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區,丹德裏恩與安古蘭兩個人漫步熱鬧的市場,主要行程是為詩人添購生活用品,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安古蘭,我這樣住下來真的沒問題嗎?”

少女狐疑的轉頭看向詩人,“嗯?怎麽了,你前天可不是這麽講的,明明是你趴在地上拜托我讓你暫住的不是嗎?”

“不要胡扯,我可不記得有趴在地上,”丹德裏恩沒好氣的糾正。“你現在說話諷刺人地功力進步很多,是跟威克學的吧。”

他調整下帽子的高度,給路旁小姑娘拋去一個飛吻:“──前天是因為跟他不熟才隨便開口,認識後發現有許多紐帶聯係,反而擔心打擾你們或是花太多朋友的錢。”

他的臉色嚴肅:“雖然你們看起來生活品質不錯,但就像那句諺語說的:‘把友情搞砸的最好方法,就是跟對方談錢。’”

聽完詩人的表態,少女笑咪咪地回答:“別擔心,我跟維克多到各地旅行,主業是做好事、做對的事。團長說過我們不奢求靠主業賺大錢,因為幻影旅團是一個經營副業相當成功的雇傭兵團,所以大多數時候我們不缺錢。

至於照顧一個遺失錢包,現在身無分文的詩人,這完全不是問題,你不是講過光憑你的名字,在上流貴族間就值上千克朗嗎?等你拿到錢到時候隨便分給我們一些就好。”

丹德裏恩被安古蘭後半段話恭維的飄飄欲仙,以至於根本沒想到追問幻影旅團的副業是什麽,雖然他就算問起也不會得到真實答案。

他稍微拉扯上衣,讓自己顯得更體麵些,洋洋得意地回道:“沒錯,我朱利安·阿爾弗雷德·潘克拉茨,德·萊騰霍夫子爵,北方最傑出的吟遊詩人丹德裏恩,隻要走進貴族的聚會裏,他們一定會爭先恐後的歡迎我的到來。”

在這一段恭維者與被恭維者之間的對話中,有一絲小小的意識誤差,那就是恭維別人的人以為自己在說恭維話,實際上她說的是實話。

在這個缺乏娛樂的時代,如丹德裏恩這樣知名的吟遊詩人、作曲家、歌唱家和作家,定位有些類似後世的大明星。為此他多次被拖進貴婦的雕花蕾絲床簾中,然後被對方的丈夫追殺。

關於這點不值得同情,他從來就管不住褲襠。

此外他的音樂詩歌雅俗共賞,在愛好者眼中受到的尊重跡近藝術家的層麵,這是他常常能逢凶化吉,從不斷作死中逃出生天的原因。

……

“學長住到你們那邊不會打擾到你們吧?”

“沒關係,我喜歡他寫的詩歌,讓他在三樓住不算什麽打擾,反而更加熱鬧有趣。”

說話的兩人站在聖雷比歐達醫院後門,維克多雙手各抱著一個大壺,安古蘭與丹德裏恩去貿易區買東西時,他與夏妮則把每周兩壺穩定供給的消毒水送到醫院。

把大壺交給醫院的工作人員,打過招呼後,夏妮與維克多兩人漫步在神殿街的街頭,決定去維克多熟悉的酒館小酌一杯聊天。

“我不是想說丹德裏恩壞話,而是他從以前就是個很‘活潑’的學長,其他地方都好,但是對愛情的態度很‘隨興’…你要注意一點,小心安古蘭傷心。

他有很多壞習慣,比方說他在學校的時候被禁止出現在女生宿舍方圓三百尺內的範圍內,因為他幾乎向每一個遇到的年輕女子求愛,而依靠他的英俊與口舌,他常常得手。”

沿路上,夏妮小姐姐語重心長。

“沒事的,他們之前一起旅行過很長時間,我相信安古蘭對丹德裏恩有深刻且獨到的理解,有機會讓她跟你講講那段故事。而且她喜歡有肌肉的,大詩人這種類型她完全不感興趣。”

“你有把握,那就好。”。

掩住嘴巴打了個嗬欠,維克多轉移話題:“今天早上晨跑的時候,我看到很多地方都開始撤收路障,城區封閉好像快結束了,醫院那邊是不是…”

吸吸鼻子,夏妮回道:“…對,正想跟你說,差不多就到這次為止,謝謝你這段時間支援醫院的消毒水。能活的都好了,不能的也走了……。”

“辛苦了。”

“沒什麽,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這就是我應該做的。”

“這次過去會安寧很久嗎?”

“不知道,今年是有提早防堵,去年一直到冬天都有人逝去。”

談話間走到多毛熊旅館,維克多推開門,把夏妮讓進去,現在還是白天,酒館的模樣還很清純。

老板格裏菲林看了一眼獵魔士學徒,沒有特別在意,但是當他看到醫生的時候,整個人如遭電擊的怔在原地。

學徒與醫生找到張幹淨桌子坐下:“這裏就是我跟安古蘭常來的酒館,晚上會比較混亂,白天就像現在這樣沒什麽人。”

正準備點單,一杯牛奶與一杯櫻桃酒,被格裏菲林直接送了上來。牛奶維克多可以理解,但是這杯櫻桃酒就不知道原因,難道夏妮之前來過,不然為什麽老板會知道她的喜好。

醫生挑挑英挺的眉毛,疑惑的看著老板。

格裏菲林顯得有些緊張,粗壯的手臂交叉在小腹表現出感謝的謙卑:“夏妮醫生,布倫納的老兵向你致敬。”

小姐姐臉上的笑容倏忽消失,僵硬片刻,然後釋然,“那是我應該做的。”她說道。

格裏菲林維持謙卑的姿勢再鞠了一躬,然後保持麵向醫生,緩緩退後離開。

整個過程維克多保持沉默,以己度人他猜想也許夏妮還需要冷靜一下。冷兵器時代的戰場急救,慘烈程度難以想象。

過了好一會兒。

“紅的跟紅的縫在一起,黃的跟黃的,白的跟白的,就這樣縫,一定不會出錯。”夏妮喃喃自語的說道。

“那是什麽?”

“布倫納之戰是我第一次正式參與醫療工作,這是戰場上我的急救導師教我的口訣。”

思考了一下,維克多大概能夠理解,冷兵器時代的戰場急救,多半就是這樣的裁縫作業,還真是簡單明了的口訣。

“那時候我們隻有四個人,卻要應付上千名傷兵,我都不知道我們是怎麽撐過來的。”

“肯定都是很好,很了不起的人。”

“是啊,可是好人都活不長,戰後沒多久馬蒂莫名其妙被自以為是她丈夫的瘋子刺殺,導師與小愛若拉,去年倒在卡特裏奧娜瘟疫,當年那間戰地醫院裏的四個人,一轉眼隻剩下我還活著……”

劇情發展太過急轉直下,少年突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沉默了一下。

“……人事無常。”他說。

“嗬嗬…跟你說,導師是個半身人,但是在他眼裏,人類或非人都是一樣的,他教會了我生命的可貴,他的名字是米洛.範德貝克。”夏妮平淡的補充。

有點耳熟,維克多感覺自己好像在哪裏看過或聽過這個名字,然後他恍然醒悟,為什麽她第一次來家裏的時候,看到自己從銀行家帶回的兩本醫學書會那麽驚喜。

……平常她不會願意收下,那就生日吧,少年想著,等小姐姐生日的時候,這兩本書就是禮物。

端起牛奶,維克多舉杯向夏妮醫生致敬。

……

傍晚和小姐姐喝完酒分開,步履輕快的回家路上,維克多被一個矮人撞到,矮人道歉後快步離去,維克多卻停在原地。

因為撞擊的瞬間,矮人說:“柯裏昂先生,亞伊文問候你好,希望盡快與你見麵。”

微微仰頭閉上眼睛,維克多腦中忽然想起上次送信給矮人戈蘭.維瓦爾第,他接下信的表情。

想必此刻自己臉上的模樣,正如當時銀行家那般苦澀,被鬆鼠黨區指揮“亞伊文”這種人找上門的時候,肯定是麻煩,而且不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