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張望,確定沒有其他人能發現,旅店老板壓低聲量若無其事,“聽著,可敬的先生,我並不想惹麻煩……”

“我像是來找麻煩的?你確定?”維克多笑容平靜,把喝空的酒杯向前推去,示意對方再倒一杯。

取出混濁的麥酒斟滿酒杯,旅館老板語氣謙卑,“別誤會,先生你當然不算,但你問的人—漢崔克,那個混蛋本身就是麻煩!”

“就在這裏,就我們三個人。給出他想要的情報,你會得到更多。”安古蘭掏出一小包克朗啪的放到桌上,撞擊聲音清脆悅耳。

一個動作勝過千言萬語,拉多維德輕易擊潰對方心裏防線。

“嘶......好吧,那拜托千萬不要讓人知道是我說的!”

“如你所言,漢崔克是個大麻煩,會有其他人關心他?”維克多嗤笑反問。

旅館老板點點頭,拿起杯子裝模作樣擦拭,“事實上還是有的,上個禮拜也有位狩魔獵人,在這裏問起漢崔克…當然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肯定是傑洛特!”安古蘭心知肚明,並沒有插話打斷對方。

“漢崔克是個奇怪的家夥,沒人知道他是從哪來的,也不知道為何要來這裏,他和一個寡婦在海瑟頓村同居,她的丈夫因為一小塊麵包而被刺死。”

說到這裏,老板的表情恐懼流露,聲音放得更低。

“而就在上個禮拜,狩魔獵人詢問的那天早上,海瑟頓被帶來寒霜的死亡騎士襲擊,現在那處已經化作死寂的廢墟,誰也不敢過去。”

老板陳述的煞有介事,但其實少女早就聽過預言,詢問隻是要那個村莊的具體名稱。因為先知隻記得劇情,記不起村名。

是以側臉確認維克多點頭,安古蘭把金幣往前一推,“很好,它是你的了,現在去廚房看看餐點,讓你妻子多加點香草,我們的食物最好物有所值!”

把錢袋收進懷裏,老板匆匆走進廚房。

吧台前剩下兩人,“因勢利導做的不錯,不過有個小小缺點,”狩魔獵人導師開始點評學徒剛剛的表演,“你掏錢的動作相當帥氣,有我的一半風采,但這回應該要更加隱蔽!

注意觀察你右側後方那一桌村民,其中滿口爛牙那個,他現在已經被你深深吸引。我敢賭一百克朗,如果逮到機會他很樂意把草叉戳進你背脊,搶走你的錢袋。

別一臉不服氣,如果我們不是兩人同行,在走出這間酒館時,很可能會發生流血事件。

千萬不要高估這群可憐人的道德水平!極端狀況下,迫不及待的暴民甚至不需要你走出去,就直接在這裏動手襲擊,事後把肇事責任全推給外地人挑釁。”

安古蘭粗黑濃密的眉毛上挑,襯托白眼詭異靈動,“我不介意把搶劫我的人全部幹掉!”

“你當然應該自衛,我沒有意見,但你可以避免局勢發展成那樣。

非必要的殺戮,會抹黑維瑟米爾他們的努力,不明所以的群眾隻會稱呼你十字路口的屠夫。

要知道狩魔獵人是個標簽。

你的個人行為將型塑群體予人的觀感,就是因為有貓派的同行,很多人認為狩魔獵人是殺手。

曾經我認為維瑟米爾推廣的中立態度很可笑。但是真正行走在外,我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很多時刻我都以中立為借口,回避我不願接受的請求。

而作為導師我告訴你,拒絕道德綁架,先從避開道德困境開始。”

安古蘭拉長臉,端起酒杯敬維克多,讓他暫時閉嘴。

……

一段時間過去。

就著豬肉喝著麥酒,倆人將將吃飽時,外麵忽然傳來噠噠馬蹄聲。

由遠而近,從頻率估計至少三十騎左右,蹄聲仿佛某種信號蔓延,酒店裏醉醺醺的村民們,紛紛像見鬼似的離開酒館,轉眼間酒吧裏隻剩下幻影旅團。

接著狩魔獵人們,聽到外麵廣場上,傳來粗野響亮的吼叫,“你們這些家夥都給我聽著,我是奧達爾中士派來的隊長沙福林,今晚為你們帶來烏鴉窩最新的行政命令!

所有人都注意聽好,隻要家裏有能產奶的牛,都必須在周末前將它帶到烏鴉窩。

周末之後,若我們在任何人的庭院裏看到乳牛,就會當場處以五十鞭,並將他的所有財產沒收。

而作為獎勵,若回報私藏乳牛,可以獲得一袋穀子作為報酬!”

外麵傳來一陣村民的喧嘩議論聲,但很快被製止。

“現在我們將替各位做例行安全檢查,防範尼弗迦德奸細潛伏到我們當中,如果有發現私藏糧食,為你好我們也會順便征收。”

接著他下令行動,隨之無數哭喊、哀告與咒罵聲,在十字路口此起彼伏。

安古蘭拉下眼瞼作個鬼臉,“你不用講我也知道,咱們就這麽看著,貿然插手狀況可能更糟。

況且三十個人為對手,就算獲勝也可能受傷。而一旦受傷,這群畏懼報複的農民,轉手就會把我們綁起來賣給血腥男爵!”

說完她手腳加快,把剩餘幾塊豬肉全部塞進嘴裏,鼓囊囊的臉頰就像倉鼠。

舉起右手拍拍額頭,維克多閉起眼睛,“雖然很想講總結精辟,我教的真是棒,但不知道為何居然有點難過。要具體描述此刻心情,大約就是感傷‘行俠仗義者的死亡’。”

“別又犯病,行俠仗義者沒死,隻是風險太高不值得!

道理你全都曉得,教訓我時一套一套的,偏偏總是要跟自己過不去?”塞滿食物,安古蘭口齒不清的吐嘈。

維克多一口飲盡麥酒,“我時刻保持自省,是不想太快被這個悲慘世界的殘忍所同化,這是我能作的最後倔強......”

他正打算用華麗辭藻,解釋人性的扭曲與道德的淪喪時,“砰!”的開門聲打斷談興。

三個正規軍裝扮的士兵,大馬金刀走進酒館,聽音辨識,那位沙福林隊長赫然包含其中。

接著腳步停頓,他們三人不約而同看向吧台前不尋常的存在――兩個身穿皮甲的旅行者,不論男女身後都背著兩柄劍,看起來就是一夥,而且相當不好惹。

又是狩魔獵人!?

想起上個禮拜遇見的白發,後來成為血腥男爵的座上賓,沙福林搖頭示意。

於是沒有人上前挑釁,他們選擇視若無睹,各自就座呼喚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