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漁委委屈屈地捏了捏自己的指尖,那股刺痛感還沒有消失,牙印摸起來略微凹凸不平——顯然是林驚微有意為之。
這人分明知道她怕痛的很,所以故意用這樣的方法來懲罰她。
江秋漁想過林驚微可能會對她做什麽,卻還是低估了如今的林驚微的變態程度。
幸好,她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也願意縱容林驚微的任何行為。
江秋漁垂下眼睫,掃了一眼林驚微手中的紅綢,她抬起手臂,用柔軟的手指按著林驚微的手腕,身子順勢靠了過去,“驚微,我真的知道錯了。”
對老婆服軟不丟人。
反正又沒有第三個人看見。
江秋漁一邊用柔得能滴水的嗓音道歉,一邊偷偷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硬是擠出了幾滴眼淚,那雙漂亮的狐狸眼裏頓時覆上了一層水光,染濕了眼尾的緋色,本就豔麗無雙的臉越發顯得柔媚動人。
這是江秋漁慣用的手段,她知道林驚微對她這張臉向來沒什麽抵抗力,更受不住她的眼淚攻擊,以往這一招從未失敗過,每回都能惹得林驚微心疼不已。
可這一次,林驚微卻隻是幽幽地看著她,眸色晦暗不明,無端讓人背脊發涼。
別說心軟了,她甚至連手臂都沒抬一下,隻默不作聲,任由江秋漁表演。
江秋漁的心裏頓時有了大概的猜測,看來這一回不太好哄,林驚微被刺激得太狠了,輕易是不會相信她的。
江秋漁想把這件事情解釋清楚,林驚微卻好似已經失去了耐心,一隻冰冷如玉的手指輕輕按在了江秋漁的唇上,讓她想說的話都堵在了嘴裏。
“阿漁。”
林驚微的嗓音裏聽不出喜怒,她的視線從江秋漁的眉眼一路掃到她的嘴唇,最後落在了江秋漁的手上。
“你不必解釋。”
江秋漁不傻,聽得懂林驚微的言下之意。
她不讓自己解釋,並不是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而是不想再聽她胡說八道。
江秋漁頭一次有些後悔,自己平日裏說謊的次數太多,等她願意說實話時,林驚微卻已經不相信了。
可她這次真的不是故意要離開的!
江秋漁琢磨著,先讓林驚微發泄一次心頭的怒火,等她稍稍冷靜些之後,再詳細地解釋一遍。
林驚微不讓她靠近,她隻好退而求其次,幹脆仰躺在了榻上,一頭青絲鋪散開來,在鮫珠的光華下,江秋漁的所有反應都被林驚微收入眼底。
一隻玉白的足踩在了林驚微的腿上,江秋漁眯了眯狐狸眼,“你不肯聽我解釋。”
“我可以用行動來證明。”
林驚微不答話,她轉頭瞥了一眼床帳外,床幔忽然無風自動,慢悠悠地垂了下來,擋住了外人的視線。
江秋漁似有所覺,正想轉頭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林驚微卻忽然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不讓她的視線從自己身上移開。
“你不是要證明嗎?”
微啞的嗓音裏仿佛帶著別樣的含義,林驚微垂眸看著她,“來吧。”
青霜殿裏的布置還維持著婚房的模樣,到處是紅綢和紅燭,入眼淨是喜慶之色。
整座魔宮格外安靜,聽不見一絲聲響。
忽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了一陣鈴鐺的聲音,伴隨著清脆的叮鈴聲,屋內燃燒的紅燭發出砰地一聲炸響,火苗跟著晃動了幾下,投在牆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原本掛在一旁的紅綢忽然垂了下來,像一條隨風飄動的柳枝,風停後,鬆鬆地搭在了江秋漁的手腕上。
江秋漁像是經曆了一場大雪,紛揚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很快便被體溫融化,變成了濕漉的水跡。
她的眼皮格外沉重,一截如玉的手臂無力地垂在榻邊,手腕往上,交錯的紅梅競相開放,數不勝數。
很快,那截細瘦的手腕就被另一隻手緊緊扣住,再不容逃離片刻。
……
江秋漁側躺在榻上睡著了,她的臉頰格外紅潤,緊閉的雙眼下,隱隱還帶著濕潤的水跡。
細軟的青絲淩亂地鋪在身後,原本束在腦後的發帶正被林驚微勾在指尖把玩。
吃飽喝足後的清蘅君越發顯得沉默寡言,暗紅雙眸中的戾氣似乎消散了幾分,她定定地注視著江秋漁,眼底饜足與瘋狂交織。
昏睡中的江秋漁似有所感,紅腫的唇微微張開,極輕地吐出了兩個字,“驚微……”
她好像又做夢了,夢到自己被迫離開了林驚微,兩人明明離得很近,可不管她怎麽努力,卻始終無法觸碰到林驚微的衣角。
江秋漁陷入了夢境中,搭在臉頰邊的手指緊了緊,她沒醒,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
林驚微見狀,一手勾著江秋漁的發帶,另一隻空閑的手探了出去,替江秋漁撩開臉頰邊濕透的頭發,指尖撫過她滾燙的臉頰,替她擦去了眼角的一點兒淚光。
她的阿漁還在。
不是她的幻覺,也不是她在做夢,是阿漁回到了她的身邊。
林驚微細致地撫摸著江秋漁的眉眼,用指尖勾勒她的輪廓。
她好想把江秋漁藏起來,藏在隻有她知道的地方,不讓任何人知曉,也不許江秋漁再逃跑。
林驚微厭倦了等待,如果說上一次,她的心裏還存著一分對江秋漁的期待,那麽此刻,林驚微已經完全不再奢望能得到江秋漁的回應了。
她知道對江秋漁來說,她永遠沒有自由重要,她無法占據阿漁心中最重要的位置,所以總是被阿漁無情地拋棄。
林驚微摩挲著江秋漁的唇瓣,心想,也許這一切都是自己自找的。
她明知道自己並不是江秋漁最想要的,卻還是生出了不該有的奢望,以為能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打動江秋漁。
結果呢,不過是又一次的失望罷了。
江秋漁能拋棄她一次,就能拋棄她無數次。
林驚微知道自己不該奢求更多,能把江秋漁留在身邊就已經足夠了,哪怕阿漁會因此恨她也沒關係,人和心,她永遠都隻能得到其中一樣。
她再也無法忍受失去江秋漁的感覺。
恨她也好,怨她也罷,隻要能讓江秋漁乖乖地呆在她身邊,林驚微都認了。
總之這回,她不會再相信江秋漁的任何甜言蜜語。
反正這張嘴裏向來都沒句實話。
睡夢中的江秋漁似乎感受到了林驚微的怨氣,搭在臉頰邊的手倏地抬了起來,準確地覆在了林驚微的手背上,無聲地安撫著她的情緒。
林驚微沒有抽回自己的手,隻神色不明地看了她許久,隨後才收起手中的發帶,施施然起身,快速換好了衣衫。
她最後看了一眼江秋漁,隨即轉身出了房間。
踏出房門的那一刻,林驚微頓了頓,掌心裏魔氣洶湧而出,屋內屋外的陣法齊齊運轉,繁複的紋路亮起一瞬,又很快消失不見了。
做完這一切之後,林驚微合上房門,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院中。
——
江芷桃慢了片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林驚微抱著江秋漁離開,恍惚中,她看見師尊的手臂緊緊地摟著林驚微的脖子,以一種極依賴信任的姿態,被林驚微摟在懷裏。
江芷桃的心口已經麻木了,這一刻她甚至有種荒誕的感覺,她站在石屋中,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去哪裏。
江秋漁是她的師尊,將她從冰天雪地裏撿了回去,給了她第二次生命,江芷桃本該尊敬她,服從她的命令。
可命運就是這般荒唐,江芷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對自己的師尊動了雜念,由此步步淪陷,再沒有回頭的機會。
她知道江秋漁從來沒給過她希望,可人要是能控製自己的感情,這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麽多的愛恨別離。
如今,師尊如願回到了林驚微的身邊,江芷桃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裏,對江秋漁和林驚微來說,她的存在是多餘的。
可除了師尊,她還能再跟著誰?
江秋漁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離開了江秋漁,江芷桃就像失去了根的花朵,很快便會枯萎。
她知道林驚微不會放過自己,這人從前就一直想殺了她,要不是江芷桃躲得快,她早就死在了林驚微的劍下。
以前尚且還有一戰之力,如今的江芷桃壓根不是林驚微的對手,林驚微要是想殺她,隻需要動動手指頭,便能讓她徹底消失在世上。
江芷桃不怕死,她甚至想,死在林驚微手上也沒什麽。
反正她生來就是不被期待的,是師尊給了她一條活路,如今再由林驚微收回去,也能算是圓滿。
想到這裏,江芷桃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密室。
洞府的入口隻有一個,就隱藏在床榻後,江芷桃想要離開洞府,就必須得從床榻邊經過。
她才剛走出洞府的入口,便聽見了一陣細碎的聲響,江芷桃下意識地抬頭望了一眼,正好看見床幔垂了下去,將裏麵的風景擋得嚴嚴實實。
江芷桃倏地呼吸一滯,垂在身側的手指緊緊地掐住了掌心,她不用猜都知道,兩人正在做什麽。
方才她還覺得,這一路上未免太過安靜順利,不符合林驚微的性格,此時江芷桃終於明白了,原來林驚微打著這樣的主意。
她故意讓自己看見這一幕,就是想提醒自己,別再癡心妄想。
江芷桃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聲,林驚微實在沒有必要用這種方式警告她,畢竟江芷桃早就已經認清了,江秋漁是永遠不可能喜歡她的。
或許在師尊的心裏,她連林驚微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江芷桃收回視線,快步走出了房間。
偌大的魔宮還維持著當初的模樣,卻再不似往日那般熱鬧,江芷桃行走在長廊中,四周空**一片,看不見一個人影。
她的腳步越來越快,江芷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裏,她心裏憋著一股無法發泄的火,隻能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疏解內心的燥意。
江芷桃一心沉浸在愛而不得的痛苦裏,一時竟然沒能聽見另外一個人的腳步聲。
轉彎時,江芷桃差點與來人撞在了一起。
她猛地停下腳步,眉頭緊皺地打量著麵前的人。
姣玥也很震驚,“南境魔君?!”
自從尊上離開之後,南境魔君也失蹤了,姣玥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她,一時愣在了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江芷桃嗯了聲,不欲多言。
姣玥回過神來,“您見過殿下了嗎?”
江芷桃愣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反應過來,她口中的殿下指的是林驚微。
也對,林驚微跟江秋漁早就舉行過合籍大典,是江秋漁名正言順的魔後。
江芷桃本以為林驚微會在江秋漁離開之後掌管魔界,成為新的魔尊,卻沒想到,林驚微雖然用強硬的手段鎮壓下了不安分的魔族,卻並未順理成章地坐上魔尊的寶座。
雖然在魔族的心中,她早就是新任魔尊了,但名義上,魔界並無魔尊,林驚微永遠都是江秋漁的魔後。
也許林驚微一直在等江秋漁回來,即便當初離開之時,江秋漁說了許多絕情的話,林驚微也不會從沒放棄過尋找她的念頭。
別說二十年,就是兩百年,兩千年,隻要林驚微還活著,她就會一直等下去,等著江秋漁回來。
江芷桃暗歎了口氣,也許正因如此,師尊才會被她打動,甘願為她放棄心心念念的自由。
是她輸了。
江芷桃隨意點了點頭,“見過了。”
姣玥抿了抿唇,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小聲問道:“殿下的情況如何?”
起先林驚微把霜霜姑娘帶回來的時候,姣玥很不讚同她的做法,在她心裏,沒有人能取代尊上的位置,林驚微的這一舉動,無疑是在背叛尊上。
可沒等她打聽清楚情況,那位霜霜姑娘忽然就消失不見了,林驚微也再度失控,甚至變得比上一次更加凶殘狠戾,毫無理智可言。
姣玥被她嚇壞了,她雖然對正道修士並無一絲好感,卻也真怕林驚微在失控的情況下大開殺戒,引來天罰。
可惜她的修為實在太弱,根本阻止不了林驚微。
這幾日裏,姣玥沒有一刻不在擔心,好不容易等到林驚微回來,她正準備前去打探情況,便遇上了江芷桃。
江芷桃聽完她的解釋之後,嗤笑了聲,“你不用再擔心這個問題。”
“也別在這時候去打擾她們。”
失去了江秋漁的林驚微就跟一條瘋狗似的,逮著人就咬,可隻要江秋漁在,她就願意控製自己的脾氣,心甘情願地藏好鋒利的爪牙。
姣玥的擔憂實屬多餘。
姣玥呆了呆,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裏的信息,“她們?”
她頓了頓,“尊上找到那位霜霜姑娘了嗎?”
江芷桃一聽這話,就知道她誤會了。
上一次江秋漁並未暴露自己的身份,除了林驚微之外,其餘人都以為她隻是個跟魔尊長得有幾分相似的普通人罷了。
江芷桃心知肚明,江秋漁之前不說,是有著自己的打算,但這一次,她絕不會再隱瞞自己的身份。
提前告訴姣玥也沒什麽。
江芷桃知道姣玥的修為雖然不高,卻是江秋漁最信任的侍女之一,否則江秋漁不可能在離開之前,還費盡心思地安頓好了姣玥和星瑩。
她看著姣玥滿臉的不忿,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是她,也不是她。”
姣玥被她繞糊塗了,什麽叫做是她,也不是她?
“魔君,您這話是……”
江芷桃言簡意賅,“是師尊回來了。”
姣玥倏然睜大了眼,呆呆地看著她,耳邊嗡嗡作響,半晌都沒能回過神來。
江芷桃眼睜睜地看著姣玥的眼睛陡然泛起了濕紅的淚光,極度震驚之下,姣玥甚至忘記了眼前的江芷桃並非那等心慈手軟之人,她猛地抓住了江芷桃的胳膊,“您,您的意思是……”
尊上真的回來了嗎?!
江芷桃知道她是真心關心江秋漁,並未在意她的失禮,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她的性格也早就發生了改變。
以前的江芷桃陰鬱偏執,滿心滿眼都是師尊,一心隻想得到師尊的認可,毫無人性道德可言。
現在她卻有幾分看開了。
人活一世,能得到一個真心對待自己的人已實屬不易。
她不會再看輕任何一個人的感情。
想到這裏,江芷桃耐心地解釋道:“師尊沒有死,之前那位霜霜姑娘也是她,她這回應該不會再走了。”
姣玥終於回過神來,鬆開了緊抓住江芷桃胳膊的手,她使勁捂著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是尊上!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尊上,可她卻沒能認出來,還因此對尊上產生了恨意。
姣玥哭得並不大聲,卻極為悲戚,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江芷桃歎了口氣,“師尊與清蘅君在青霜殿中,你記得告訴大家,不要去打擾她們。”
姣玥使勁點頭,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落,“我明白的!”
她沉浸在尊上沒有死的狂喜之中,並未注意到江芷桃此刻的眼神格外複雜。
這一刻,江芷桃竟有些羨慕姣玥。
她能夠大大方方地表達自己的心情,喜怒哀怨都那麽直接,絲毫不加掩飾。
可她自己,卻早在日複一日的壓抑中,忘了究竟該怎樣歡笑哭泣。
江芷桃苦笑了一聲,錯身慢慢地走遠了,徒留姣玥站在原地,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心情。
——
林驚微從青霜殿裏走出來時,距離姣玥遇見江芷桃,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天。
姣玥聽了江芷桃的吩咐,果然沒去打擾林驚微跟江秋漁。
林驚微感應到江芷桃早已離開虛境,此時正在身處南境,她沒有驚動任何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魔宮。
江芷桃知道林驚微遲早有一天會找上門來,看見林驚微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眼前時,她並不驚訝,反而伸手拿起一個新的酒杯,斟滿酒後,才麵色平靜地看向林驚微。
“你來了。”
林驚微穿著黑底紅邊的華服,袖口和裙擺用金線繡了繁複的花紋,在日光下,顯得格外耀眼奪目。
她踩過滿院的落花,眸色冰冷地看著江芷桃,宛如在看一具沒有呼吸的屍體。
江芷桃暗暗打量著她此時的模樣,心裏酸溜溜的。
前幾日看見她的時候,林驚微還滿身傷口,一副死了夫人的狼狽模樣,如今卻春風得意,穿戴盡顯奢華,生怕別人看不出來她有多高興。
江芷桃收回視線,“我知道你想做什麽,我既然在這裏等你,就沒想過要還手。”
“你不妨先坐會兒,咱們聊一聊。”
林驚微對她早有恨意,早在江芷桃掐著她的脖子威脅她時,林驚微便對她起了殺心。
她一直想殺了江芷桃,卻奈何找不到機會,如今總算有機會了,林驚微卻又改變了主意。
對江芷桃來說,死是一種解脫。
林驚微不想讓她解脫,她想讓江芷桃生不如死地活著。
就像對待賀雲歧一樣。
林驚微隨時都能取了他的性命,可她偏不,她偏要讓賀雲歧痛苦地活著,日複一日地感受著瀕死的絕望。
江芷桃沒有猜到林驚微此刻的想法,她見林驚微在對麵坐了下來,心頭暗暗鬆了口氣。
她不怕死,隻想在死之前解釋清楚,免得林驚微誤會江秋漁。
江芷桃將酒杯推到她麵前,“我親手釀的桃花酒,你要嚐嚐嗎?”
林驚微伸手捏住酒杯,她的指節瑩白無暇,根根分明,宛如美玉雕刻而成。
江芷桃眼尖,一眼便瞥見她的手背上多了一個清晰的牙印,指節上也依稀殘留著淡淡的咬痕,再往上。深淺的紅蔓延進衣領,惹人遐思。
江芷桃沉默了。
她知道林驚微是故意讓她看見這些的,明知道林驚微究竟抱著怎樣的心思,江芷桃還是忍不住暗暗磨了磨牙。
整整五天的時間,這兩人還真是一點都沒有浪費!
林驚微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隨後放下酒杯,語氣淡淡地評價道:“寡淡無味。”
她這句話好像意有所指,說的不僅僅是這杯桃花釀。
江芷桃忍了忍,“可能是不合你的胃口。”
林驚微沒看她,隻隨手將杯中的酒倒在了地上,酒液染濕了青石板地麵,很快便化作一陣白霧消散了。
“阿漁也不愛喝。”
江芷桃握緊了酒杯,要不是知道自己打不過林驚微,她非得狠狠地揍她一頓!
江芷桃一直以為入魔後的林驚微瘋狂肆意,眼裏隻有殺戮,沒想到對方變態到極致後,反倒與從前的冷淡模樣略有相似。
但江芷桃知道,也僅僅是看起來相似而已,林驚微的平靜假象下,藏著嗜血殘忍的真麵目。
就連師尊都不是她的對手,更別說自己了。
江芷桃很清楚,江秋漁之所以沒來,多半是不能來。
以林驚微的性子,怕是不會允許她踏出青霜殿半步。
她舒了口氣,“我知道你想殺我,但在死之前,我還有幾句話想說。”
林驚微沒吭聲,隻抬眸望著滿院的桃花,心裏惦記著青霜殿中的江秋漁。
她沒直接動手,便是允許江芷桃再多說幾句,江芷桃也很清楚,她跟林驚微沒什麽好說的,便開門見山,直接道:“我跟師尊回到了幾百年前。”
林驚微倏地看向江芷桃,眼神冷淡銳利,像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劍,氣勢強大凜然。
江芷桃不躲不避,雖然後背已經冒出了一身冷汗,卻仍舊直視著林驚微的雙眸。
“師尊無意中啟動了密室中的那道陣法,我當時雖然不在密室中,卻也被拖了進去。”
幾百年前?
如果不是親耳聽見這話,林驚微絕想不到,江秋漁的失蹤裏還有這樣的隱情。
江芷桃不知道她有沒有相信自己的話,她很難從林驚微的臉上窺見對方心裏的真實想法。
但林驚微沒有開口反駁她,江芷桃就隻能繼續說下去。
“那個時候你還沒有出生,賀雲歧才剛剛成為清河劍派的新任掌門。”
江芷桃當時也隻是個嬰兒,雖然內裏的靈魂是成年人,但因為身體的限製,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
這些都是魔尊告訴她的。
林驚微在心裏默默計算著,江芷桃說的,大概是三四百年前。
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出生,可江芷桃卻已經認識阿漁了。
林驚微眯了眯眼,戾氣和不滿清晰地浮現在了眼底。
江芷桃裝作沒有看見,這大概是唯一一件她能夠勝過林驚微的事情了。
不過換個角度來看,這也未嚐不是她的失敗。
她分明比林驚微多了好幾百年的時間,卻依舊沒能打動江秋漁。
“清蘅君,你沒必要不高興,因為不管重來多少次,師尊都堅定地選擇了你。”
哪怕是沒有記憶的魔尊,都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林驚微。
林驚微蹙了蹙眉頭,“重來?”
江芷桃說了一個讓林驚微頗為驚訝的故事。
雖然林驚微早知道付星逸在暗地裏搞了不少事情,但她還是小看了對方的本事。
在江芷桃的口中,林驚微過往經曆的一切都是假的。
是天道為了讓她成神,而編造的一場謊言。
在這一世之前,她跟阿漁就已經有過好幾次相愛,她殺了阿漁,又死在阿漁手中,最後阿漁被逼得逃往另一個世界,而她則是失去了所有的記憶,繼續深陷輪回之中。
林驚微沒有開口打斷江芷桃的話,周身的氣息卻越發冰冷,眸中的殺意不加掩飾。
雖然林驚微對此毫無印象,可莫名的,她覺得江芷桃說的是真的。
她對阿漁的心動並非見色起意,就算是在毫無記憶的情況下,她也還是愛上了阿漁。
林驚微忽然想起了一些久遠的事情,她被擄到魔宮之前,曾做過一個夢,夢裏天道告訴她,她會經曆一場情劫。
林驚微一直以為這也是付星逸計劃中的一環,他想讓自己親手斬殺阿漁,所以特意編造了情劫的設定。
聽完江芷桃的話之後,林驚微又有了新的猜測。
也許這個所謂的天道根本不是付星逸,而是她自己。
是曾經的她給失去記憶的自己的提醒。
如果沒有情劫的設定,林驚微不會那麽快就接受江秋漁的靠近,更不會因此步步淪陷。
林驚微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她眼眸微垂,陷入了沉思之中。
江芷桃打量著她的表情變化,明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說這話,卻還是忍不住替江秋漁解釋道:“事情的真相就是這樣,師尊不是有意離開你的。”
“在你看來,或許你們隻分別了幾天,可在師尊眼裏,卻是整整幾百年的離別。”
林驚微敲擊桌麵的動作倏地停了下來,她回想起在密室中見到江秋漁時,江秋漁那滿含驚喜和思念的眼神。
林驚微還以為江秋漁又想以此迷惑她,讓她放鬆警惕。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阿漁已經被迫離開她幾百年了。
林驚微的動容隻有一瞬,她不會完全相信江芷桃的話,即便這些都是真的,江秋漁在被迫離開之前,一定也存了悄悄離開她的心思。
林驚微不會再輕易上當了。
江芷桃看不透她在想什麽,她明知道自己這些話是把江秋漁往林驚微懷裏推,但她寧願江秋漁跟林驚微好好在一起,也不希望江秋漁再因此感到難過。
林驚微在腦海中快速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梳理了一遍,如果江芷桃說的都是真的,那付星逸明顯已經黔驢技窮。
之前他尚且還能通過重啟的方式,讓劇情一遍遍來過,這回他卻無力阻止江秋漁的逃生。
即便結局跟他所希望的已經早已南轅北轍,他卻沒法再次讓世界重啟,隻能讓一些與江秋漁長相相似的人來攻略林驚微,以補救崩得一塌糊塗的劇情。
在江秋漁離開的這二十年裏,林驚微又通過各種方式削弱了付星逸的神魂,她篤定付星逸已經沒有了再來一次的能力。
原本以為隻是這一世的糾葛,沒想到從前還累積了好幾世的仇恨,林驚微的心頭湧上了一股遺憾,她對付星逸還是太仁慈了。
她掀起眼皮,瞥了一眼身旁的江芷桃。
一想到這人比她多了好幾百年的記憶,她親眼見過年少時意氣風發的阿漁,林驚微看江芷桃就越發不順眼。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我會親自去問阿漁的。”林驚微站起身來,顯然不準備再多說什麽。
江芷桃閉上眼,“你動手吧。”
反正人遲早都是要死的,她隻是有些可惜,死之前沒能再看一眼師尊。
林驚微見她一副勇敢赴死的模樣,不由得嗤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會殺了你嗎?”
江芷桃的眼睫重重地顫了一下,她睜開眼,滿臉疑惑地看著林驚微,“不是嗎?”
林驚微對她的恨意絕對不比她對林驚微的恨意要淺,且林驚微的實力遠高於她,江芷桃想不通對方不殺她的原因。
林驚微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眸中的情緒格外平淡,無波無瀾,“死太便宜你了。”
江芷桃緊了緊手指,“你……”
林驚微沒再解釋,江芷桃還想再說些什麽,林驚微卻沒給她開口的機會。
一股陰冷的魔氣將江芷桃裹了起來,狂風卷起滿地桃花,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院中。
江芷桃隻覺得眼前一黑,意識變得昏昏沉沉,等她再次睜開眼時,耳邊最先響起的,是一聲滿含威脅的咆哮。
江芷桃定睛一看,入眼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沙漠,黃沙遍地,狂風吹得沙塵亂飛,差點兒迷了她的眼。
“這裏是……”
江芷桃轉頭看向林驚微,對方正撐著一把格外眼熟的傘,傘麵上畫著幾朵扶桑花,血紅的顏色讓人心生寒意,竟不敢長久地直視。
江芷桃記得,這把傘是江秋漁的法器,名字叫做花弄影。
此傘同月流輝乃是雙生武器,隻是相較月流輝的聖潔如玉,花弄影多了幾分邪氣。
江芷桃本想問她,師尊的法器怎麽會在她手裏,但想到兩人的關係,似乎又並無不合理之處。
她隻能在心裏默默感慨,師尊對她未免太過縱容了,就連自己的法器都願意交給她。
林驚微用花弄影擋開了漫天的沙塵,她目光冷淡,語氣平靜回複江芷桃方才的那句話,“這裏是無盡深淵。”
江芷桃已經猜出來了,雖然她從沒來過無盡深淵,卻也聽說過。
林驚微說的不殺她,原來是想讓她在無盡深淵裏受折磨。
林驚微拂了拂衣袖,“是死是活,端看你的本事。”
她說完之後,轉身便想離開,江芷桃看著她的背影,不知怎麽的,忽然開口問道,“師尊知道嗎?”
林驚微差點兒被她這句話又激起了殺心,她握緊傘柄,不答反問,“重要嗎?”
江芷桃沉默了。
確實。
哪怕師尊知道了此事,也不會替她說話,更不會讓林驚微放過她。
江芷桃早就知道了,在江秋漁的心裏,沒有人能越過林驚微,隻要能讓林驚微開心,江秋漁什麽都願意做。
她連自己都不在乎,又豈會在乎江芷桃的性命?
是江芷桃癡心妄想了。
江芷桃隻得用沉默掩飾自己的失落,眼睜睜地看著林驚微離開。
——
江秋漁一覺醒來,眼皮還是沉重的厲害。
她想伸手揉一揉自己的眼睛,胳膊卻酸的抬不起來,尤其是手臂與肩膀接頭的地方,或許是之前抬手的動作維持了太久,此刻又酸又痛。
江秋漁才剛動了動,便難受得紅了眼。
按理來說,她體內靈力充沛,即便她沒醒,這些靈力也能替她療傷,她不該如此難受。
江秋漁反思了一會兒,得出結論,縱欲不可取。
她現在已經是一隻廢狐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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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魚魚:人還是不能放縱qaq
小v:你咬我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