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宿集訓如火如荼開展。
起初的輕鬆愉悅氛圍**然無存。
每個人的神經都高度緊繃，仿佛時光被按下了快進鍵。
溫泉還偶爾可以泡一泡，外出滑雪則想都不要想。
“你們知道嗎，羅馬帝國衰落的諸多原因之一。”
第三天時，時煜躺在溫泉池中，拋出了這麽一個深沉的問題。
“行了，別前搖了，有什麽想顯擺的冷知識快說吧。”
劍吳生看穿了時煜的意圖。
“因為羅馬流行泡澡，以至於他們的許多男性公民都喪失了生育能力，導致嗯？你這麽快就泡好了嗎？”
兩位道友光速閃出浴池，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是整個合宿集訓期間，大家最後一次泡溫泉。
第五天。
天氣依舊很冷，外麵又下了一場雪，從對局室朝外望去，整個世界都有種心曠神怡的美感。
可惜這樣的美景並無福消受。
因為另外兩名圍甲主力隊員，江天啟與李成歡也抵達了現場。
這下教學徹底變成四對四，再也沒有偷懶的餘地。
“邱前輩，您這段時間就先休息一下吧，不用再受這小子折磨了。”江天啟用安慰的語氣說。
“是啊，接下來就交由我們幾個年輕棋手吧，我們的身體可好了。”李成歡也表示出了十足尊敬。
邱嵩被這兩人的敬意給敬麻了。
顯然，這兩位圍甲隊友也看過了他下醉棋被幹挺的那段視頻。
在他倆看來，邱前輩這波是遭到了小輩們慘無人道的壓迫，必須得來幾個當打之年幫他分擔酒量才行。
真就近朱者赤是吧？
我尼瑪也成網紅了！
第七天，時間的節奏仍然在加快。
除了棋手們在緊鑼密鼓的備戰之外。
棋圈內的風浪也隨之悄然掀起。
“你們聽說了嗎？薑昌浩宣布這次農心杯結束之後，要休息一段時間。”
“想不到啊，想不到他也有疲憊的一天，但也在情理之中吧，就怕韓國的金院長不同意。”
“放心，以薑昌浩的帝位，金建超肯定攔不住。”
“不！我倒是希望金院長能出手攔一攔，最好能發揚好用就往死裏用的帶英精神，堅決不給薑昌浩批假，將他的才華活生生磨完！”
“支持！這幾年中國圍棋的起勢，離不開金院長的上台，要是薑昌浩能在他任上折掉，保準給他發個一噸重的大勳章！”
棋圈裏議論紛紛的同時，在合宿的幾人也看到了這條消息。
“薑昌浩要放長假？這豈不是意味這幾年是拿世冠的最好機會？”兩位道友麵泛喜色。
如今的薑昌浩早過了巔峰期，最近一段時間拿了不少亞軍，有明顯的狀態下滑趨勢。
但他依舊被認為是奪冠之路上的最大阻礙。
當他宣布休息的一刻，想必所有棋手都很振奮，終於有機會問鼎神器了！
“人家休息關你什麽事啊？你也想跳起來摸一摸世界冠軍獎杯的膝蓋？”劍吳生嘲諷道。
“原來如此，這就是邱前輩所說的道路抉擇嗎？”時煜感慨。
類似的事他前世也見過。
稱霸國際象棋棋壇長達近十年的卡爾森，放棄了2023年的世界冠軍賽，最終成就了丁立人的一番傳奇。
沒想到，如今類似的事在圍棋領域中也發生了。
對於普通的棋手而言，薑昌浩的休息與否當然不重要，反正就算多出來一個奪冠名額，也大概輪不到你身上。
但時煜顯然不是普通棋手，所以他對此蠢蠢欲動。
“走了，繼續練棋去吧。”
時間依舊在飛速流逝。
第九天時，春節就已經正式結束了。
年味消失殆盡的同時，積雪也開始融化了。
雪麵上折射著晨曦的金光，整個天際線都散發著溫暖的氣息，風中傳來春天的呼吸。
第不知道多少個清晨升起。
時煜睜開眼，望見熟悉的天花板。
微微醒神後，他掀開窗簾，讓光線照了進來。
今天是最後一天。
除了曰本碁聖戰在即外，另一個原因是鹿老板支付的對局費，已經快用完了。
本著不打白工的原則，幾位主力成員並沒有多大興趣繼續陪練下去。
吃完早飯，來到棋室，其餘的幾人也已經準備就緒，緊張地等待這場出師之戰。
他們的棋都已經在昨天下完了，就時煜這種需要下長對局的情況還有今天一天。
“早上好，邱前輩，今天就是咱倆的最後一局了。”
邱嵩的表情尤為猙獰嚴肅，緊盯著時煜從門口一路走到棋盤前，正襟坐好。
“你是每天晚上，自己還偷偷訓練過了嗎？”邱嵩終於忍不住發問。
“沒有啊，就頂多和劍吳生他們賽後擺一擺棋。”
“真的？”
“當然是真的，要是我真這麽刻苦努力，早發微信朋友圈求讚了。”時煜誠懇以答。
邱嵩半天說不出話來。
最開始的那幾天，邱嵩對時煜的戰績相當可觀，盡顯作為一線九段的上手風采。
一度令他自己都以為，混沌流終於要淹沒在曆史的長河裏了。
結果沒過幾天，這小子突然就能和自己五五開了。
明顯能感覺拿下他比前幾天費勁了許多。
而到了即將收尾的這幾天，他居然開始占上風了.令邱嵩大為震驚。
好幾局下來，邱嵩都是卡著半目贏的，一點水也沒放。
更詭異的是，也許是感受到了時煜步步緊逼的壓力，邱嵩也開始有意識或無意識地模仿他了。
模仿那些不可理喻的招式。
居然還挺好用
猶如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莫非繼近朱者赤之後，也有近墨者黑這一說？
然後就是今天，誰也不知道結果會是怎樣。
作為已經40高齡的棋手，也基本上不存在什麽進步空間。
換句話說，他是一個定值，等著時煜這個不安分的未知數追趕。
他也早就做好了有朝一日被天才們趕上的準備，也許是後年，也許是明年，總之不會太久
可鬼才能想到會是十多天之後！
你這追趕得也太快了吧！
你回去真的啥也沒幹，而不是偷偷在夢裏下棋，把一天當成48小時在用？
沒錯。
差不多真有這個效率。
在【時間沙漏】的輔佐下，進行絕藝複盤，效率可比每天48小時猛多了。
更何況，在絕藝的視角，以及賽後評語下，邱嵩的許多短處也暴露了出來，拿捏起來相當容易。
哦，不對，不能用拿捏這個詞，否則以後去韓國不給過簽。
“照這個樣子下去，搞不好你還真能將井山耀一舉拿下吧？”邱嵩苦笑著搖頭：“才剛定上段不到三個月的新人，就已經有資格向曰本第一人發起挑戰了，要是有人這樣寫小說的話，大概要被噴死吧？”
時煜也爽朗回複道：“害，隻是小說不能這麽寫，又不是現實不能這麽做，您說是吧？”
“你踏馬”邱嵩的血壓第不知道多少次上湧。
得，這下近朱者赤又多出了新的含義，指血壓。
再也沒有多的廢話，邱嵩一把棋子拍在棋盤上。
以此為信號，整個棋室的烽火都被點燃，人人都露出了最後一戰的表情。
是時候給這場漫長的集訓畫下句點了。
邱嵩執黑，再次布下了自己拿手的中國流。
時煜也毫不客氣，第14手，重重撞在了對方的小目上，打散中國流的模樣。
同樣的開局，昨天也經曆過一遍。
沒事的。
雖然不知道他昨晚回去之後，經過怎樣的調整，但按部就班準沒問題。
這是傳統圍棋的威力？
不！是正統圍棋！
扳頭、反扳，雙方再次形成局部激戰。
每一步都走在昨天的路子上，看不出有任何變化，這要是有觀眾，絕對會大喊一聲老板換碟。
第28手，打入！
終於變招了。
昨天麵對同樣的情況，時煜選擇了就地安定。
從事後絕藝的角度來看，這是一步緩手。
緩手，指過於保守的手段，雖然安全堅實，但容易被對手占到先機。
如果是對付其他人，這樣的手段也夠用了，但對付身處一線的職業九段，就還欠缺了點。
除非，他再來一口和當時一樣勁大的果酒。
扭斷、飛靠、跨斷，下方的局麵愈發複雜，所需要的計算量也呈幾何式倍增，看得人大汗直冒。
棋又重。
氣又緊。
斷點又多。
黑白雙方如湯姆和布奇扭打在一起，都快夠打個結繩了，半天解不開。
邱嵩拍了拍腦門。
好你個15歲年輕人，知道下功夫棋下不過我，就直接來亂戰了是吧？
這幾天，由於都是模仿長日製，在有充足時間長考的情況下，邱嵩很順利地避開了複雜變化，將局麵導向自己擅長的方向。
但這局，終究還是一個不留神，被他抓住了機會，拽入混亂的漩渦。
說具體一點，就是被狠狠拿捏住了！
被敏銳地把握了不願意退讓的地方，被迫投入子力大打出手。
這小子也太了解我了吧！
第62手，斷吃！
時煜成功爭到先手，斷吃下了這至關重要的的二子，無論是實地還厚度，都大大收獲。
“呼。”時煜捋了捋額發。
經過多日以來的研究與奮鬥，終於在中盤階段占到了足夠的優勢。
事實證明，優勢這種東西，果然還是中盤優勢最皮實耐用。
這盤，已經很難輸出去了。
時間猶如中了定格的魔咒，邱嵩陷入劣勢局麵下的長考。
其餘幾人也圍了上來，很快就判斷清了，此刻邱嵩正處於大劣勢之中。
“他真要辦到了，擊敗一線九段.”範若曦低聲說道。
這幾天以來，他一直在翻打時煜這幾天以來的棋譜，看著他一點點前進。
不僅是棋力上的進步，更是棋風上的突破。
麵對上手，求戰意識不減反增，一步步衝擊高位。
連帶著他的血液也在逐漸升溫，仿佛靈魂中深處某個停滯很久的東西複蘇起來了。
行至132手，邱嵩投子認負。
“最後給你一句忠告，這是重要的比賽經驗，你們可都得仔細聽好了。”邱嵩再次以年長者的身份開口。
“現在的你，無疑已經有了衝擊碁聖戰的機會，但比起井山，你依舊是下手，擊敗他的方法也隻有一個。”邱嵩沉沉吸氣。
“二比零，直接拿下。”
“一上來就零封？”時煜一愣。
您剛才還說小說裏寫了都要被噴，結果您馬上也開始了是吧？
“番棋挑戰，一直都是對上手有利的，哪怕第一局先輸了，第二局也可以迅速調整回來。
而對新人而言，一旦第二局輸了，氣勢很有可能會立刻崩塌雖然這事，我看也不太可能發生在你身上。
總之，一口氣將井山2:0拿下，這是我給你的最佳方針。”
“明白了，謝謝邱前輩。”
集訓結束了。
年輕人們踏上了新的征程。
圍甲組的四位主力也難得找到了共同的閑暇之餘，一起踏入溫泉。
“爽！可惜幾個年輕人不懂事，這麽好的溫泉，就沒見他們來泡過。”江天啟暢快地仰頭。
“不，他們最開始還泡得挺勤快，隻是不知道後來怎麽就不泡了。”邱嵩說。
“不會是擔心把身體泡出事吧？
江天啟邊搖頭邊訕笑：
“害，泡個熱水而已，能有什麽事？知道人家古羅馬為什麽文明強大嗎？就是因為有熱水澡泡。”
他並不知道，自己使用了與時煜同樣的例子，得出了相反的結論。
“若曦，你的起色看起來很不錯呀，是終於能睡著覺了嗎？”邱嵩悠悠道。
範若曦愣了愣。
好像還真是的。
前一段時間怎麽睡也睡不著，但自從參與這次集體活動時候，他終於能感受到夜晚的寧靜了。
“是從他們這群年輕人身上汲取到力量嗎？”
“有一點吧，我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對圍棋久違的熱愛，感覺自己又像是回到了小時候。”範若曦說。
“什麽棋都敢下，什麽人都敢挑戰。”
“是嗎，那就請繼續關注時煜下去吧，他一定會給你帶來更多驚喜新一輩的浪潮要來了，可惜我已經沒機會與他們交手了。”邱嵩感歎道。
“可別這麽說，邱老師您還完全可以再多戰幾年。”範若曦說。
邱嵩聞言笑笑，並不回答，隻是悠悠歎道：“我的故事已經到此為止了，新時代沒有我能下的棋盤。”
夜色落入深沉，又是一天的周而複始。
在返程的車上醒來之後，時煜大大伸了個懶腰。
“該去曰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