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嗎?”薛寒淩仔細替小姑娘擦臉,好半天才把她臉上的泥巴擦幹淨,隻是濺在鬢發間的泥漬就隻能等回峰再清洗了。

林深則遞了一杯蜂蜜水安慰蒲葦。畢竟這小姑娘可是一直在幫助他。

城北南哼了一聲,轉過身繼續之乎者也,也不知道明明是這樣一個暴脾氣的家夥,怎麽就偏愛嫻靜明理的‘顏如玉,黃金屋’。

“唔,沒事。”小姑娘揉了揉眼睛還挺懵,小花貓一隻很有些嬌憨。雖然城北南朝他們扔了泥巴,可泥巴並沒有糊到眼睛鼻子和嘴巴裏,可見隻是虛招嚇嚇他們。

她疊好小手帕,鄭重告訴寒淩夫子自己一定會洗幹淨後還給他,隨即檢查自己的靈感小本本。

隻見小本本剛才奮筆勤書的那頁已經濺上了泥點點,尤其是關鍵的地方髒兮兮的,字跡渾濁到模糊不清,很難知道記錄什麽了。

蒲葦嘴一撅,汪的一聲差點嚎出來。本來今天才得到的新靈感,它就那麽沒了?!

我那麽大一個靈感呢?!

薛寒淩同林深正襟危坐,此時瞟到蒲葦一副哀痛欲絕的小表情,還怔了一下。

這小姑娘……錢丟了?聯想到玄清門弟子及師兄丟了靈石的表情,薛寒淩覺得世間最大的悲哀莫過於此。

麽的錢。

下課後,蒲葦一個沒忍住,埋首在自己的小本本就開始嚎。

薛寒淩再次被嚇到,趕緊用小眼神詢問林深怎麽回事。

這哭得也太難聽了,師兄以前養的鴨子被宰叫的也沒這麽慘啊。

林深也給薛寒淩倒了杯蜂蜜水,慢慢開口解釋道:“那小本本是她的命……”

不知為何,薛寒淩想到了自己發牢騷的小本本,他向來是個喜怒不行於色的人,所以有什麽值得記住和吐槽的事情,他都會在小本本上肆意揮霍。

……所以,那也是自己的命。薛寒淩不動聲色捂緊了自己的儲物袋,雙眸中閃爍的意味非常精彩。

不過麵上自然是平淡沒有任何表情的。林深替他理了理散落的鬢發,繼續說道:“弟子聽說蒲葦是靠寫小話本賺錢養自己…筆名是什麽‘百曉生’?所以丟失了初稿才會那麽難過吧。”

聞言,薛寒淩差點被自己嘴裏的蜂蜜水噎住。

百,百曉生?!薛小鳥大驚失色,恐慌的小眼神移動到蒲葦的身上,轉眼卻發現,蒲葦也在盯著自己。

不,應該是在盯著自己,和林深。

小姑娘眼眶紅紅的,一看就是剛才哭的極狠,但是那閃爍的綠光和快要和太陽肩並肩的嘴角,無一不是在告訴薛寒淩,她此刻心情很好,甚至好到詭異。

薛寒淩將手中的水杯移動到林深的背後,小姑娘的視線便跟著水杯移動,仿佛餓狼盯上了渾身是肉的獵物。

這眼神著實有些許恐怖。默默收回水杯,薛寒淩心中那叫一個百轉千回。

論最喜歡的寫手是自己的師侄這可怎麽破?!該要簽名還是仗著自己師叔的身份要挾師侄提前給他看稿子?!

林深看著小鳳凰眼中的火焰越長越烈,嘴裏的疑惑都快吐出來了。

師尊,您為什麽隻看著蒲葦,不看看弟子呢?弟子可是一直在看著您啊……

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下課的時間已經過去,城北南將手中的戒尺一拍,‘pia’的一聲,所有弟子霜打的蘿卜一樣,灰溜溜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端坐,雙目平視前方,不敢再有任何小動作。

無他,這位老師實在是嚴格!而且時不時就喜歡抽人起來回答問題,若是沒有懲罰還好,可三次答不上來就要被扔在外麵去罰站呀!

白水罰站可是少了半年的靈石,他們要是被罰站了,鬼知道還會不會有其他懲罰等著他們呢!

比起看熱鬧,那肯定還是錢錢比較重要。

沒錯,玄清門的修士就是如此的耿直。

薛寒淩默默將桌麵上的書展開,一左一右給兩位心思不在課堂的家夥擺好。

“好好上課。”輕輕敲了敲課桌,兩人沒由來感覺到身體一陣寒冷。

蒲葦捧著書快要自閉了,林深也一樣。

他們這些家夥啊,最不習慣這些一口一個的之乎者也了——倒也不是不願意聽,隻是聽著聽著就容易厥過去。

無論是魔,還是修士,在接受枯燥的教化時,都難得達到了一致。

如果是薛寒淩那樣寓教於樂,說不定大家聽的就認真多了。可惜,這位完全當他們是大學士,說話都是古文不帶嘴瓢的。

‘pia’一聲,薛寒淩又拍了拍兩神情恍惚的家夥,眼一橫,讓他們認真聽課別再開小差。

這可比修煉的時候簡單多了,你們可別煩惱啦。

課程逐漸深入,講台上的人冗長而平和的誦經,薛寒淩迷迷糊糊,隻得伸手撐著自己的臉,以防一個不小心磕到桌上。

可把林深擔心到不行,眼神就跟著他的小腦袋一上一下,生怕他一不小心磕桌子上磕傷了。

此時,閑來無事的玄音子突發奇想,收斂氣息小心翼翼靠近後門,在眾人一無所知的迷茫之中,輕輕將後門推開了一條可供目視的縫。

大家都有在認真上課呢。嗯?怎麽有個打瞌睡的?

如芒在背,感覺不太對勁的薛寒淩努力撐開眼皮,扭頭對上了玄音子略帶狡黠的一隻眼。

那眼烏黑深邃,在漆黑的門縫中透露著一種難以言明的猙獰。

小鳳凰渾渾噩噩的頭頂仿佛瞬間被澆了一盆涼水,透心涼的涼氣入肺,嚇得他差點‘嘰’了好大一聲。

隱藏的鳳翎也被嚇到立了起來。

林深‘蹭’一下伸手把那幾根軟乎乎的小毛翎摁了下去,動作迅雷不及掩耳,生怕被別人看見!

蒲葦隻感覺一陣風從她耳邊擦過。

其他人雙眼大睜,隻是意識已經不知道神遊在哪裏去了,一時半會兒,還真沒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而城北南顯然太入神,也沒注意到台下的風起雲湧。

隻有玄音子,悄然瞥見那小毛翎站起來時差點跟著嘰的一聲叫出來……任哪個大能屏息凝神自處一地,抱著不會被發現的心態窺視,結果被正在窺視的人發現了,不被嚇著才怪!

而且他不知道那是薛寒淩啊!瞧把孩子嚇得,‘呆毛’都豎起來了!

不過也還好是薛寒淩,不然還以為哪個弟子隱藏實力呢——恰好玄清門內部的叛徒還沒有抓到。

林深回頭,結果正對上了緩過神繼續探頭探腦的某位大佬。

“……”心中歎氣,林深隨手將火靈珠塞到了小鳳凰的手裏。

先安撫安撫這隻受驚嚇的小家夥吧…玄音子估摸也是這幾天沒有休息好,眼下青黑,麵色枯朽,也難怪小師尊會被嚇到。

玄音子唉聲歎氣這法子不行後,悄無聲息再次帶上了門,背影黯然。

做掌門難,做夫子更難啊。

兩節‘國文’課後,所有的弟子臉上都透露著迷茫,他們仿佛看見不久的將來自己的靈石被克扣到一幹二淨。

太難了,那是什麽天書嗎?

就連一生自詡從未停下過腳步的林深,扶額也是一籌莫展。

愁死了,怎麽都看不懂。雖說不在乎那點靈石,可小鳳凰就自己這一個徒弟,最後考砸了不也還是丟的他的臉。

“怎麽了?”這一室的寂靜,終究還是喚醒了薛寒淩迷迷糊糊的‘良心’。

一室寂靜,空氣中落針可聞,大家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聲音,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智熄’狀態。

‘哇’的一聲,蒲葦一個竄地,抱住了薛寒淩的腿,眼淚汪汪就開始嚎:“夫子!我們聽不懂啊!!!嗚嗚嗚,城師叔是在說天書嗎?!”

那一大堆之乎者也就算了?!為啥子他說話還是蜀州的口音啊!

呸!自己怎麽也說起了蜀州話!

回憶了一下從前城北南是如何教他的,薛寒淩慈愛地摸了摸手下的狗頭。

“下節課為師教你們吧。”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靜自持,可眾人像是看見了救星,眼睛裏的晦暗星光都被點燃了。

林深鬆了一口氣,將自己的課本遞給了薛寒淩——薛寒淩本來就不是教授國文的,自然沒有教材。

關鍵是他一眼也不想看這玩意兒了。

薛寒淩翻了兩篇,書裏麵除了字,比自家徒弟的臉還幹淨,如此一來,心裏也大概是有數了。

的確是是城北南師兄精心準備的‘國文’大禮包,比起當年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眾人殷切的目光下,薛寒淩施施然走上了講台,為大家講解課文。

他的聲音又好聽又溫柔,如淳淳流水滋潤心田,弟子們捧臉迷醉,隻覺得自己就要沉醉在這美好的聲音裏,一醉不醒。

而薛寒淩邊講邊思考,這本書中的文章多為古文,並無翻譯,甚至連最基本的注釋都沒有,弟子們兢兢業業苦苦修行,很多不常見的字詞理解不了也是應該的。

於是他便從最開始的翻譯理解和作者生平開始講,這樣一來,枯燥的課文至少就能讀通了。

理不理解那就是學生們自己的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