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家樂最近心情稍微好轉了一丟丟。

為了彌補他心靈受到的創傷,徐心諾抽空請他吃了海底撈,又是混在直播間給他打賞,又是保證如果莊逢君和他一起掉到河裏一定會先救他,這個回答差強人意,彭家樂姑且接受。

再加上馬小濤,三個臭皮匠有陣子沒湊一起了,琢磨去哪兒找點樂子。

莊逢君下班回到家,脫了風衣掛到衣架上,就聽徐心諾趴在沙發上跟人語音通話,話裏話外卻在cue他:“不行啊,歡樂世界還是算了吧,你也知道,莊逢君他有點怕這個的……”

他抬頭瞟莊逢君一眼,被撞個現行也不心虛,還理直氣壯的,眉眼卻不自知彎了起來。

有人說,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從科學的角度來講,因為看到對方的時候,瞳孔會生理性放大,所謂的眼前一亮。就像現在,徐心諾望著莊逢君的眼神亮晶晶的,莊逢君哪看得了這個,難得身體比腦子快,走過去坐到沙發上,伸出手把他的眼睛遮起來。

徐心諾隻當他跟自己玩鬧,一邊笑著做鬼臉,一邊拉下莊逢君的魔爪,繼續對另一頭的人說:“你們幹嘛非要去鬼屋玩啊,要不然我們換個和平一點的地方,我們倆還能一起去……”

“你聽聽你說的還、還是人話嗎?”那邊傳來的是彭家樂很有辨識度的聲音,“萬、萬聖節,我們怎麽不幹脆去看熊、熊出沒大電影啊?反、反正就這麽定了,要麽來,要麽絕交。”

“不要啊你肯定舍不得的。”徐心諾一點都不怕,“那好吧那好吧,鬼屋就鬼屋吧。”

“所以就是這樣。”掛了電話,他扳著莊逢君的手問,“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玩啊?”

……

到了約好的日子,當天晚上,三人行果然強行變成四人行。彭家樂哭喪著一張臉,把門口買的巫毒小人當徐心諾,一邊在心裏默念他的名字,一邊試圖詛咒這個重色輕友的叛徒。

之所以要來歡樂世界,是因為十一月份遊樂場搞萬聖節活動,天天在公交地鐵上輪播廣告,傾情推出大型主題鬼屋,攏共打造了十個室內場館加露天場地,極度恐怖,身臨其境,還能和扮成鬼怪的NPC**互動——重點是,莊逢君,他怕鬼。

都知道徐心諾最近跟莊逢君黏得像牛皮糖,讓人看不過去,彭家樂和馬小濤又記得,上回就因為這個人在,連恐怖遊戲都不能玩,一拍板,就這兒了,不二之選。

徐心諾反對是反對過,如前所述,抗議無效。

夜風獵獵,莊逢君玉樹臨風地往他身邊一站,滿臉都寫滿歉意:“不好意思,都是我非要跟著來的,肯定打擾你們遊園的興致了吧。”

馬小濤:“……”

他偷偷問彭家樂:“徐心諾是不是給他喂了什麽藥,你以前有沒有見過他這麽說話。”

彭家樂也隻有背著莊逢君的時候敢跳得高:“可能……”

徐心諾牽著莊逢君,倒振振有詞起來:“哎呀大家都是朋友,從小一個小區長大的,至於那麽見外嗎?感情是要培養出來的,樂樂,不是我說你,你什麽時候能做個成熟的大人。”

入園後莊逢君在小攤上給他們一人買了一個棉花糖,徐心諾啃得不亦樂乎。

彭家樂抓住機會吐槽他:“……你、你成熟。”

徐心諾說:“有本事你不要吃,把你的給我。”

彭家樂立刻護食地避開了,馬小濤不參與他們幼稚的口角,別人說話的功夫,他已經吃得隻剩一根棍兒。隻有莊逢君,大概偶像包袱太重,自己卻沒給自己買。

四個人邊吃邊往裏走,徐心諾舉著輕飄飄的半朵雲彩,跟莊逢君落下半米,四下看看,把自己棉花糖沒下嘴的一邊湊到他麵前。

莊逢君愣了愣,低頭咬了一口,沒有被人看見。

在南瓜燈和小蝙蝠的燈光裏,徐心諾仰著頭看他,眼睛不知不覺又彎了起來。

莊逢君輕輕攬了攬他細瘦的後腰,趕上前麵兩人時,又若無其事地鬆開了手。

為了避開高峰期,他們挑的日子其實已經過了萬聖節,遊客數量比前幾天少很多。歡樂世界的開園時間臨時改成通宵,十個鬼屋主題館互相連接,入口處還憑門票提供化裝服務。

莊逢君今天穿了黑色高領毛衣,黑色呢絨長褲,外麵套一件黑色明線設計雙麵呢大衣,一身漆黑與夜色融為一體,襯得膚色越發冷白。徐心諾率先衝過去,揮著手中的鬼屋宣傳單,攛掇打扮成幽靈的工作人員:“我們要這個主題,你能不能把他化成德古拉?”

工作人員說“當然可以”,然後大手一揮,給莊逢君描了個濃墨重彩的眼線。

過了五分鍾,徐心諾頂著個閃電形傷疤,十分懷疑地問她:“……這,哪裏有一點像吸血鬼嗎?”他又指指自己腦門,“還有,敢問哈利波特主題也是貴園的萬聖節標配?”

工作人員說:“這就是標準妝麵套餐呢親。如果還要牙的話,這邊選購,三十元一副。”

在她身後,有一個慘敗破爛布幔圍起

來的攤位,掛滿了滿滿當當義烏風小飾品,鐵藝網格上用夾子夾著一張過了塑的A4紙,上麵黑體大字印著:拍照五十。

莊逢君把他拉了回來:“算了,我還沒到戴假牙的年紀。”

彭家樂的臉上多了一道裂傷,馬小濤……徐心諾看到他時,忽然覺得自己還行了。畢竟他腦門上至少還是哈利波特同款閃電,而不是因為皮膚太黑,就被工作人員畫了一個月牙。

結伴走進鬼屋的時候,馬小濤還在搓著額頭抱怨:“我覺得這個真的太糊弄了。好歹門票也要兩百多,我讓她們自由發揮,也不能直接給我畫成包青天吧,難道這裏麵有十八層地獄主題嗎?我可以上去當閻王嗎?哎你們,誰幫我看看擦幹淨了嗎?頭上還有沒有?”

徐心諾說:“這裏黑燈瞎火能看清什麽,待會兒出去找個衛生間你再洗嘛。”

在他身邊,莊逢君卻一言不發,隻是緊緊貼著徐心諾,屏息凝氣,連腳步都刻意放緩了。

跟遊客臉上鬧著玩兒似的妝麵相比,內部陳設還是花了心思的,鬼氣森森的氣氛很到位。

藏在四麵八方的音響播放著森森風聲,仿佛有人在頭頂呼吸,一不注意,腳下還會伸出絆人的機關。徐心諾扯開長長的宣傳單拉頁,根據遊玩地圖指示,他們首先進入的是無人區墳場,滿地白骨,寸草不生,沒有動物能在這裏生存,過往的遊人也總會離奇失蹤。

他念完簡介,一回頭,莊逢君好像真的很害怕,還摸索著來抓徐心諾的手。

徐心諾隻好改成單手拿著宣傳單,勻出一隻手遞給他,十根手指一根根扣了起來。

徐心諾看了眼前麵鬼哭狼嚎製造氛圍的彭家樂和馬小濤,安慰他說:“你放鬆一點,大家到鬼屋來,玩的就是嚇人的氛圍。待會兒扮鬼的NPC越發現你害怕,越會纏著你不放的。”

莊逢君不情願地用僵硬的聲音說:“嗯,你說得對。”卻一點兒也沒有鬆開的意思。

徐心諾隻好隨他去了。

莊逢君的手掌溫暖又幹燥,像一把牢固的鎖,扣著徐心諾的手,結結實實,密不可分。如果在這片荒涼的死亡地,突然竄出什麽不明生物把一個拖走,大概還能獲得個買一送一。

為了增加恐怖感,主辦方控製了入場人數,入口處一次隻放進二十個遊客。

主辦方又把遊覽動線分隔成不同幾條,烏泱泱的人群沒多久便結成小團體,大路朝天各選半邊,七零八落,越走越散。一個主題館無縫接著下一個主題館,越往裏走,

身邊同行者越少,就算徐心諾這樣原本堅稱不怕的,在旁邊兩個氛圍組的帶動下,也開始心裏發毛。

因此他開始喋喋不休地跟莊逢君念叨,說這些裝置都是電動的,還伸手摸了摸身邊的廢棄鐵皮櫃,櫃子裏卻突然傳出猛烈的敲擊聲,咣咣鐺鐺,有人差一點就撞出來:“放我出去!”

徐心諾嚇得嗷了一聲,考拉似的掛到了莊逢君身上。

莊逢君把他抱了個滿懷,努力憋著笑,徐心諾也意識到這一點,立刻又蹦下來,維護自己的尊嚴:“Jumpscare,這是Jumpscare!我跟你說老美的恐怖電影才愛搞這個,就算你知道前麵藏著人,也得搞得一驚一乍的。這手法真是土掉渣了,一點品味都沒有。”

櫃子裏藏著的工作人員倒是很敬業,沒有當場跳出來跟他辯駁,一個普通鬼屋而已,不搞這麽低級但管用的嚇人手法,是想要他們怎麽樣,而隻是用力地又敲了兩下櫃子。

“些微有點假了。”馬小濤摟著彭家樂的脖子,偷偷和跟嘀咕,“咱倆這才叫正常遊客的正常反應,還‘Jumpscare’,哎呦喂,好怕怕哦,酸不酸啊。”

彭家樂同意:“你、你說得很對。”

徐心諾拽著莊逢君:“快走,把他們倆扔在這兒做人體實驗,今晚就別帶回去了吧。”

出了科學怪人實驗室,往前走又來到吸血古堡。這裏也有一個Jumpscare的安排,四個人正在屋大廳裏找路時,橫在中央的黑色棺材蓋突然推開,躺在裏麵的德古拉伯爵冷酷地坐起來,念了一通自己在沉睡中被吵醒的白,甚至爬出棺材,搖搖晃晃作勢要向他們襲來。

馬小濤低聲問:“他這是表演一下還是真的要追——跑嗎?”

徐心諾也猶豫了一下:“那先配合著,跑吧?”

問題是要追的對象有四個。

爬出來的時候該NPC就觀察過了,四個遊客,其中三個反應過來,轉身就跑,隻有一個高個兒的麵無表情站在那,頂著濃墨重彩的眼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過來交班的另一個NPC。跑的人裏麵,有個遊客想拉著他一起,然後一轉身,自己啪嘰摔在了地上。

……德古拉伯爵果斷追著另外兩個離開了房間。

留下的莊逢君半跪半蹲,俯下身去,徐心諾蜷著身子,一臉痛苦地抱著腿:“我這不是摔了……我是突然抽筋了,小腿抽筋,別亂動,別扶我,疼疼疼疼疼!”

莊逢君哭笑不得,一用力,把他從地上打橫抱起來。

待徐心諾反應過來,已經被放到棺材裏,裏麵墊的墊子倒是挺軟,原來更像一張床。莊逢君脫了他的運動鞋,把腿放直,用手扳著他的腳掌往上翹,慢慢向脛骨前側牽拉。

這方法立竿見影,劇烈的**疼痛頓時被鎮壓下去,徐心諾結結巴巴:“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卻純屬嘴上說說,一動也不動,呆呆看著自己的腳,還有莊逢君的手指。

幸虧我今天換了新襪子。

突然間,他腦子裏冒出這個不著調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