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波潘”的村長家,位在村莊東側的小丘頂,是一幢三層樓的獨棟洋館,鐵門鐵柵欄,前有花圃水池、後有家族墓園,周圍樹木環繞。

見到造物,維克多忍不住側頭瞥了鮑爾曼一眼,沒想到這個光頭,居住環境竟然這麽豪華?就算這裏是鄉下土地不值錢,這建築也不是村級幹部該有的規格。

不過當村長推開門後,少年就不再疑惑,因為背向門口站在大廳裏的,赫然是個身穿白袍的法師。

他正在欣賞布滿整個牆麵的壁畫,畫作主題一目了然:伊絲琳預言的白霜──萬物封凍的末日。

……

一段時間過去。

三樓的房間,此處家俱裝潢精美,尤其特別的是牆壁上用木條間隔,固定出一排排整齊的透明玻璃片。

顴骨微凸,中分卷發,戴著深色圓眼鏡,知名犯罪者教授端起酒杯,“所以阿紮,能不能告訴我,我們不走還留在這裏幹嘛?等那位來自維吉瑪的調查員上來跟我們一塊喝一杯?”。

對於這個諷刺,肌肉黝黑虯結,全身刺青打洞穿環的瑟瑞卡尼亞法師,喉嚨擠出兩聲低笑,“視情況而定,如果是有趣的人,一起喝一杯也不錯!”

接著門被推開,鷹勾鼻,眼睛狹長,身上套著件白袍的瘦小法師走進屋裏。

他的聲音有種讓人不舒服的高亢,“教授、阿紮,急著要走的話,留下第五卷《啟示錄》給我,你們現在就可以離開。”

阿紮.賈維德的唇環閃亮,通用語發音有濃厚的異域腔調,“算了吧!亞伯特,你為什麽要這麽著急呢?先跟我們講講這位王國調查員的事,他來幹嘛的?跟他談的怎樣?”

為自己開瓶新的紅酒,被稱作亞伯特的法師冷笑回應:“介紹信是新任拉.瓦雷第男爵.亞裏安寫的,讓他來調查樹林碎屍案。”

舉杯致意,接著他邁步走到牆壁前施法,招手讓阿紮與教授靠近。

法術引動訊號,玻璃片霧靄朦朧、影像浮現。

然後三人都能清楚見到,正在房間裏休息的維克多,不同片鏡片還可以提供不同的角度。

他金發分頭,藍色眼睛,背著一個行囊,身穿皮甲腰配鋼劍。

站在鏡牆前觀察片刻,教授先開口說道:“我不認識這個人,看瞳孔不是獵魔士,那天在凱爾莫罕也沒有見過他!”

畫麵中的維克多,從背包裏取出傳聲器,接著盤腿坐在**,開始對著話筒說話。

阿紮.賈維德,瑟瑞卡尼亞法師的眼神肅穆,仔細觀察少年的肌肉,“沒見過的陌生人,但他是個很優秀的戰士,比教授這種隻靠殘忍與卑鄙的家夥要強出太多!”

墨鏡掩飾底下,教授不滿的瞪了阿紮一眼,但什麽都沒說。

“嘿嘿嘿!”亞伯特的冷笑尖利刺耳,“你們不認識他沒關係,我認識他就可以了,他自稱叫做達文西,但是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能一眼就認出他是維克多.柯裏昂。”

教授的墨鏡炫出一片光亮,“維克多.柯裏昂,臉上四條刀痕的龍裔詩人?聽起來你對他印象深刻?”

亞伯特狹長的眼睛裏閃爍著憎恨,“狗屁的詩人,他其實是個貓派獵魔士學徒,去年我和五個同伴,接受摩恩的法爾維克伯爵雇用,要解決掉他。

我們設下陷阱、做好布置,以為自己是貓,但是最後結果我們差點全軍覆沒,隻有我一個人逃走,這是個非常機警的家夥,敏銳而且善於利用環境。”

端詳屏幕中的少年,阿紮摸摸下巴,“嗯…屏幕上看不出刀痕,他剛剛沒有認出你嗎?”

“當時臉上戴著麵罩,他可能早就已經忘記,但是我不會忘記的,我發過誓要讓他死得痛苦不堪。既然撞在我手裏,就是命運的安排,今天晚上正好用他來測試‘利卡’的威力!”

“利卡!?那是什麽東西?”教授不解的問道。

“第四卷《啟示錄》裏對某種生物起的名字。”阿紮雙手抱胸,蔑視的答道,“不用費心思研究,那是你這種傻瓜不會理解的世界,真正天才的發想。”

瞥見教授臉上的怒氣,亞伯特同樣漫不在乎,阿紮的話說的很對,很符合自己的想法。

法師咕嘟吞下半杯紅酒,“嗬嗬,能寫出《啟示錄》這種東西,‘海邊的英俊哥’是位真正為科學而獻身的賢達。可以的話,真希望能夠見英俊哥一麵,若能夠聆聽他的教誨,肯定是無上的幸福。”

注視阿紮.賈維德,他接著問道:“你那邊進行的怎麽樣?套出英俊哥名字了嗎?”

“快了!那個愚蠢的獵魔士還沒有發現我的偽裝,我正利用他打開郊外的法師塔,裏麵有阿祖烈手稿的最後一部分,可以徹底補完我們缺少的文獻。”

亞伯特認可的點頭,接著伸手指著屏幕,“他在使用‘傳聲器’與人對話,這是種古老的器械,可用來遠端通訊,隻有法師能夠充能使用。站在維克多背後的,應該是某位皇室顧問,特莉絲.梅莉葛德或者凱拉.梅茲。”

“我們不能曝露在女術士麵前,皇室顧問可以直接找到國王,讓她報告上去會產生很大麻煩。”

“別擔心,晚上我會切斷通訊方式與傳送門通道,調查員維克多是絕對逃不掉的。”

阿紮.賈維德:“那我今晚就留下來,欣賞你這段時間的工作成果,我們也可以互相印證對啟示錄的理解。”

“啊,很好的提議,我滿懷期待!”亞伯特頷首。

……

一樓的房間裏,被安排到溫暖舒適的房間,維克多從背後行囊取出傳聲器,估計時間也差不多,他盤腿坐到**。

“測試,測試,米開朗基羅有聽到嗎?這裏是達文西在呼叫。”

遠在維吉瑪,剛剛結束與國王的交談,回到房間收到留言的凱拉搖搖頭,威克可真是不依不饒,堅定不移地選用代號傳訊,還每天更換,也不知他哪來那麽多怪名字。

無語的她開啟話筒回話,“文西!文西!這裏是基羅,訊息清楚,聽到請回到。”

“……抱歉,請你叫我的全名,達文西!”聽筒裏傳出他的聲音。

眨眨眼睛,凱拉懷疑自己聽錯,但她明顯從聲音感受到某種微妙的怨念,對方是認真希望自己稱呼他的代號全名。

盡管不明白原因,但既然維克多會在意,那就沒什麽好講的,“好的,文西!沒問題,文西!”

“……,隨便你吧基羅。今天的遠端課程你能不能跟我說說,法師的傳送門究竟是怎麽運作的?為什麽有時候可以憑空開門,有時候又需要魔力來源支持?”

達文西直接放棄與米開朗基羅爭辯,反正她不可能知曉真實原因,很快就會忘記,還是節省時間進行遠端課程比較有意義。

關於傳送門之謎,這個問題困擾維克多很長時間,玩遊戲的時候,總是看法師們隨意開門自由穿梭。

但實際來到這個世界,從文獻上得知有‘法術印記’這種東西,而既然需要定位座標,那就意謂著傳送不是完全隨意。

可是傳送門到底是怎麽運作?他仍然霧裏看花。

比方不久前的凱爾莫罕之戰,瑟瑞卡尼亞的那個神秘法師,需要調和魔力之環,才能開門把整間實驗室搬空。可是等到特莉絲要回轉維吉瑪的時候,卻又直接開門就走。

中間的差異到底在哪裏?上述這些都是法師的秘密,書籍上不會有的知識,還好自己現在有個顧問可以指點迷津。

而察覺到達文西放棄爭辯,米開朗基羅無趣的扁扁嘴,與其進行那些枯燥的遠端課程,女術士比較喜歡與少年聊天。

來自瑟瑞卡尼亞以東,貝爾鎮獨特的幽默感,對她而言未必好笑,但肯定很新鮮。

然而約定就是約定,所以凱拉的聲音死氣沉沉。

“聽著,用傻瓜也能理解的方式來說,世界上到處充斥著魔力,或者說混沌能量,而魔法就是讓混沌能量屈從於自身意誌的藝術。

開啟傳送門的消耗需要從周圍調用魔力,維持也是,所以嚴格來說,所有的傳送門都是需要準備的,看起來瞬發的傳送,不過是溝通技巧高明所以快速,或者事先就與環境周邊魔力共鳴。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這種與眾不同的存在,就是‘源術士’,他們自身就是魔法的源泉……”

……

夜晚用餐的時後。維克多沒有見到主人亞伯特,負責招呼自己的人是鮑爾曼。

不過維克多並沒有在意。他正在反芻下午學習到的知識。研究魔法與獵魔士的法印間的互通之處,兩者都能用簡單的手勢,透過消耗精力,驅動特定的效果。

用餐完畢後他也沒有多想,回到房間就準備就寢休息,但是直到躺下後,他卻感覺到隱隱有種不安盤旋,自己似乎遺忘了些什麽,那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被想起來。

先前都在考慮其他的事情,沒有在意,但此刻夜闌人靜,那種不安格外清晰,意謂著危險正在逼近。

從**翻身起來,維克多正坐冥想,開始在腦中翻閱今天一天的遭遇片段。

早上進入到村莊,采買土產。

接著會晤沒有頭發,沒有眉毛,沒有胡須的壯漢村長鮑爾曼先生。

再到宅邸碰到鷹勾鼻,眼睛狹長的豪宅主人,白袍法師亞伯特。

等等……狹長的眼睛!?

沉睡的記憶被猛然喚醒,有些東西沒有忘記,隻是一時想不起來。月光高台,那雙狹長眼睛裏的鮮明恨意,與那個割喉的手勢。

毛骨悚然!雖然他沒有像偵探小說那樣,一下子串起所有蛛絲馬跡,但可以肯定的是繼續留在這裏就是給別人謀害的機會,少年立刻起身開始披掛武裝。

抬手按下傳聲器,維克多嚐試呼喚凱拉,但裏麵卻隻有沙沙的噪音傳出。

不出所料,通訊已經被切斷,那麽定位傳送就更是絕無可能。

從行囊中拿出草藥包斜背,將傳聲器與行囊都收進包裏,既然掉落陷阱,就沒有再藏牌的理由。

那麽問題來了,襲擊自己的會是什麽東西?

輕輕推開房門,少年注意到曾經燈火通明的洋館,現在一片漆黑,耳畔隱約飄過嘰呀嘶吼,還有啪噠啪噠的爬行聲。

抽出烈焰之擊,維克多輕彈劍鍔,讓火光熊熊閃耀,然後他在天花板看到一隻“利卡”……,它就趴在那裏,外表特征為渾身無毛,退化的眼睛上殘餘不少破壞性刀痕、手指關節粗大且進化為利爪、大腦直接暴露在外、長長的舌頭從上垂落……!

目睹怪物的外觀,維克多有一種嘔吐的衝動,因為他能夠清楚想象,所謂的利卡是怎麽樣製造出來的。

近似人類的怪物,少年過去殺過不少,譬如水鬼,食屍鬼,腐食魔,女海妖。

他們外觀不約而同都有些接近人類的地方。但與此同時,又有某些決定性的不同。比如水鬼的鰓、食屍鬼的構造、腐食魔的體液或是女海妖的下肢,都可以讓人清晰的分辨差異。

但是利卡……這個怪物身上所有的構造,都可以在原本的人體上,找到相對應的部份,遠遠觀察就像是被剝去表皮的人類。

推到很高頻率的新陳代謝,讓他的手爪鋒利無匹,曝露在外的腦部就是他的弱點。

倘若今天換作是別人,不了解利卡、或者稱之為舔食者這種生物的特性。可能會在慌亂中發出聲音,接著遭受狂風暴雨的攻擊。但是維克多早就心裏有數,從走出房間看到一片黑暗的時候,就有所預感。

到此為止,他已經完全可以斷言,接下來他腦中所有最惡劣的想象,都將一一實現,利卡隻不過是個開始。

腦中這麽思索,維克多沉著走到一個比較接近怪物的距離。敲擊劍鍔熄滅烈焰,隻靠著窗外星月淡淡的微光辨識。

屈指一彈,一枚克朗掉落在他前方不遠處。

接著聽到聲音,天花板的利卡飛撲而下,利爪揮出勁風,尖端嚓的硬生生刺進拉多維德側臉。

真是恐怖的力量,維克多想著,腳下開始繞背,他要從背後靠近怪物。

“迷惘”會讓人變“軟弱”,對付利卡的正確手段其實不難,隻要慢慢的、慢慢的移動,無聲無息的移動,注意腳下不能踏到異物。

保持安靜,更加安靜。

就定位後,注視茫然爬行的利卡,烈焰之擊在沉默中,以超緩慢的速度移動,直到貼近瞬間,像猛獸一樣的爆發,將這家夥的腦部狠狠釘在地上。

宰了他!

凶戾的狂吼刺耳炸響,怪物瘋狂揮舞手爪,卻不能攻擊到後背,完成攻擊的少年退開幾步,坐等怪物死去。

當吼聲逐漸微弱,終至無聲,他上前拔出鋼劍,結束利卡的痛苦。

……

現在可以肯定的事實,那位叫做亞伯特的法師,與搶劫凱爾默罕的人同夥。

而這個事實衍生出一好一壞兩個消息,壞消息是恐怕不止這隻,他已經製造出更多實驗品;而好消息是,維克多下定決心要幹掉他。

就決定是你了!亞伯特!

少年從來沒有一刻這麽想要抹殺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