若想折磨他,自有無數種法子。”

江秋漁啞然。

林驚微好像比她更像反派呢。

——

無盡深淵。

江芷桃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呆了多久,她每天能做的隻有一件事情——殺魔獸。

無盡深淵裏的魔獸個個凶殘嗜血,越是靠近中央,魔獸的修為越高,江芷桃應付起來也越吃力。

這段時間,她的身上添了無數道傷口,麵容也比往常陰沉憔悴了許多,但修為卻不減反增,比從前更加精進了。

江芷桃仰頭望著黑沉沉的天空,無盡深淵裏沒有日光,入眼的場景永遠是黑壓壓一片,她無法通過日升日落判斷究竟過了多少天。

江芷桃靠坐在石壁上,大口喘息著。

一停下來,腦海中便浮現出一張微帶笑意的絕豔麵容,江芷桃咬了咬牙,用手背擦去臉頰上的血珠,正準備站起身來,繼續往前走時,耳邊忽然想起了一陣腳步聲。

江芷桃頓時警惕起來,她繃緊身體,豎起耳朵聽著由遠及近的動靜。

很快,那人靠得更近了。

江芷桃像一支離弦的箭,飛快從地上一躍而起,滿含殺意的魔氣從她掌心飛射而出,卻被那人輕鬆躲了過去。

“別緊張,我沒有惡意。”那人說著,還笑了一聲。

江芷桃定睛一看,眉頭頓時皺緊了,“是你?!”

來人正是付星逸。

江芷桃心中的警惕不減,“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付星逸揮了揮衣袖,身旁的黑霧散了一些,他打量著江芷桃,“嘖嘖,真是可憐啊。”

語氣裏滿是憐憫之意。

江芷桃麵色愈冷,“可憐?你說的是你自己吧。”

付星逸並未被她激怒,反而歎了口氣,“你看看你,堂堂南境魔君,怎麽比街頭的乞丐還不如?”

江芷桃沒說話。

付星逸又勾了勾唇角,“林驚微將你扔進無盡深淵,擺明了是想讓你死。”

“你的好師尊不可能不知曉此事。”

“她來看過你嗎?”

江芷桃依舊沉默不語,手指卻緊握成了拳頭。

付星逸瞥見這一幕,臉上的笑意愈濃,“江秋漁從未當你是她的徒弟,隻有你還死心塌地地跟著她,妄想憑自己的一腔深情打動她。”

“可惜啊,人家根本不想多看你一眼。”

江芷桃終於忍無可忍,“這是我跟師尊之間的事情,跟你沒有關係!”

“怎麽會沒有關係呢?”付星逸又往前走了兩步,離江芷桃更近了一些,“你應該知道,我想殺了林驚微。”

“我以為,雖然你我所求之物不同,但有一點是一樣的。”

“你我都想讓林驚微死。”

江芷桃的眼神越發陰鶩冷沉,麵上殘留的血跡為她添了幾分肅殺之氣,宛如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江芷桃。”付星逸的神色也跟著嚴肅了不少,“你不想獨占江秋漁嗎?”

半晌過後,他才聽見江芷桃語氣沉沉地問道,“你想讓我怎麽做?”

付星逸忍不住笑了一聲,這世上最好控製的,就是心有所求之人。

“我要你帶領無盡深淵的魔獸,與正道裏應外合,夾攻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