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凝視著薛寒淩一步一步回到現世,視線都不帶轉移的。直到那背影完全消失在真實之境後,渺渺頷首斟酌了半晌,落寞地呢喃:“我隻是喜歡他們,想和他們一樣,難道這樣也不行麽……”那聲音極小,小到一直看向出口的男人也察覺不了,還未等他說些什麽,便又聽渺渺道:“我不插手了,就看看好吧?”
渺渺的聲音很溫柔,卻也無助。同他共同成長的男人哪裏能聽得這樣脆弱的請求,歎息著別過了頭,不忍再看‘它’。
算是答應了‘它’的請求。
渺渺這才露出一如既往溫柔的微笑。他挪動身子靠近了水境,偷偷地看著。心說正是因為如此,薛寒淩…不,或許是憫漠,才會因此而誕生,那是自己的半身,能夠替自己看看美好的山海,而不是像自己一般被禁錮著。半跪著有些累了,渺渺動了動腳腕子,長長的鎖鏈發出叮當叮當清脆的聲響。
‘它’被人鎖在了這裏,理由隻是不聽話。
男人再歎了一口氣,薅了薅如今矮墩墩地渺渺的頭發,小聲勸解道:“你認個錯,主人就不會關著你了。”
渺渺是十方世界中上三界中山海界所誕生的意識體,早已不知存世多少年,也許是因為山海界本身比較溫和,所以就連渺渺的脾氣也十分溫和,也正是因為這份溫和,使得渺渺擁有了比他們更加完整的感情。
所以一開始,男人甚至是無法理解渺渺的所作所為,‘它’太愛那個世界了,愛到願意分出自己的力量培育古神,愛到願意剝離自己的靈魂的一半,成就另一個半身。渺渺能透過那個半身看到山海界發生的一切,可正是因為如此,‘它’長久地睡眠著,好似永遠不會醒來。
十方世界的主人最是偏愛‘它’,卻也不能放縱‘它’一而再再而三犯錯,因此將‘它’關進了真實之境裏,想要借此封閉‘它’與山海界的聯係。
可誰曾想還有一個薛寒淩呢。
男人走到水鏡之旁,這便是自己同渺渺的秘密了,這個水鏡,就連主人也察覺不到。隻是心頭百般洶湧難以遏製,原本自己是感覺到渺渺醒來第一時間趕過來了,誰知渺渺醒是醒來了,可他的身體,卻因為長久的無意識消耗縮減成為小小的少年。長此以往,渺渺一定會受到重創。
男人本以為渺渺被關著的歲月,靈魂應當被修複了不少,可誰知……這件事不能再瞞下去,渺渺隕落是誰也不願意看到的結果,他甚至希望渺渺不要再這樣倔。
至少十方世界的主人會遏製‘它’體內流失的生命。
渺渺搖了搖頭,自己從來沒有錯,錯的明明是他。
男人深知渺渺表麵溫柔,卻是說一不二的德行,說罷也不再勸。剛眨了下眼,渺渺扶住的指尖已經隱隱褪色至半透明,驚愕一時再仔細一看,渺渺的手還是一如既往的光滑細膩。
應該是自己看錯了,男人心說,渺渺一向被主人照顧得很好,即使被關在真實之境的深處。
可任由他們怎麽想也不會知道,渺渺半夢半醒,從未真正陷入沉眠。這一次從長久的睡眠中醒過來,更是點亮了那顆名為‘時間’的星星,隻為了給誕生自己的,最愛的山海界的一切,一個從頭再來的機會。
甚至向林深討取得魔神神格也隻是暫時收在玄清門,等待林深再度成為魔神的那一天,再還給他。
渺渺從未向山海界的人們收取一分一毫。
眼看探望的時間就快要到了,男人也不再多勸,留下一句好自為之轉身走出了真實之境。
渺渺這才分心凝望了消逝的背影,自己也不是不能跑路,可十方世界的主人一定會用山海界,甚至是‘它們’的性命威脅自己。
畢竟自己才是十方世界中第一個誕生的意識體,他應該會很擔心失去那個位置吧。
離開的男人擰眉,他這是要趕回去打報告呢,若是沒能及時匯報樂樂的動向惹那位生氣了,‘它們’可承擔不起後果…真是卑微打工人,男人心頭梗地要死,卻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總有一天打工人也會反抗。
水紋徹底合攏,這一片真實之境再次恢複到從前的寂靜,誰也沒有來過,誰也不會來。渺渺回首趴在水鏡旁翹首以盼,凝望水鏡中那向往,卻遙不可及的世界。
‘它’不過是一片虛妄,皆由世人所想,如今山河寂滅,又怎能作壁上觀。
‘它’早就已經感覺到了,向那位主人說了那麽多次,得到的答案永遠都是‘不行’,這樣一想才是真正的難過。
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吧。渺渺屏息凝神,繼續凝望下界。
眼神無比溫柔。
薛寒淩回到現世,現世也不過才過了幾個瞬息,睜開眼,心中那陣悸動依舊難消。他能感覺到自己修為的桎梏鬆動兩下便坍塌,並且被不知名的力量強行提升了兩個境界,總而言之,如今的他身負合體期的修為,實力深不可測。
而這一切,都是真實之境中的‘它’給予自己的。
再加上源源不斷的生命之力,薛寒淩如今已有神助,靈力之雪不再緩慢裹挾即將爆炸的結晶,而是隨著飛漲的靈力迅疾覆蓋,霎時猶如雪崩下野,不過幾個瞬息便包裹了整個結晶。
總算包裹住了,薛寒淩這才鬆了口氣,接下來的震**不在算是大事,如此可以分心,問身邊不知何時被喚醒的曦夕:“曦夕…你們,見過他麽?”
見過誰?曦夕不太明白薛寒淩是什麽意思,歪頭詢問他:“寶寶你說的是誰?”
“?”才剛醒來就叫上寶寶了?薛寒淩眨巴眨巴眼,懶得計較這個問題,繼續道,“就是,‘它’。”
曦夕睜大眼,原來說的是‘它’嗎?
啊…可這好像已經是很久遠之前的事情了。曦夕垂眼,記憶中的‘它’總是穿著一身不太符合他們審美的衣裳,坐在小馬紮上雙手哼哧哼哧,一顆不提供地雕刻著小小的人形。而每當一個人形被完成,‘它’就會親吻那個人形,下一瞬,小小的人形就擁有了生命。
擁有生命的它們會輕輕回‘它’一個吻,活動活動身子蹣跚著落地。那時,就連靈魂都會被補缺完整,身體也變成人類溫暖真實的身體,被憫漠引導著,牽手走到那片淨土。
上天京。
可是‘它’隻雕刻了七七四十九個人形就不見了,曦夕也隻在誕生之時見過他一次。
曦夕記得自己回吻‘它’的臉頰時,‘它’輕輕地笑了笑,那樣小的微笑,其中蘊含的卻是滿分的喜悅——總而言之,那是一個十分溫柔的男子,穿著奇裝異服,一頭黑色的短碎發,那之下卻偏偏是一雙翠綠的眼睛。
“見過呢。”曦夕很懷念,其實他們這些古神並非傳說中由‘它’創造,倒不如說是‘它’給了他們身體才比較準確。即便如此,他們依舊感激不已,“剛剛誕生的時候見過一次,後來便不曾再見過了…依稀記得很溫柔,有一雙翡翠般的眼睛,像是西方的精靈。”
跟隨曦夕的記憶,薛寒淩腦中也對‘它’有了一個更加深刻的認識,尤其是再想起那狡黠可愛的笑,還有彎彎如明月的眼,總是十分親切。
“是這樣麽……”薛寒淩微笑,曦夕的印象一點兒沒錯,‘它’確實很像是精靈,且相當俏皮可愛,哪怕隻相處了幾個瞬息亦十分親切。隻是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能夠再見到‘它’,“不說這個了,剛剛,‘它’告訴我,有東西要下來了。”
林深壓下胸腔中奇怪的酸意,聞言回頭,“什麽東西?”
見他如今一臉正經沒有絲毫被拆穿的自覺,薛寒淩眼角一抽,笑著回應:“我不知道呢…不過猜想就是那些髒東西了吧,或許還有偽神什麽的,感覺不太好,得讓修士們都過來。”
說完,便歪著頭去看半空中那雪白一坨的情況了。
在高層結晶沒有自爆以前,誰也不能放鬆警惕。
林深呐呐著回過了頭,撓撓後頸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可薛寒淩看起來明明就很溫柔。他沒有多想,闔眼開啟靈識便傳訊玄雅速領人至郊邊,有事需要他們幫忙。
隻有玄之子敏銳察覺到了不對勁,兩隻漂亮的眼睛左轉轉右轉轉,跳舞似的。
寶寶…好像有一點點生氣了?可這情況,為什麽會生氣呢?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大事解決他也可以休息一會兒了,玄之子鬆開緊攥薛寒淩的手,屏息調息。
靈力實在消耗太多,再不抓緊調息恐怕會出問題。懶得多想,玄之子捕捉曦夕指尖溢散的生命之力,力圖最快速度溫養自己的靈根,恢複實力。
被玄之子鬆開手,薛寒淩還怔怔了兩秒,可隻要一想到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身邊,就又堅定了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