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偽神沒有來自凡人的信仰之力,可以說還能算作是神全靠自身的修為死撐,徒有其表也不為過。也正因為如此,為了不消耗更多的修為和盡可能維持上天京運轉,他們選擇了沉睡——可這最多也就睡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被驟然抽走的兩分神力驚醒。
這是誰又罵了他們?就不怕形神俱滅麽?驚醒的一瞬間,所有的偽都如此想到。
上天京所設置的雷陣用於天罰,也就是懲罰詆毀他們的山海界凡人。而雷陣的力量來源,是每一個身處上天京的神所擁有的神力,以往知曉他們好歹是神,即使看不慣也甚少有人辱罵他們,且他們初登上天京自身神力還算豐沛,所以就算是被雷陣抽走一絲也沒有關係。今日不同往日,他們再也不能自行匯聚靈力轉化為神力,所以體內神力可以說是用一點少一點。
早知當時就不逞能了啊,被罵兩句又怎麽樣。偽神無奈翻了個身,腦子裏愈發混沌了。
自從神皇下令將黑霧放下界,他們的好日子就來了兩天。剛放鬆警惕以為會好一點,壓抑許久的黑霧噴湧而出——原來籠罩上天京的黑霧隻是九牛一毛。而且隨著黑霧的噴湧,它們愈發緊實,時刻流竄上天京仿佛監視他們,隻要任一神明踏出上天京一步,就會被成團的黑霧迎麵而上,吞噬殆盡。
而被吞噬的神無影無蹤,他們再也沒有回來過,沒人知道黑霧通向哪裏,他們是死是活,隻有神殿中的燭火微微搖曳,隨時都有熄滅的危險。
因此,為了躲避無處不在的黑霧,他們隻能在神識中交談——誰知道哪天黑霧就突破上天京的最後一層神光了,躲屋子裏眼不見為淨才好。
這也是他們最後的倚仗,這神光能驅散黑霧,免去上天京被完全侵害。
“到底怎麽回事啊!?”被抽走神力的女神驚叫一聲,衝到梳妝台前觀察自己的容顏,怔愣半晌不由發出一聲尖叫,銅鏡中的自己又蒼老了兩分,皺紋蔓延老態畢露,一點兒不複從前的年輕靚麗。
竟然是連自身的相貌都維持不了了。
“唉,唉。”上一次勸他們不要將黑霧放下界的老人隻剩歎氣,這還不如不放黑霧下去呢,連著這麽多天的雷霆不斷,是個人都知道下界怨氣有多重。
尤其是剛才那道紫雷,不知罵的有多凶才會如此。
如今他們也總算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別慌,”神皇的聲音響起,很顯然他也察覺到了下天京的變化,這一連番打擊令他難掩疲憊——他自己被抽走的神力最多,可又有什麽辦法呢,做都做了,“我們得尋找出上天京的路,這裏不能呆了。”
“找什麽路啊!”一把推倒梳妝台,女神捂臉哭的稀裏嘩啦。當時要不是為了美貌,誰會跟著他們上天做這勞什子神,凡間有親人有朋友不好嗎,“你們放那些黑霧下去做什麽?!如今那群凡人怨聲載道,我們卻連人間是什麽模樣都看不清!”女神說的咬牙切齒,本以為做神便能逍遙自在,結果連做人都不如!
原來黑霧不僅遮擋了出去的路,還順帶遮掩了天機,他們現如今就是一群被圍困的困獸,沉睡守著最後這一隅之地。
可神光越來越微弱,上天京整日整日籠罩在黑霧之中,到了那一天,一切都會破滅。
似乎想到了自己悲慘的結果,神識裏的哭聲越來越響,許多心態不好的神也跟著啜泣起來,哭泣聲與悲哀連綿不絕,連帶所有神心情都不好了起來——他們成為神本是為了享福,誰知福沒享到,還被上天京留下的坑坑得死去活來。
凡事都需要付出代價,這難道就是他們不被認同所付出的代價麽?
“哭什麽哭!”神皇實在聽得煩躁,毫無起伏的言語冷到滲人。神識中啜泣的聲音小了許多,可他們的怨氣依舊隨著不小的喘息聲吐露,“既然當時做了,就要承擔後果。這是我們需要付出的代價,可這代價……”
未免也太高了……他們這種神若是死了,定然是形神俱滅,連魂魄的的渣渣也一分不留。
因為他們弑神。
想到如此,如今隻能孤注一擲,或許回到山海界還能有機會。眾神心情平複,他們弑神,除了聲譽外終究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如今這代價…其實不算什麽。
本以為會被‘它’處罰,誰知逃過一劫,可世間因果循環,隻要還身處這個世界,就始終逃脫不得。
等神識鏈接中再無粗重呼吸,神皇這才開口說道:“孤會想辦法,希望眾仙家祝孤一臂之力,為一齊逃出生天出力。”
眾神唯唯諾諾應了。心裏的小算盤一點兒不少。
若是能回到山海界……
薛寒淩同林深姍姍來遲,早在第一道雷聲響起時他們就反應到這是神罰之雷。可惜神罰落下的位置太過偏僻,偏僻到薛寒淩杵在這兒,一時半會兒真就想不起來這裏是哪裏。
“有點兒眼熟……”巡視四方,後山常年都是一個樣,至多也就是樹木長高了幾尺幾丈,綠草鮮花換了一波一波——可這片地方綠草如蔭,花朵層層疊疊,就連樹木的葉片兒都比其它地方的翠綠一點兒,更讓他確定,“我以前來過。”
因為太顯眼了。
林深眨眼轉化魔瞳,魔瞳中的景象證實這裏確實與眾不同,但與眾不同在哪裏,他一時半會兒確實看不大出來。
好像是多了一種人間沒有的顏色……
眨了眨眼睛,薛寒淩指向一處被藤曼遮擋住的小山丘,喚林深和自己一起過去探探。
記憶模模糊糊,但始終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指引自己,一步步靠近,綠色的光點仿佛飛燕衝破雲霄,薛寒淩終於想起來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花神曦夕的埋骨之地,也是自己拿走那罄竹之書的地方——可是花神曦夕的埋骨之地並非在後山,它應該是在自己幼年時躲躲藏藏生存的那片山野才對。
曦和慢步靠近,手指撫摸過身旁充滿生命力的樹幹,似乎透過樹幹感覺到了生命的催生,發芽,成長,再到綠樹成蔭,這一漫長而浪漫的過程令他心生感歎:“從你帶走她給你的生命之力時,她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你了。”
雖說表麵上好像是自己第一個認出了薛寒淩是憫漠殘魂凝聚的孩子,但實際上,曦夕那丫頭卻早在見到步履蹣跚,到處躲藏從未睡過好覺的小孩兒時,就已經知道那是憫漠了吧。
而曦夕怎麽會忍心讓自己最喜歡的人顛沛流離?哪怕她什麽也不知道。
不愧發過誓永遠做憫漠,薛寒淩跟屁蟲的女人,曦和心說曦夕這家夥循著味兒估計都能尋到薛寒淩。
薛寒淩顯然是沒有想到曦夕會是自己的跟屁蟲,走到哪跟到哪。一骨碌從林深懷裏跳下來,這一下,藤曼之後傳來的喜悅之情簡直到了一種離譜的地步。伸手欲拂開拖到地麵藤曼,而當他的指尖剛觸碰到那翠綠的枝條,藤曼便‘嗖嗖嗖’開出了白色兒打卷兒的花花,還自個兒撩窗簾兒似的把自己撩了上去。
就差沒寫著‘歡迎光臨’了。
“……”丟人。曦和看到暗自磨牙,曦夕這家夥簡直了。從前纏憫漠時就是死也不放手,也是憫漠脾氣好才沒收拾這小熊孩子——如今人憫漠換了個殼子,有了七情六欲,還擁有了自己的愛人,你這死丫頭還敢舞到人正主麵前去?!
如初生小鳥一般的雀躍充斥整個小山頭,理都沒理後邊呲牙咧嘴的某神。薛寒淩情不自禁跟著咯吱咯吱笑了起來,晃悠小身子率先走進了這隱藏在層層藤曼後的小山洞。
林深緊跟其後,其他人見狀也跟著走了進去。曦和歎氣,無奈也隻能跟隨他們的腳步往裏麵走。
誰知剛到門口,‘哐當’一聲傳開,石破天驚的動靜令所有人都跟著回頭。
這聲音怎麽如此像頭殼撞柱子發出的聲音?
果不其然,曦和正捂著自己的額頭磨牙,那張俊臉黑得都能媲美煤炭了。其餘人見到這般滑稽的場麵,非常努力地憋笑。
我們是專業的,除非真的憋不住,而且那不是你的妹妹麽,怎麽她就不肯放你進來呢?
曦和捂額不發一言,額頭的包倒是悄悄褪下了,換上拳頭捏得哢吧哢吧響。死丫頭,仗著兩人同為花木之神能互相感知到對方的情緒,所以知道自己嫌棄她吧?!這下新仇舊怨一起算,幹脆就將自己關在外麵不放行!
“放我進去,曦夕,我看你是太久沒挨打皮癢了。”曦和語氣可一點不溫和,顯然快要到達爆發的臨界值。他可是知道曦夕的軟肋,雖然同為古神,但自己是攻擊係的神力,而她是治愈係……小時候的曦夕可皮,犯錯時賣個萌,憫漠便總是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視下敗下陣來,摸摸她的頭讓她別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