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如水流逝,夏天不知不覺將近尾聲。

這個陰雨霖霖的清晨,史凱利傑.印達斯費爾島,濱海村莊“羅伏藤”附近。

一位黑發、黑色露肩禮服的女術士撐著雨傘,煢煢獨立在岩岸邊,迎著海風吹拂眺望遠方。

她是範格堡的葉奈法,正遍訪群島搜尋養女希裏的下落,雖然彼此沒有血緣關係,但葉奈法對希裏真心是視如己出的疼愛。

她們倆的連係很單純:無法生育的女術士,將所有母愛傾注到養女身上;年幼喪母的希裏,也將所有對母親的孺慕回饋給葉奈法。

至於女術士出現在本地的理由,則是因為不久前傳來消息,島上的“羅伏藤”村遭受不明人士襲擊,居民死傷慘重。

她懷疑事件是“狂獵”追捕希裏過程中造成的殺戮,所以到這裏等待孩子的父親.利維亞的傑洛特過來會合,共同進行調查。

清晨的陰雨和海風,悄悄刮走葉奈法身體的溫度。

她抿著嘴唇,思考北境戰爭的勝負,憂慮施法者的未來,煩惱狂獵對希裏的企圖,還有希裏的小兄弟維克多──那個莫測高深的異界少年。

……

一段時間過去。

陽光灑落、小雨方停,一男一女接近岩岸,倆人都全副武裝。

其中女性穿著板甲,手提長柄重錘,行進卻毫不費力、若無其事;男性則身穿皮甲滿頭白發,背負著兩柄手半劍。

走到相當距離,避免女術士誤會,鎧甲女郎放慢腳步,讓狩魔獵人先踏過碎石接近對方。

“我來了,葉奈法。”

“噢!傑洛特,你總算出現了……我等到都快要凍傷。”

“抱歉我在路上碰到些麻煩事。”

“哈!我不感到意外,狩魔獵人是麻煩的代名詞,總會卷進各種各樣的事故。

讓我們開始行動吧!這個女人是誰?”

肩闊膀寬、英姿煥發的戰鬥司祭,鎧甲與武器閃爍著瑩瑩靈光,弗蕾雅女神的恩寵在她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傑洛特輕咳兩聲,“印達斯費爾島的長公主,史瓦妮.辛達。剛下船我就被她堵住,對方要求全程陪伴我們搜索。”

濃密眉毛上挑,葉奈法眯起眼睛打量對方,“哦……居然有這種好事?所以是陪伴還是監視?”

碰的將長柄錘杵在地麵,史瓦妮颯爽微笑,“範格堡的葉奈法.不受歡迎的客人,就憑你在凱爾卓的作為,監視你理所當然,轟出島都不過份!

但,看在維克多.柯裏昂的麵子上,我是來提供幫助的,至少目前是這樣沒錯!”

嘴角桀驁上揚,女術士就要反唇相譏,但轉念一想,有史瓦妮在確實能省下許多麻煩……看在女兒的份上,她眨眨眼睛選擇默認。

……

三人離開海濱,很快抵達羅伏藤村,裏麵紛亂的情景從柵門外一目了然。

有人在清理環境,有人在蜷縮哭泣,還有更多人在廣場上,圍成一圈高聲禱告。

“我們到了。被移平的茅屋,無數嶄新的墳墓,肯定是這裏。”葉奈法說道。

傑洛特聲音低沉“他們似乎正在舉行追悼儀式,或許我們來的不是時候?”

“狂獵總是帶來死亡,打探他們的消息,任何時候都不合適;反過來說,任何時候都適合。弗蕾雅的女兒,你覺得呢?”

對女術士拋來的詢問,史瓦妮聳聳肩膀,“相信我,辛達家的人比你更想知道襲擊的真相。但現在不是適合的時候,異鄉人。

尊重我們的習俗,我們也會尊重你,我建議兩位找地方先等半小時,讓追悼儀式結束。

然後如果你們信任我,我會組織好長老和消息靈通的婦女,讓詢問更有效率。”

戰鬥司祭不卑不亢的陳述很有說服力,傑洛特搖搖頭沒有意見,看向葉奈法讓她作主,考慮兩秒鍾時間,女術士也頷首同意。

目送史瓦妮走遠,加入廣場祈禱的群眾,獵魔士壓低聲音,“真是讓人驚訝,我以為你從來不聽人說話的。”

女術士白眼斜睨,“怎麽可能…我一向熱衷良好溝通,隻是你的意見從來不值得采納。”

“嘖!妳可以再難相處一點。”

“你說的對。但你就是愛這樣的我,不是嗎?”

“……。”

……

轉眼時間來到中午,某棟沒有倒塌的房舍裏,史瓦妮.辛達陪同三位婦女進屋。

眾人分賓主落座好,當中最年長的婦女率先開口,“遠道而來的旅者,你們的來意我已經聽史瓦妮講過,兩位想知道什麽就問吧!”

代表發言的葉奈法,舉止落落大方,“親愛的姐妹們,在這個悲傷的時刻,感謝你們撥出時間。

首先我想知道,襲擊村莊的惡徒確實是狂獵嗎?”

“是真的……但很多人都不相信,我看你也不信。”比較年輕的女士搶答。

“你們看到護甲上結滿冰霜、騎乘骷髏馬的騎士?”

年長的婦女沉重回答:“沒錯,當時情況就像詩歌描述的末日戰爭,它們搭乘死人指甲做成的大船,衝到我們的岸上。

列夫大喊著要大家把小孩藏起來。

接著他們靠近,切開他的脖子。列夫還想說話,隻剩下嘶嘶的漏氣聲……我試著找人幫忙,想救下列夫,但到處都是屍體,好多好多。喬利、英格瓦和小奈琪……他們全都死了。”

屋裏響起壓抑的啜泣,是其他兩位婦女。

“狂獵往哪個方向離開?”葉奈法追問道。

“騎著冰和骨頭做成的馬,他們往海邊,穿過峽穀──”

“──夠了,我想可以到此為止,”史瓦妮柔聲打斷,“沒必要喚起她們的傷痛,兩位不是來尋找希裏的嗎?”

瞥了一眼戰鬥司祭,女術士沒有爭辯。

白狼.傑洛特微微欠身,“是這樣的,我們在找一名灰白頭發的年輕女子,她叫希裏,頭發灰白,綠色眼睛。”

“我們這裏沒有你形容的那個人……”中年婦女搖頭否定,“她可能葬身於此,但我不記得有埋葬灰發的年輕女郎,又或許我忘記了,這幾天埋葬的人實在太多。”

中年婦女是羅伏騰村的管理者,她說沒有見過,幾乎就代表希裏真的沒有出現,接著當老年婦女也搖頭表示沒有印象,葉奈法懊惱的雙手掩麵。

幸好就在此時,年輕女性不自信比劃眼角,“你說的叫希裏的人,臉頰這裏是不是有道疤?”

女術士頓時精神一振,“對!對!就是她,你知道她的下落?”

“不!我不知道她在哪裏。隻是襲擊發生前,我見過她一麵。當時她和‘窩囊廢’在馬棚裏說話。”

“窩囊廢!?……願他的靈魂不得安寧。”中年婦女低聲詛咒。

沒留意中年婦女的呢喃,葉奈法追問年輕女士,“親愛的,你還記得其他事嗎?什麽都可以。”

“我…隻記得她看起來很累……累極了。還有她的頭發是濕的。”

“好極了,現在我們知道她洗過澡。請繼續說。”

“很抱歉,或許史凱──”

“──窩囊廢。”中年婦女揚聲訂正。

“呃…對不起……是窩囊廢。很抱歉我知道隻有這些,或許他能告訴你們更多。”

“你說的這位窩囊廢,難道沒有名字?”傑洛特溫言詢問。

“本來是有的,但長老把他從族譜裏踢出去,”年輕的女性解釋,“現在這個人就相當於不存在。神聖的律法禁止任何人碰他,和他說話…甚至提起他的名字。”

“他怎麽會落到這種下場?”

“狂獵襲擊的時候,他懦弱地騎馬逃走!很多人都有看到。”

眾所周知,在史凱利傑群島,榮譽高於生命,失去榮譽的人沒有生存價值,在保衛家園時逃跑,理所當然會被剝奪一切。

傑洛特點頭表示理解,“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但既然他是唯一的線索,就算違反你們的習俗,我們還是想找他談談。”

“我沒有意見,但他沒辦法開口說話了,”中年婦女神情鄙夷的解釋,“那個可恥的逃亡者,被殺死在海濱,屍體任憑海鷗與烏鴉啄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