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所以,是莊大頭的朋、朋友幫他抹黑你,還是他用、用了朋友的號在抹黑你?”

“這兩者都有可能吧。”徐心諾在群裏發語音說,“還有,‘莊大頭’是個什麽鬼?”

“哦,就是我們給莊文傑起的新外號,看他像冤大頭。”馬小濤說,“以前咱們不都直接喊‘莊傻×’嗎,上次差點被我爸媽聽見,所以我跟樂樂商量,給他換了個文明點的昵稱。”

“好吧,莊大頭也可以,就是聽起來有點像鹹菜。”徐心諾說,“反正我是無話可說了。這人是什麽神經病嗎?他還不如用小號給我發莊逢君出軌的照片,更有殺傷力一點。”

“莊逢君出軌了?”馬小濤大驚。

徐心諾說:“呸呸,沒有!這隻是個假設!”

他好像忽然體會到,莊逢君為什麽要給他立不許分手的家規了,自己還真有點烏鴉嘴。

不管怎麽說,這個小號背後的指使人,定然是莊文傑無疑。莊逢君說,莊文傑大概是為了報複他,才暗戳戳地捎帶找徐心諾的麻煩,這個猜測當然合情合理,隻不過莊逢君又說,這件事交給自己處理就可以了,徐心諾便果然十分乖覺,不再花精力計較。

何況徐心諾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趁莊逢君沒回國的時候,又去找了那個珠寶經理,訂了自己看中的男士對戒。

然後還要預約可以吃燭光晚餐的地方,高檔餐廳在節假日總是人滿為患,徐心諾做了很久攻略,才在其中找到一家可以接受元旦預定的餐廳。對方說還剩最後一個靠窗的座位。

萬事俱備,隻欠莊逢君。

莊逢君是在聖誕節的前一周回國的。

他去的時候隻帶了一個箱子,回來的時候卻分裂成兩個——其中一個是在出差途中現買的,裏麵裝了從歐洲好幾個國家的古董雜貨店淘來的玩具,用來送給徐心諾。

莊逢君還告訴他,那邊的人完全沒有奮鬥精神,甚至在巴黎街角遇到的一家店,店主隻有到周六才佛係地開個半天門,要不是他們出差時間門趕巧,莊逢君怕是連店門都進不去,隻能在櫥窗外給徐心諾拍照瞧個稀罕。

接下來他卻又立刻笑話徐心諾,說他一定很向往那邊的工作環境。

徐心諾果然神往非常:“是不錯!”但也就五秒鍾,他很快轉移注意力,露出躍躍欲試的眼神,“你回來之後,是不是也可以不那麽忙了?我們元旦的時候出去吃個飯吧?”

被蒙在鼓裏的莊逢

君答應了,聽說他主動訂了餐廳,甚至還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徐心諾忍住沒有問他,那個老父親一樣的表情是怎麽回事,難道自己看起來就這麽不靠譜,他不乏得意地想,等自己在現場拿出戒指和玫瑰花的時候,莊逢君最好不要太震驚才是。

然而緊接著,莊逢君還沒忘記,徐心諾自己已經拋到九霄雲外的那個問題。

“封了第二個號,以後還可以開第三個號,第四個號。”莊逢君對徐心諾說,“他詆毀你的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我們直接去找莊文傑吧,警告他不要再這麽幹。”

徐心諾很懷疑:“他會老實聽話嗎?我覺得他不像這麽要臉的人。他可能都不會承認。”

莊逢君卻說:“畢竟都是一家人,隻要好好溝通,相信還是會有效果的。不然還能怎麽辦,我們總不能開個小號到網上以牙還牙,說莊文傑是個爛人吧?就算能也沒人認識他。”

徐心諾覺得這應該不會有什麽作用,就像你跟班上最惡劣的那個學生商量別再來煩人,對方多半不會理你,還會變本加厲。但他還是相信莊逢君是靠得住的,於是點了頭。

順帶徐心諾告訴莊逢君,給對方起的新外號叫“莊大頭”。

對此,莊逢君評價:“你們這麽喊的時候,不會偷偷在心裏指代我的,對嗎?”

徐心諾因為得到了一行李箱的禮物,諂媚地趴在莊逢君的背上:“當然不會,你最好了。”

莊逢君動了動身子,轉過頭,親了他的耳朵,又親了他的臉頰。

徐心諾的皮膚很白——他的白皙不是雜誌上明星過度磨皮的那種白,而是一種白裏透紅的健康的膚色。小學生作文裏經常抄的那種俗套形容,“蘋果一樣的臉蛋”,你真正看到他的時候,就會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有時候莊逢君會控製不住自己的衝動,真的想去咬上一口。

莊逢君的眼神變了又變,最後改為咬徐心諾的手指。

用牙齒輕輕研磨了兩下,又想要用力,又不舍得用力。

徐心諾手指也又白又細,毫無警惕地被莊逢君握在手裏,然後就遭到偷襲。徐心諾立刻指控莊逢君像小狗一樣亂咬人,熟料,莊逢君不僅不承認,竟然還睜著眼反駁:“你才像。”

徐心諾便開啟了小學雞洗腦模式:“你像你像你像你像你像……”

“好了好了,師父別念了。”最後莊逢君說,“我像行了吧,我像。”

徐心諾念叨著“本來就是嘛”,然後蹲到地上去檢查他的

戰利品。他擺弄著那個花紋複雜的蛋型八音盒能不能打開,莊逢君則開始研究,這附近有沒有可以送飯上門的私家廚房。

突然徐心諾獻寶似的叫莊逢君:“你看!”

原來那個蛋果然是可以打開的,裏麵是一個坐著搖椅的熊奶奶,在給小熊講故事。熊奶奶拖著長長的尖頂睡帽,膝蓋上攤開著一本書。撥一下,小熊便在她懷裏爬來爬去。

徐心諾大力誇讚了一番“真好玩”,又問這種玩具是不是都絕版了,要花多少錢。

莊逢君說:“沒多貴,再去的話,有機會帶你自己去挑。”

確實沒多貴,也就幾百歐的樣子。有些他看著好玩的小物件,拿去結賬也就三四十歐,甚至幾歐就夠了。他們同行的還有一個公司高管,到巴黎之後就去買了兩個愛馬仕,大概要有六位數了,說是來之前太太交代買的。大家起哄讚揚他疼老婆,然後看到莊逢君買了一堆古董玩具,又開玩笑說小莊總這年紀輕輕的,怎麽反倒買了一堆給小孩的禮物。

莊逢君說,家裏那個愛玩,就喜歡這些東西,反正也不費什麽錢。

他以前沒感覺,現在忽然體會到了,原來這叫做炫耀。

……

徐心諾以為,莊逢君所謂的跟莊文傑溝通,是要把他叫出來,大家找一個地方坐下進行談判,卻不料,莊逢君建議徐心諾跟自己一起出席莊家的家庭聚會。

不是在鎏金花園莊家的別墅,而是一家人去莊老太太那兒聚餐的那一種。

莊逢君說,每年元旦他們一家和小叔一家,都要到老人家裏吃飯,這是慣例,隻是因為今年小叔他們準備出國旅遊,於是把時間門挪到前一個周末。

而徐心諾關心的是:“我跟著去方便嗎?”

莊逢君說:“沒什麽不方便啊。我們是光明正大地交往,他們該知道都知道了。”

徐心諾想想也是,說那好吧。

雖說很多人談戀愛不喜歡早早見家長,不然難免顯得草率什麽的,但他跟莊逢君的情況好像又不一樣,真要說互相認識對方家長,都已經見了十六年了。何況上次,莊逢君還無怨無尤地陪徐心諾去探望了感情並不好的爸爸和奶奶。

投桃報李,他也不該推三阻四的,隻是要跟莊毅和秦玲事先打好招呼。

到了周末,莊逢君果然開車帶徐心諾前往。

莊老太太住的地方,位於本市另一處比較老的別墅區,是十幾年前莊父去世以及莊家老房子拆遷後,莊毅給她置辦的,在當年

,這讓所有老鄰居都誇她兒子有出息,很是讓人豔羨。

徐心諾並不知道那些往事,他見到莊老太太,隻覺得是個滿頭銀發的老奶奶,精神頭很足,當然,跟他自己的奶奶一比,簡直慈祥了十倍不止。她對莊逢君的態度,並不像徐心諾無端想象的那樣苛刻,讓他們坐下吃水果,還和藹地問了莊逢君最近工作還忙不忙。

徐心諾今天跟莊逢君穿了同款的羊角扣大衣,進門以後脫了衣服,又露出裏麵同樣顏色的羊毛衫,隻是款式不同,一個人是圓領,一個人是雞心領。

秦玲係著圍裙走過來,笑著打趣徐心諾:“你們今天穿情侶裝來的呀。”

徐心諾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她讓徐心諾自便,轉身又去幫保姆準備午飯了。值得慶幸的是,馬小濤也跟父母一起來了,這讓徐心諾打消了大半不自在,兩人躲在客廳一角的沙發上打遊戲。

馬小濤已經在小群聽說了來龍去脈:“你們今天打算怎麽跟莊大頭溝通?”

徐心諾小聲對他說:“其實我也不知道呢。”他胡說八道,“反正要以理服人吧。”

沒一會兒,保姆又給幾個人開門,這次是莊文傑一家。莊逢君的小叔和嬸嬸,見到屋裏有外人在,不免有些意外。保姆向他們解釋了徐心諾的身份,對方沒有說什麽。

隻有莊文傑瞪了莊逢君一眼,又看了看徐心諾,眼裏頗有不屑。

徐心諾冷笑著衝他咧了咧嘴。

莊老太太倒是待莊文傑格外慈祥:“小傑快過來,外麵冷不冷?”

莊文傑熱切地跟莊老太太說了幾句什麽,哄得老太太眉開眼笑。

徐心諾旁觀半晌,突然又偷偷對馬小濤說:“你們家老太太,眼神兒可真是不好。”

抱著垃圾當寶貝。

馬小濤聳聳肩膀,做了一個上吊的誇張姿勢。

之後莊逢君走過來坐下,加入他們倆的聊天,但話題換到了更高興的事情上。到了午飯之前,莊文傑才不再陪老太太說話。莊逢君突然碰了碰徐心諾:“我跟他去院子裏聊聊。”

徐心諾意會,連忙說:“帶我一起,我也去。”

並不出意料,莊文傑承認他和這些多少有點關係,然而還在狡辯,先說那不是自己發的,是他朋友看不過去莊逢君不仁在先,他們才不義在後,又說隻是在網上打打嘴仗而已,又不是多大的事,真是開不起玩笑。如果犯法的話,就去報警抓人好了。

莊逢君兩手抄在褲兜裏,心平氣

和地看著他嘴皮子一動一動。

跟在後麵的徐心諾,忽然拽住還要上前的馬小濤的胳膊,下意識往後撤了兩步。

沒有緣由地,他從莊逢君高大的背影裏,敏感地察覺了某種絕非良善的意圖,準確來說,就像貓科動物在發起攻擊前,弓起腰背,繃緊肌肉——在莊文傑剛要挑釁“有本事你還能打我”時,便被飛來的拳風晃懵了。莊逢君狠狠地給了他一拳,正砸在鼻梁上。

隻是一拳,但力道相當之大,莊文傑先感覺到臉上受到強烈衝擊,整個人都被帶得往後踉蹌兩步,失去平衡,一手在磚砌的小花壇上按了一下。花壇的青磚經受不住一個人的重量,又連人帶磚塌了下去。

莊文傑狼狽地坐在地上,一頭一臉的花泥,手掌上全是黏糊糊的不明物質,然後才感覺到源源不斷的酸楚和痛感,從鼻梁、屁股和手上通過神經傳達到大腦中樞。

他整個人宕機般坐在地上,似乎更不理解的是,自己居然在家裏挨了揍。

徐心諾和馬小濤也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莊文傑變得勃然大怒,抬頭瞪向莊逢君,隻是生理性的眼淚止不住嘩嘩往外湧,顯得缺乏氣勢。

剛剛打了人的莊逢君,眼睛裏反而沒什麽怒火,這比火冒三丈看起來可怕一些。因為99%的人打人時都是情緒上頭的,莊逢君做這一切的時候卻十分冷靜,他甚至又慢條斯理把手抄回口袋,漠然又嘲弄的眼光審視地上的莊文傑,仿佛在衡量對方還敢不敢明知故犯。

本該跳起來還擊的莊文傑,不知為何卻感到一種毛骨悚然,結果忘了自己剛剛想罵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