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歧在看見空氣中出現的巨大水鏡時,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他正想出聲阻止魔尊,嗓子卻忽然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張了張嘴,沒能發出一絲的聲響來。

賀雲歧驚恐地睜大了雙眼,嘴唇顫抖著,用力想要發出聲響,卻次次都以失敗告終,反而還把自己的臉憋得通紅。

他心裏湧上了一股絕望感,終於明白自己是被人算計了!

原來魔尊早就知道了他做的那些事情,卻一直隱忍不發,就是為了等到今天當眾揭穿他!

賀雲歧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後背立馬冒出了一層冷汗,他甚至想過轉身逃離,可還沒來得及行動,肩膀上忽然搭上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師尊。”

林驚微目光沉靜地看著他,“您別擔心,不管魔尊有什麽陰謀詭計,我們這麽多人,還怕打不過她嗎?”

賀雲歧的手指顫了顫,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懷疑過林驚微,此刻聽見林驚微的話,心中越發擔憂起來。

賀雲歧雖然常年都在療傷,與徒弟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卻自認對這個徒弟十分了解。

林驚微醉是愛憎分明,心懷蒼生,她這會兒還願意安慰自己,是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等她知道真相之後,說不定反而會將劍對準自己這個師尊!

他到底該怎麽辦?!

魔尊打了賀雲歧一個措手不及,完全沒給他準備的時間,賀雲歧此時仿佛被架在火上烤,臉色都比剛才慘白的積分。

他到底該怎麽躲過這一劫?

難道就隻剩下咬死不承認了嗎?

賀雲歧此時隻慶幸自己平日裏經營的還不錯,他的名聲向來很好,即便魔尊當眾揭穿了他的真麵目,他也能倒打一耙,將所有的錯都推在魔尊身上。

他和魔尊之間,正道修士想必更願意相信他!

隻是賀雲歧終究還是不甘心,他不用猜都知道,眾人雖然一時相信了他,心中難免也會起疑,幾百年的精心籌謀功虧一簣!

魔尊!

當年天道明明給了他提示,日後他是要飛升成神的,為什麽還會有今日這一遭?!

賀雲歧滿心不解,卻又不知道該問誰,活活把自己憋得噴出了一口熱血!

“賀掌門!”

“賀掌門,你沒事吧?”

“……”

此時,水鏡中並未出現賀雲歧的身影,眾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魔尊究竟在搞什麽鬼。

魔尊見賀雲歧吐了血,捂著唇笑了起來,態度格外囂張,“你是真的急了呀!”

“急什麽,還沒到精彩的地方呢!”

“看來賀掌門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賀雲歧有心想要辯解,喉嚨裏卻依舊發不出聲音來,他隻能瞪著一雙血紅的眼,恨恨地盯著對麵的魔尊。

他偷偷安排了人去摧毀水鏡,可惜這些留影石在江秋漁手中,賀雲歧安排的人還沒靠近水鏡,便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攔住了去路。

魔尊暗歎江秋漁思慮周全,賀雲歧這狗東西果然不老實,怪不得能做出這麽多惡心的事情來,這個人表麵上裝的仙風道骨,其實從骨子裏就已經壞透了。

幸好林驚微並不曾受到他的影響。

魔尊想到這裏,忍不住又衝林驚微眨了眨眼。

昨晚她們便已經商量好了,雖然有水鏡中的畫麵作為證據,賀雲歧那老東西必然也是不會認的,屆時,便由林驚微親自指認賀雲歧。

魔尊說的話,大家還有可能不信,林驚微身為賀雲歧的大徒弟,她的話總是真的吧?

賀雲歧恐怕萬萬沒有想到,他寄予厚望的徒弟早就認清了他的真麵目,不僅不會如她所願,親手殺了魔尊,反而還會配合魔尊,毀了他的所有計劃!

林驚微也知道自己身負重任。

這一世,她跟賀雲歧相處的時間並不多,感情實在不怎麽深厚,且賀雲歧受傷之後,心性也不似從前沉穩堅韌,林驚微在很早之前便看出了他的浮躁和虛偽,對他並無多少敬意。

她回想起拜賀雲歧為師時,自己也是真心尊敬對方,可惜賀雲歧做的那些事情,實在為林驚微所不容。

就算她沒法狠下心來親手殺了自己的師尊,卻也絕不會跟他同流合汙,繼續殘害天下蒼生。

想到這裏,林驚微又看了一眼身旁的賀雲歧,眸光冷淡深沉,毫無波瀾。

賀雲歧吐血之後,正道聯盟這邊的確慌了一瞬,可就在這時,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快看!那不是賀掌門嗎?!”

眾人趕緊抬頭望去,卻見那水鏡中不知何時,出現了賀雲歧的身影。

隻見賀雲歧進了房間之後,先是啟動了屋外的陣法,隨後便徑直走向了一麵牆。

他將手掌放在牆麵上,指尖靈力一出,牆麵上瞬間亮起了一道陣法,隨後,牆上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洞。

眾人看到這裏時,都還有些摸不著頭腦,在屋內用陣法隱藏密室的手段並不少見,很多修士都會這樣做。

難不成是賀雲歧的密室中藏了什麽不能見人的東西?

眾人隱隱有些心驚,賀雲歧的修為並不低,清河劍派更是修真界第一門派,究竟是誰,能悄無聲息地闖進清河劍派中,還在賀雲歧的房間裏藏了一顆留影石。

魔族已經強到這種地步了嗎?!

想到這裏,眾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魔族的幾位魔君身上。

這一細看,眾人卻發現魔尊身邊還站著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魔界的那幾位魔君,竟然隱隱有以白衣女子為首的姿態。

就連那位囂張至極的魔尊,在同白衣女子說話時,麵上的神色也格外親昵,反倒是那白衣女子麵色平淡,並不怎麽熱情。

她是誰?!

這個疑問清晰地浮現在了所有人的腦海中。

以前怎麽從未聽說過,魔界還有這號人物?

不管眾人心中究竟是怎樣想的,江秋漁依舊站得筆直,她隔著人群,冷冷地打量著賀雲歧臉上絕望的神色。

雖然知道眼前這人跟那個逼迫自己的賀雲歧並非同一人,但江秋漁心中還是湧上了一股快意。

老東西,你也有今天!

一想到當初,賀雲歧究竟是怎樣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指責她,利用師尊的身份逼迫林驚微殺了她,甚至與其他幾人聯手布下殺陣,活活打斷了她的幾條尾巴!

江秋漁就恨不得讓賀雲歧也嚐一遍他所受過的苦。

雖然這其中有江秋漁故意放水的原因在,可江秋漁受到的那些傷害也是真的。

他不是喜歡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指責別人嗎?

就讓他也嚐一嚐這種滋味。

此時水鏡中的畫麵已經變成了賀雲歧密室中的場景,那一尊高大的佛像驚得眾人紛紛睜大了眼,更別說佛像四周的血水池了,裏麵甚至還漂浮著殘肢碎塊!

有心理承受能力比較低的修士,已經開始捂著嘴幹嘔了。

托江秋漁的福,眾人對這醜陋的佛像並不陌生。

上一次賀雲歧一直隱藏在暗中,佛像的存在也並未暴露在眾人眼前,就連林驚微都不知道這佛像從何而來,這回江秋漁又豈會任由賀雲歧繼續藏下去?

賀雲歧不是想把佛像的存在推到魔族頭上嗎?

江秋漁幹脆派人到處宣傳,如今人人都知道,魔族誘騙修士入魔,靠的是一尊詭異的佛像。

此時乍一發現賀雲歧的密室中竟然也藏著這尊佛像,眾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難不成賀雲歧也被騙了?

他也入魔了?!

此事若是真的,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虧得天下門派都以清河劍派為尊,賀雲歧身為清河劍派的掌門,自個兒卻入了魔,這不是在打大家的臉嗎?

“賀掌門,這是怎麽回事?”

“賀掌門,你真的入魔了?!”

“你為什麽要藏著這尊佛像?”

無數的質問聲在賀雲歧耳邊響起,震得他腦瓜子嗡嗡的,他有心想解釋兩句,卻依舊沒法說話,隻能滿臉絕望地看著眾人,眼裏恨得快滲出血來!

魔、尊!

他若有機會,必定要百倍千倍地報複回去!

賀雲歧抓緊手下的欄杆,拚命安慰自己,不慌,不能慌!

天道是不會騙他的,他最後一定會成神的!

水鏡外的賀雲歧一身冷汗,水鏡裏的賀雲歧卻滿臉得意,他背著手站在佛像麵前,仿佛看不見水池裏的那些屍體,臉上竟然還帶著笑容。

這樣的賀雲歧與平日裏眾人見到的賀掌門相差太大,不說其他門派的修士,清河劍派的人首先接受不能。

不等賀雲歧主動開口解釋,清河劍派的弟子便指著魔尊大罵。

“魔尊的手段真是讓我等佩服!你以為這樣便能離間正道聯盟嗎?”

“各位道友不要相信,這一定是假的!賀掌門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桓和最先站出來維護自己的師尊,傅長琉也跟著罵了幾句,鳳桉正打算說話,突然發現大師姐似乎格外沉默。

她轉頭一看,卻見大師姐眼底的情緒很淡,仿佛被架在火上烤的不是自己的師尊,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

鳳桉跟林驚微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卻十分尊敬林驚微這個大師姐,也自認比較了解她。

師姐為何不說話?

她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想到這裏,鳳桉也跟著沉默了。

不管正道門派這邊究竟有多憤怒,魔族眾人卻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就像清河劍派的人始終相信賀雲歧一樣,魔族也堅定不移地信任著她們的尊上。

尊上親口說的,怎麽可能有假?

沒想到啊沒想到,賀雲歧竟然藏的這麽深!

江芷桃見江秋漁跟魔尊都不說話,便在一旁幽幽地開口道:“尊上,您何時在清河劍派埋了賀雲歧這顆棋子?”

“怪不得方才對戰時,對麵這些所謂的正道修士,淨被我們魔族大軍壓著打,毫無還手之力。”

單從傷亡來說,的確是魔族的死亡人數更多,可是魔族勝就勝在數量眾多,且個個都不怕死,魔物們死後便化作一股魔氣消散了,正道修士們也無從得知,己方究竟殺了多少魔物。

此時定睛一看,隻見對麵的魔物個個凶狠殘暴,威風凜凜,反倒是自己這邊受傷頗重,有好些人渾身血淋淋的,頗為狼狽。

乍一看去,似乎的確是他們的情況更不妙。

難不成,賀雲歧真的是魔族的內應?!

賀雲歧聽見江芷桃含血噴人,差點兒被氣暈過去,他捂著心口撕心裂肺地咳了好幾聲,忽然發現自己的聲音又回來了!

賀雲歧來不及把這口氣喘勻,便趕緊解釋道:“各位道友,賀某為人如何,大家自有分辨。賀某此時百口莫辯,唯有提醒一句,如今情況緊急,各位千萬不要上了魔族的當!”

這老東西向來很能狡辯,江秋漁深有體會,不等魔尊開口,她便拍了拍手掌,讚歎道:“賀雲歧,你這招以退為進實在用的很妙。”

“隻可惜此時不是在清河劍派,沒法領著大家親眼瞧一瞧你藏起來的那些東西。”

她歎了口氣,“等此事了了之後,你必定會在第一時間將密室毀掉。”

她說中了賀雲歧的打算,賀雲歧心底發寒,總覺得這人還有後手。

他勉強穩住自己的表情,“賀某沒做過的事情,為何要認?”

這老東西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諸位道友細想一下,魔界與人界和平共處了幾百年,魔族為何忽然心血**,非要攻打人界?”

江秋漁頓了頓,“此戰不為奪取神器,隻為替魔族討個公道!”

“人人都說魔族凶狠殘暴,肆意妄為。該魔族認的,我們絕不推脫,可沒做過的事情,魔族又憑什麽要認?”

“賀雲歧,你想搶奪神器,就光明正大地來搶!你不敢正麵對上魔族,隻會暗地裏潑髒水,將自己塑造成救世主,不覺得惡心嗎?”

她的聲音冷厲低沉,強大的威壓逼得眾人麵色微白,不僅不敢出聲反駁,心底竟還隱隱覺得,此人並非一派胡言。

江秋漁對狐族媚術的使用早已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幾句話便讓眾人對賀雲歧產生了懷疑。

難道她說的是真的?

這一切真的都是賀雲歧的陰謀?

江秋漁將眾人的反應收入眼底,她冷笑了一聲,“魔族的名聲是不怎麽樣,可也輪不到你來任意抹黑。”

“你若願意當眾承認自己的罪行,以死謝罪,本尊立刻帶著魔族大軍退回雲照大澤。”

“如若不然,即便是兩敗俱傷,本尊也得殺到清河劍派去,讓世人瞧一瞧,你這賀掌門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江秋漁想這樣罵他很久了,今天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她知道對付賀雲歧這樣的人,慢刀子割肉永遠比一劍封喉來的更痛快。

直接殺了他,是對他的一種心軟。

賀雲歧不答話,也許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林驚微心知,此時該輪到自己出手了。

江秋漁已經為她造好了勢,即便此時她當眾揭穿賀雲歧的真麵目,賀雲歧也沒法硬將她與魔族聯係到一起。

林驚微忽然往後退了幾步,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師尊!您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眾人沒想到還有這一出,此時紛紛睜大了眼,心裏隻有四五分的懷疑,頓時變成了七八分。

賀雲歧則是不可置信地看著林驚微,他從沒懷疑過自己的這個大徒弟,因為天道早就給過他提示,林驚微將來是要親手殺了魔尊的!

她怎麽可能背叛自己?

“驚微,你在說什麽?!”

賀雲歧想阻止她,林驚微卻深深地看著他,眼眶通紅,“師尊!您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人界生靈塗炭嗎?”

“弟子身為您的徒弟,本不該站出來揭穿您,可方才受傷的那些人裏,有不少都是清河劍派的弟子。弟子日日與他們相處,實在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因為您的一己私欲,而喪失自己的生命!”

此話一出,清河劍派的人都紅了眼,他們方才還對林驚微的這一舉動頗有微詞,可轉念一想,林驚微說的沒錯,如果這一切真是賀雲歧主導的,他便是真的為了自己的私欲,絲毫不顧門下弟子的死活!

“林驚微!”賀雲歧今日幾次情緒波動劇烈,喉間頓時湧上了血腥味,他目眥盡裂,死死地盯著林驚微瞧。

林驚微跪直了身體,話語裏多了幾分真情實感,“師尊,旁人或許不知,弟子卻是親眼所見。”

“您用無數無辜百姓的鮮血喂養佛像,真就不怕遭天譴嗎?”

“有多少人死在了您手上,您還記得清嗎?”

如果說,江秋漁方才說的那些話還能算作挑撥離間,林驚微的話卻是徹底證實了此事。

賀雲歧的名聲是靠他自己經營出來的,林驚微依靠的,卻是自身的實力。

她的修煉天賦世間僅有,又心性堅韌,為人最是正直不過,且修真界中一直都有傳聞,據說林驚微身負大氣運,將來是要飛升成神的。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與魔族勾搭在一起,誣陷自己的師尊?

就像林驚微方才說的那樣,天道在頭頂看著呢!

她若是真敢欺師滅祖,將來渡雷劫時,必定危險重重!

因此,大部分人都相信了林驚微的話。

賀雲歧此刻也在暗暗心驚,他對上林驚微那雙冷淡的眼睛之後,不知為何,辯解的話忽然說不出口了。

他總覺得林驚微好像已經看穿了他的所有心思,不管他如何辯解,都是在做無用功!

林驚微雙手交疊放於額前,伏拜於地,冷聲道:“師尊,您別再一錯再錯了。”

“再這樣下去,清河劍派遲早有一天會毀在您手上。”

賀雲歧氣得不行,“你是要逼死你的師父嗎?”

林驚微:“驚微但求問心無愧。”

江秋漁聽見這話,忍不住笑出了聲,眼底的冷意愈濃。

遙想當初,那人也是這般跪在賀雲歧麵前,含淚叩謝師恩。

卻不是為了逼迫賀雲歧妥協,而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一條荊棘遍地的死路。

那時的賀雲歧多麽囂張得意,用所謂的大義,將那個向來清冷矜貴的清蘅君逼得退無可退,滿身是傷。

江秋漁冷冷地看著對麵的賀雲歧,心想,驚微,你看到了嗎,這老東西也有今天。

他想用所謂的道義逼死你我,我也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除了賀雲歧,還有付星逸,江秋漁一個都不會放過。

所有妄想謀害她跟林驚微的人,都該死!

江秋漁一想到都是因為這些人,她才會被迫跟林驚微分別這麽久,心底的戾氣便愈發濃烈。

幹脆全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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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魚魚:所有妨礙我跟老婆貼貼的人都該死!

二更在晚上十點半,mua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