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諾的反應很及時, 才沒有讓李察的尖叫聲吵醒住在周圍的精靈和他們的同伴們。

但是李察也讓他有一點不知道該怎麽安撫了,好在李察還記得自己是一頭龍。

“我們巨龍不怕鬼的。”

“嗯,沒錯。”如果你能腿不軟那就更好了。

“……她是什麽樣子的?”李察驚魂未定地攀著蘭諾的肩膀。

通用語之中有關性別的表述並不同, 蘭諾不知道該不該誇讚他就算是被嚇成這樣了還不忘記自己的好奇心, 而且自動腦補了一個女鬼出來。

和李察解釋是一件麻煩事,想了一下他簡單地表示:“很漂亮。”

這是他無法否認的事實。

“你先回去——這裏我來處理, 他和海妖有關。”

蘭諾低聲道。

和海妖有關, 那的確隻能蘭諾自己來處理。

李察頓了一下,還是有一些不放心地補充了一句道:“沒有惡意,但我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情緒,我不睡了,我會等你回來的。”

蘭諾點點頭。

在他們低聲談論著的時候,海妖就靜靜地看著他。

那雙藍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似乎更深了一些, 那裏麵清清楚楚並沒有李察的影子, 隻是在看著他。

更準確一點來說, 那不是注視,而是觀察。

正如李察所言, 沒有什麽情緒在裏麵, 甚至和他認識的折月也並不一樣。

“你見過我……而且覺得我好看。”

金發的海妖這麽說道。

“……!”蘭諾僵硬了一瞬。

明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陳述句, 但是直接被折月這麽說出來卻莫名其妙有一種他在圖謀不軌的感覺,可是從折月的反應來看這並不是折月的意思。

不,他甚至不能確定這就是折月。

“你是誰?”蘭諾還是問道。

“忘記了, 應該不重要吧。”海妖看了一眼月亮,“你覺得我是誰, 那我就是誰好了——折月, 是嗎?”

他的語調明明和折月本身也很一樣, 但是實在太平靜了。

而且平靜之中, 蘭諾並非沒有意識到……自己是沒有辦法反抗他的,他並不像是雖然始終有一些抗拒但其實並不怎麽會拒絕的折月一樣。

他是一個真正的觀察者。

“名字是很重要的東西,”蘭諾愣了一下才慢慢地說道,“如果找不到自己的名字的話,也不要這麽隨便——我可以叫你觀察者嗎?”

他暫時不打算把這個冷漠plus版本的折月當做折月。

“隨便你。”觀察者也並沒有覺得自己被冒犯了,“那麽,就麻煩你了。”

“……什麽?”

“我忘記了很多東西,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雖然這些都並不重要,但是好像缺少了也並不是一件好事。”觀察者說道,“既然你見過我,那麽跟著你也許能找回來,所以麻煩你了,我會給你報酬的。”

“……什麽報酬?”蘭諾下意識問道。

上一次折月送了他希爾薇掛件,而眼前的觀察者,蘭諾並不能確定他是不是這個世界本來存在的人,也不能確定他和折月什麽關係,但是,蘭諾能確定一件事情……

從海裏出現的觀察者一定和他一樣的貧窮。

不過尷尬並沒有出現在觀察者身上,他似乎是認真地思索了一下,然後說道:“不知道,但會是你想要的東西的。”

這和沒說也沒什麽區別。

不過蘭諾沒有拒絕也沒辦法拒絕——沒有惡意的同時也沒有善意,他不確定觀察者會不會因為被人拒絕了就突發奇想刀了他。

而且蘭諾自己也並不是沒有好奇。

折月從哪裏來——又為什麽會變成森海幽蘭的折月的形狀?

在他眼前的觀察者,真的會是過去的折月嗎?

如果真的是折月的話,他不需要報酬。

觀察者似乎看出來了什麽,但什麽也沒有問,觀察者敏捷地翻到了陸地上,蘭諾注意到他和折月最大的差別。蘭諾第一眼先入為主的覺得觀察者是海妖,但事實上觀察者並沒有金燦燦的魚尾,而是隨隨便便地變了一套和他差不多的衣服出來。

月光下他行走在海岸之上,好像所有的光芒都在追逐著他一樣。

蘭諾愣了一瞬,感覺自己一定是遺忘或者忽視了什麽……但他什麽也想不到,似乎這個世界在阻止著他回想起來。

月光很涼,他慢慢地說道:“我該回去了。”

“夜安,小朋友。”

“我不小。”

蘭諾最後的反抗一點作用都沒有。

在長生種的視角裏麵以他的年齡當然還是一個小朋友,當然他自己並不這麽覺得。

李察還在一邊瞌睡一邊憂心忡忡地等著他,蘭諾沒多解釋,和李察歪歪扭扭睡到了一起補覺。

*

晚上消耗了過多的精力的後果就是在第二天清晨蘭諾和李察連連打著瞌睡。

“所以,你們是在夜裏偷偷進行了奇妙的冒險嗎?”林小西認真問道。

“……可以算是。”但並沒有,從李察的角度看說不定是夜半凶鈴。

蘭諾打量了四周一圈,什麽也沒有發現,但在這個時候輕輕的笑聲響了起來。

觀察者就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好像一直在那裏一樣。

他存在於這個世界,也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此時恒星的光芒灑在他的長發上,他幾乎要融化在那光芒裏。

但觀察者沒有主動來找他,蘭諾和隊友們還在進行著他們正常的比賽進程。

“在狂歡節到來之前,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第一,查清楚這座城市的區域的邊界,我覺得這很重要;第二,淘汰掉其他的隊伍,或者阻礙他們;第三,認識眼前的世界,順便賺點錢。”

認識世界才能改變世界,毫無疑問。而且總不能一直白吃白喝。

小隊分了一下各自的任務,精靈姐妹因為自己身份的便利負責調查城市內部和這座城市的頂尖力量,李察和劉易斯通過感知能力來尋找別的隊伍,對於外圍的調查蘭諾自己來進行。

“那裏是大海。”

不論何時何地,即使是在時間的虛影裏,那也是他的海洋。

分好任務之後小隊和精靈少女阿琳娜分別,精靈姐妹會跟著阿琳娜一起,又叮囑了李察和劉易斯務必注意安全不要逞能之後,蘭諾才獨自來到了城市的邊緣。

繁忙的港口看起來很繁華,但是生產力並不先進,符合他們對於時間的推斷,這個年代如果精靈帝國沒有和人類聯邦進行技術交換的話,那麽有這樣的生產力並不令人意外,況且精靈並不是依賴科技的種族。

正如森海幽蘭給海妖們提供的豐富到不缺乏任何物質的環境,母樹和精靈之間也是這樣的關係。

觀察者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海浪裏。

這種麵前有一個不存在的人物的感覺非常奇妙,但是觀察者似乎有些體貼的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並沒有在有很多人的情形下離他很近。

看出來了蘭諾打算深入海洋的目的,觀察者似乎是思索了一下。

“也許你需要一個向導。”

“向導?”

金色的背鰭浮現在了海麵之上,那是一條圓滾滾的金色鯊魚。

蘭諾沒忍住摸了一把,熟悉的觸感讓他有一點愣怔。

金色的大魚。

他見過這樣的背鰭,就在藍寶石海上,他曾經尋找過,還詢問過提香,但都沒有得到結果。

“看來你又見過了。”

觀察者向他伸出手。

“來吧。”

蘭諾落入海中。

……

來自於海洋的熟悉的觸感讓他感覺到非常的安心,但又或許那是因為身邊有觀察者的存在。

鯊鯊載著他們。

這是一條非常靈活自由的鯊魚——雖然這種形容有一點奇怪。

它並不僅僅是一個引路者。

沒有哪個引路者會橫衝直撞地越過金槍魚群,會被大海深處的藻類纏住,還會招惹巨大的烏賊讓他們不得不逃命的——

那條大王烏賊至少有三十米長,可以說是這片海域的霸主了,而鯊鯊,總之,它快樂地經過了烏賊的觸手,勾引了一下之後迅速地遊走了。

“你確定它是一個向導嗎?”蘭諾滿臉黑線問道。

“……”觀察者沒有回答。

蘭諾拽著他的手腕,不然他們早晚會在憤怒的大王烏賊的攻擊之下被迫分離,這種奇怪的接觸的感覺讓觀察者不由自主地沉默著,甚至也並不知道自己沉默的緣由。

大概也並不重要。

而且鯊鯊已經甩開他們遊得遠遠的了。

“真是見鬼了……”蘭諾終於也甩開了大王烏賊,然後一頭撞在了海水上。

也許並不是海水,是類似於屏障的東西,但表現形態非常的奇妙,就像他們身後的大王烏賊,它根本就不會往這個方向前行。

顯然精靈帝國布置的比賽場景不可能會是一整個世界,而僅僅是月亮海的範圍,這裏大概就是極限了。

“所以它的意思是,到了大王烏賊不會再追上來的地方,就是邊界?”

蘭諾若有所思。

鯊鯊搖了搖尾巴,得意洋洋的樣子讓蘭諾看得一陣頭大。

“……我還是覺得它是故意的。”

太明顯了,這根本就是一條樂子鯊!

但是他並不討厭,而且那條大王烏賊也不會對他造成威脅,蘭諾沒有還手隻是覺得沒有必要……而且烏賊在自己家中遊著遊著突然被鯊鯊碰瓷,如果他再因為這個原因對烏賊出手,他一時間都覺得它有一點倒黴。

而且,他又不是伊斯塔露。

金色的背鰭在蘭諾的指尖下麵蹭了蹭,像是在撒嬌一樣,蘭諾不由自主鬆開了觀察者抱住了鯊鯊的一側身體,雖然這還是在深海之中依然有一些冷感,但是抱起來的時候卻非常滿足。

所以他也沒有留意到,在他鬆開觀察者的手之後,觀察者看向鯊鯊的時候,那停頓了一下,又帶著一點突然生出來的涼意和困惑的眼神。

“看來這裏就是邊界了,而在陸地上一定還有相似的地方,我覺得應該是以叢林的邊緣為劃分的。”蘭諾已經完成了自己的調查。

“這裏還有更多的……”觀察者停頓了一下,歪頭問他,“想去看看嗎?”

“……什麽?”

觀察者沒有解釋,而是再一次握住了他的手腕。

鯊鯊又晃了一下尾巴,幾乎是一個瞬息的時間就在蘭諾眼前消失不見。

他們越過了屏障——準確地來說,是越過了時間。

相同的一片月光驟然撞進了蘭諾的眼睛裏。

但不僅僅是月亮。

蘭諾帶著驚訝看著眼前的情景。

按照精靈姐妹們的說法,時間的回響裏當月亮倒映在同一個位置的時候他們會進入交疊的時空。

就像他們現在所在的路錫安娜城一樣。

但這裏是精靈帝國的範圍——他想過可能出現的任何情形,都並不覺得這裏為什麽會有大量的海妖的存在!

而且,這裏的氣息也好,那月光折射下的感覺也好,都太熟悉了。

“這是……森海幽蘭……”

蘭諾在心底念出了這個名字。

熟悉的水元素的分布,熟悉的光芒的折射感,隻不過這裏的光芒並不是來自於恒星,而是來自於月亮。

蘭諾想要去觸碰水底的柱子,卻發現自己現在陷入了和觀察者很像的狀態裏麵,就像是一個虛影一樣。

“你並不存在於這裏。” 觀察者說道。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想帶他來看一看,所以就來了。

而且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有這樣的能力。觀察者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在乎這件事情,他不在乎任何事情。

在這段時間裏的確並沒有蘭諾的存在。

準確的來說,如果沒有觀察者的引導,沒有任何人能夠穿過那過於久遠和漫長的時間來到這裏。

即使是在同一片月光之下。

森海幽蘭絕無可能曾經在月亮海下,但是他們現在卻停留在了這個地方,即使蘭諾知道這隻是沒有根據的猜測,但是他覺得自己幾乎可以肯定——

這不是月亮海。

這裏是月光下的另一片大陸。

是曾經被月亮照耀過的,誕生於無盡星空以前的地方,是過去的森海幽蘭,但也與現在的森海幽蘭並非沒有關係。

月亮海上的時間的回響不可能有這樣的效果,唯一的變數,就是在他身邊的觀察者。

對上蘭諾疑惑的視線,觀察者十分坦然,或者說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所以才不可能有任何心虛的情緒才對。

蘭諾隻能自己思索。

這和無盡星空的誕生會有關係嗎?——如果很久以前的森海幽蘭誕生在月亮之下,那麽為什麽如今的森海幽蘭卻是一顆孤懸在外麵的星球呢?

月亮海上方的月亮,是一樣的月亮嗎?

同一片月光照耀了精靈帝國,也照耀了森海幽蘭。

這中間一定還有許多問題。

而且……

觀察者又是誰?

如果他存在於無盡星空誕生之前,直到現在,那麽……他該有多麽的孤寂啊。

這一點從現在的觀察者身上是看不出來的,但是在折月的身上卻是那麽的明顯,他明明一直都知道。

同一片月光下熱鬧的森海幽蘭就在他的眼前,海妖們歡慶著,但是語言和無盡星空的通用語不同,所以蘭諾也聽不出來他們在歡呼什麽,不過月亮這個稱謂倒是一直沒有改變。

那古老的歡呼聲並不屬於不存在與這個時代的他,也不屬於觀察者。

蘭諾確定這件事情。

好像一直在很久以前,觀察者就站在這個位置一樣,離森海幽蘭很近,離海妖們很遠。

他的目光久久落在了觀察者的身上,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觀察者的身影漸漸地變得模糊了起來。

“你……”

蘭諾隻來得及發出了一個音節。

因為他伸出手的時候自己和觀察者的狀態也差不多。

那來自於遠古的深海的畫麵消失不見,在他們眼前的還是正在自娛自樂的鯊鯊,金色的尾巴不快地甩了一下。

那過去的森海幽蘭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樣,而且實在太快了。

“時間到了。”觀察者說道。

蘭諾半天都沒有說話,直到回過神來,才猛然鬆開了自己拉著觀察者不放的手。

“謝謝。”

觀察者沒有什麽反應,金色的身影像是消逝了一瞬,但又迅速地凝實。

“該走了。”

他們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得差不多了,沒有再一次在深海停留的理由。

金色的鯊鯊拱著二人離開海洋的深處。

蘭諾才發現已經過了一天的時間,剛入夜的月光依舊,灑在了海麵之上。

“月亮是永恒的嗎?”

他像是在問觀察者,又像是在問自己。

“永恒並不存在。”

觀察者回答道。

仰起頭去看著月亮的蘭諾並沒有注意到觀察者這一瞬間的困惑和奇異的悲憫的神情。

觀察者自己也沒有發現。

永恒並不存在,對於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一樣的。

他依然什麽也沒有想起來,但卻清清楚楚地知道這個答案。

*

等到深夜裏蘭諾精疲力竭地回到了精靈的宅子的時候,發現小隊的大家其實都差不多。

不隻是攬下了最艱難的事情的他自己,精靈姐妹據說進行了大量的艱苦的工作,用賺到的錢付給了收留了他們的少女阿琳娜。阿琳娜當然不會收,總之他們進行了艱難的推拒。

“阿琳娜在醫館做幫工,我們也去幫忙了。”林茜茜手裏的小刀劃了一下,“路錫安娜的下城區隻有一間醫館,生意還算不錯,不過大部分精靈更習慣於祈求母樹。上城區屬於高等精靈的聚居地,據我所知我們不太可能混進去。這座城市的主官評級不低,而且精靈軍隊很強大,在主城區還有大量的高等精靈。”

所以根據她們的調查結果,不是強大的高等精靈很難徹底從上層來改變這個地方,而他們也沒有強大到可以完全碾壓路錫安娜的所有守衛戰力。

劉易斯和李察也差一點被巡城的守衛抓住,帶回來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城裏的外來人口不多,而且應當沒有來自於精靈帝國的小隊。

壞消息是,聖龍的隊伍已經被放出來了,而且和城衛達成了協作。

“他們是怎麽做到的?”

“李斯特會告訴我嗎?!”李察氣勢洶洶說道,“李斯特已經喪心病狂地檢舉我們兩個了!”

劉易斯在一邊,在李察憤怒的視線裏並沒有說出來紅龍李斯特明明給他們留下來了逃跑的機會,不然他們現在已經在牢裏了。

“那頭黃金龍似乎在和城衛商量著交換戰鬥技能,而且墨澤風的風元素屬性在精靈帝國也是很吃香的。”所以他們憑借這些獲得了精靈城衛的信任。

蘭諾當然也不能指望精靈城衛把聖龍的隊伍關一輩子,不過這麽快就放出來了還是有一點不甘心……

但那是姬明玉。

陰險狡詐詭計多端不擇手段占全了的姬明玉。

“不知道他們打算做什麽,如果隻靠技術交換的話,也是一個可以考慮的方向。”蘭諾思索道。

改變這個世界的說法實在是太籠統了,如果時間足夠的話完全可以來一場工業革命。

這種非常聯邦人類的思維方式其實也得到了隊友們的支持,最後沒有成功,主要是因為在座的眾人都沒有什麽技術。

實在是太悲哀了。

“我們居然是一群文盲。”蘭諾痛心疾首。

“……”

沉默之後他們果斷思索著另外的方法。

“其實微小的改變也是改變。”劉易斯說道。

“比如說?”

“我們可以在這裏留下後世的音樂作品和文學作品,改革精靈們的藝術生活。”

非常穿越者的思維。

“……你這是不搞基建改做文抄公了。”蘭諾說道,“那麽,你想這麽做嗎?”

“不想。”

蘭諾笑了一下。

“不想不擇手段贏的話不如就享受這個世界吧。”

“我倒是對第一沒有興趣——”李察黑著臉,“但李斯特不能贏!”

“……”蘭諾修改了一下自己的話。

“那麽,給聖龍下絆子,以及享受這個世界吧。”

兩個聖龍帝國的反骨二五仔愉快地表示自己同意這個說法。

精靈姐妹靠在一起,也是笑嘻嘻的。

等到大家都各自散開之後,她們主動留了下來。

“隊長知道更多的事情吧?”

“什麽?別胡說。”蘭諾自然說道。

“改變注定會發生的事情,真是難題啊,而且也沒有什麽意義。”

精靈姐妹離開了。

蘭諾什麽有沒有多說,觀察者似乎也不知所蹤,他回到自己的房間的時候,發現希爾薇掛件主動跳了出來。

“狂歡節馬上要到了。”

“是,我知道。”

*

在狂歡節到來之前,阿琳娜詢問他們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她對自己家裏的客人一直很好,而且把他們當做貴客熱情招待,於情於理蘭諾幾人都沒有可能拒絕。

“不過還需要一些做客的禮節。”

蘭諾表示自己需要一點準備。

觀察者默默地看著他在大海深處撈了一條大魚回來,然後又摸了摸鯊鯊的腦袋,感謝它的推薦。

“你想要嚐嚐嗎?”蘭諾問道。

觀察者當然拒絕了。

這些天他們一直在一起,穿梭在整座城市之中,在大海之上,就好像真正在享受著這樣的生活,路錫安娜是一座欣欣向榮的港口城市,蘭諾混進漁民裏麵的時候一點不一樣的地方都沒有,在海裏打魚這種工作簡直就是為了他而存在的。

還在孜孜不倦的給李斯特找麻煩的李察都對此表示了自己的無語。

然後蘭諾送了他兩條大魚。

這次帶給阿琳娜的大魚他準備自己烹飪,這樣顯得更有誠意一點。

“不過海魚似乎沒有什麽特別合適的做法,就清蒸好了。”

精靈不算是很喜歡肉類的種族,但這種深海魚是鯊鯊熱情推薦的,蘭諾自己也嚐過,覺得沒有什麽問題。

宴會還是很豐盛的。

這裏的食物不算特別豐富,但該有的都有,還有新鮮的有些酸澀的果子,平時阿琳娜自己都有一些舍不得吃的上等的奶油,來自於主城區的小蛋糕,蘭諾的那條海魚也算是不錯的妝點。

寄宿在阿琳娜家裏的客人們送上了各自的禮物,精靈少女邀請來的幾個精靈也很熱情,這些都是她的同事,還有醫館的朋友。

“裏麵有一個高等精靈。”林茜茜小聲提醒了蘭諾一聲,蘭諾的目光略過那個很明顯的尖耳朵。

“來自……森海幽蘭的遊客,真是罕見啊。”那個白金色頭發,尖耳朵的高等精靈如是說道。

“隻是在旅行而已。”

蘭諾恰到好處的釋放了自己的一點氣息。

森海幽蘭的氣息無需任何人的懷疑,而那個尖耳朵精靈很快麵色稍稍放鬆了一些。

顯然在這之前他心中是有一點懷疑的,而且他見過森海幽蘭的海妖。

森林和大海的盟誓不曾改變,但是能夠接觸到這個時代的海妖的應該隻有一些上層的精靈才對。

可是,阿琳娜卻是一個生活在下城區的下等精靈,這個尖耳朵精靈卻會接受她的邀請,而且顯然出於好意。

蘭諾對他有了一點點的好奇,然後很快他就認識到這是他自己的錯誤。

這個精靈本質上還是一個眼高於頂目中無人,不值得任何交往的可惡的尖耳朵。

不過別的精靈都很友好。

“閣下,”阿琳娜的同事薇薇安好奇地看著他,“海妖的城市也像是路錫安娜一樣嗎?”

“海妖的城市?”

“是的,在大海的另一邊,是什麽樣子呢?我也想去看看。”

蘭諾頓了一下。

在這些精靈的概念裏其實並沒有星球或者星係,他不知道是因為下城區的相對封閉還是因為精靈帝國並不打算教導她們,似乎在精靈們看來森海幽蘭並沒有那麽的遙遠。

但在這個時候尖耳朵精靈也看向了他,然後冷淡地說道:“森海幽蘭在你無法抵達的地方,也不歡迎任何的遊者。”

薇薇安的臉色蒼白了一點,小聲道歉:“對不起,老師。”

蘭諾皺了一下眉。

這些精靈們都叫這個高等精靈老師,而顯然這個高等精靈的知識水平是很高的,但他的態度實在是太差了。

“森海幽蘭是一個和路錫安娜很相似的地方。”蘭諾輕輕說道,“一樣的平靜和美好,一樣的溫柔,很遺憾不能邀請你們去往那裏。”

至少在他所見的森海幽蘭和路錫安娜而言,的確有一些細微的相似之處,隻是海妖當然和精靈不一樣,海妖太過封閉,而且數量實在太少了。

“不,不是您的錯。”薇薇安立刻道。

氣氛總算緩和了一些,但是蘭諾和高等精靈對視了一眼,誰也沒有退縮。

他們最終結束宴席的時候還是賓主盡歡。

那一點不愉快並沒有被蘭諾和尖耳朵精靈表現出來,隻是在散場之前,又一次陷入了短暫的尷尬氣氛裏。

“老師會來狂歡節嗎?”阿琳娜明顯也很期待。

“不會——狂歡節沒有任何意義,不如看書。”

高等精靈如是說道,然後矜持地坐上了自己的車駕。

就像他一直以來表現出來的那種態度一樣。

他明明知道在場的精靈們都無比期待狂歡節,卻依然一點也不願意改變自己的態度。

“好高傲的精靈——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麵對的是誰?”林茜茜感歎道。

“噢,眼高於頂的精靈,他真是瞎了眼。”林小西接上詠歎調。

“……”蘭諾無奈地看著自家的隊員,“你們是去歌劇院打工了?”

“是在進行調查。”林茜茜說道。

“很重要的調查。”

“加油。”蘭諾不置可否。

精靈們開心地和他們告別,離開了阿琳娜的房子。

*

狂歡節很快到來。

狂歡第一項就是迎接遠行的戰士們,蘭諾在仔細打聽了狂歡節的注意事項之後,依然選擇了海邊。

這一次他翻箱倒櫃找到了藏起來的希爾薇掛件。

“再躲等我回去就把你的本體交到折月的手裏。”他警告了一聲。

掛件扒拉著蘭諾的衣角的下擺,一個字也不想多說。

觀察者站在鯊鯊的腦袋上。

“狂歡都在城市裏,你在做什麽?”

“這裏是最適合用望遠鏡的地方。”蘭諾認真道。

他想要有一個能觀察到全局的角度,而第二點……

在歡呼裏,觀察者是沒有辦法自然出現在他身邊的,即使觀察者平時也什麽都不會說。

可他實在是太孤寂了。

隊友們卻用不著蘭諾的擔心。

李察和劉易斯大清早就跟著精靈小姑娘跑了,一個表示自己隻是想要給李斯特添亂,另一個表示自己是在收集來自過去的精靈帝國的寶貴情報。

而且精靈姐妹們也不知所蹤。

說到底他們對於狂歡節的實感並沒有那麽深,他們隻是短短的停留在這裏而已。

水幕掀了起來,蘭諾抬眼,然後放下了手裏冰棱反複打磨製成的望遠鏡。

果然就像是他的猜測一樣。

斑駁的帶著痕跡的星艦落了下來,但城中拋灑著的卻是鮮花,對於大部分下城區的精靈們而言他們並不知道星係的概念的存在。

這種割裂一般的場景可以歸因於此時生產力的落後,也可以歸因於此刻的精靈帝國並沒有開放的打算,但如果從後世的無盡星空的視角來看當然有很多的問題。

狂歡還在繼續,旗幟在風中揚起。

那是一麵設計感非常強的旗幟,就像是一陣風一樣……

希爾薇掛件冷冷淡淡地做著旁白:“那是自由之風軍團的標誌。”

“哇哦。”

過去的自由之風。

像是一直以來都在等待著的什麽東西終於緩緩墜落在地上,蘭諾麵無表情地看著一身嚴肅的製服的精靈走出了星艦,天空晴朗,他的鬥篷被風高高的吹了起來。

白金色的長發被高高豎起,相隔的距離太遙遠,蘭諾看不見他的眼睛。

浪潮一樣的歡呼聲還是傳到了他的耳朵裏麵。

“那麽他就是……”

“鬱特裏羅·自由之風,自由之風最年輕的軍團長,以及——”

希爾薇輕描淡寫地補充了一個設定。

“希爾德加德·自由之風的哥哥。”

“什麽?!”蘭諾大驚,“從來沒有任何人說過!”

“你也隻是知道了希爾德加德的名字而已。”希爾薇掛件說道。

“但是他自己的筆記裏也沒有說過!”

“他為什麽要在筆記本裏記錄他的哥哥?他們關係一向不好。”

希爾薇掛件淡淡地說道,“不用那麽驚訝,你身邊並不是沒有精靈雙子,也不是沒有兄弟。”

精靈姐妹每天形影不離,李察和李斯特沉迷互坑。

蘭諾沉默了一瞬間。

似乎希爾薇掛件說得也很對,他的驚訝有一點太多了。

但是……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說道:“我也……曾經有一個哥哥。”

短暫的沉默。

“什麽?!”希爾薇掛件大驚,“你從來沒說過!”

她的震驚一點也不比剛才的蘭諾更少。

“也不是什麽重要的設定。”

蘭諾平靜地說道,眼神落在遠處的路錫安娜城裏。

似乎隨著鬱特裏羅·自由之風的發言結束,狂歡節被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花束被拋起然後散開,全是薔薇花。

精靈姐妹提到過,路錫安娜這個名字,就是金薔薇的意思。

所以這座城市的狂歡節全是和薔薇有關的東西。

蘭諾還在想那張筆記。

【一個優秀的精靈應該是一個優秀的戰士】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希爾德加德·自由之風本來可以進入現在的自由之風軍團,然後像他關係不好的哥哥一樣嗎?

蘭諾不能確定這件事情,就像是希爾薇所言他根本不認識希爾德加德。

從那兩張筆記裏麵也看不出來什麽,豐富了弑君者的家庭背景同樣沒有什麽意義,自由之風是一個巨大的精靈家族才對。

他歎息了一聲,準備離開這裏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鯊鯊忽然轉了一下。

蘭諾不明所以,然後見到了一條小船。

船不是重點,重點是船上的精靈居然有著和他類似的舉著望遠鏡的舉動。

而且還有一點眼熟。

蘭諾沉默地看著那個精靈。

比健康的膚色稍微蒼白一點的皮膚,隱約可以看到金色的白金色頭發,和所有精靈一致的精致麵容,還有那雙尖尖的耳朵。

以及,蘭諾也沒忘了他那句話。

——狂歡節沒有任何意義,不如看書。

他在海上,舉著望遠鏡看書嗎?

好像所有的巧合都拚拚湊湊,然後指引到了同一個方向,他應該知道在這個世界沒有那麽多的偶然的。

“書好看嗎?”蘭諾問道。

“這位自由之風閣下。”

希爾德加德·自由之風,弑君者,聯合通緝犯,自由之風的恥辱,情商不高,脾氣高傲,目中無人,和哥哥關係不好——說了狂歡節沒有意義,然後偷偷在海上舉著望遠鏡看他哥帶領的自由之風軍團的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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