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不知是誰吼了一聲,剛還在調笑貓得掰的一群人‘唰’一下整整齊齊全數跪了下來,熱火朝天的街道瞬間寂靜。
寂靜到有些詭異。
幾人在其中筆直站立著,鶴立雞群很是奇怪。薛寒淩也被這一下滲到骨頭發冷,頭一歪,右手邊小院子裏的婦人正在向他們揮手。
“過來,快過來!”她輕輕喊到,聽見自己的聲音逐漸大了還驚悚地瞅了瞅周圍,直到發現沒有人注意到這裏,她才繼續揮手讓他們過去。
幾人也覺得不對,連忙走進那小院子。
婦人關好了門,用木板抵住門框,這才鬆了口氣:“還好還好,那些瘋子太可怕了。”
“阿姨,究竟怎麽回事啊?”撫了撫書詩鎮定心情,百裏仕實在不解,他們怎麽突然就全部跪下來了呢?父皇出巡也沒見他們跪地那麽快啊!
婦人抹了抹臉,把他們帶進內室關好門窗,這才小聲說道:“如果不跪那勞什子神,會被殺頭的啊!”她說到這裏,眼眶中頓時滲出兩行清淚,在那布滿時間風霜的臉龐上無比動容。
薛寒淩幾人對視一眼,坐下等婦人慢慢說,她調整好了情緒,也就開始說起了西市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本來我們以為它隻是一個普通的教派…可有一天,我家孩子也加入了,他帶回了肉和其他什麽的,我就以為他們是好人。可有一天,我家男人和他吵了兩句嘴,大概就說他天天信那教工作都不做了,還天天去跪那神不務正業……然後,然後,他就把他爹的頭砍下來了!”婦人一臉驚慌,那血腥的場景仿佛還曆曆在目……隻是吵了兩句嘴,也沒有說不要他信教了,怎麽就動起手來了呢?
“後來,他被捕頭給抓了,抓他的時候他還喃喃著那什麽教……我救不了他,隻能看著他秋後問斬。”婦人擦臉,這一下讓她失去了兩個親人,兩個親人還都身首分離,何其悲哀,也難怪她說不跪教會被殺頭。
薛寒淩歎氣,這家的孩子多半是走火入魔了…也不知道那教究竟給他們許下什麽承諾,才能誘使這樣多的人加入他們。
林深突然問道:“你怎麽不跪他們。”
他說的突兀,可也沒多大問題。整條街道上都是跪地之人,無一人敢抬首,卑微如同塵土…而隻有她沒有跪這位神,就不怕被人發現嗎?
婦人卻吭聲道:“這位大人,我已經沒什麽可以失去的了…家徒四壁,孤身一人,就是叫我死,我也不會去跪那害命之鬼!”
幾人聞言皆是一頓,他們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或許是孤注一擲,又或許是其它什麽……
“抱歉。”林深不再多言,依稀想到了從前。即使有白清的安慰,忐忑不安的心也依舊卡在胸腔裏,他還是在意前世同薛寒淩離別後,他去了哪裏。
所以相關一切都不能放過。
“阿姨,您能和我們說說這兩天那具古屍的事情嗎?”或許是看出林深此時的心不在焉,薛寒淩主動出口轉移話題,窩在他懷中的貓得掰貓了一聲,引來婦人的注意。
“這貓真胖……”情不自禁呢喃完這一句後,婦人說起了那具古屍的情況:“我也去看了看,畢竟我得知道自己的仇人長什麽樣子吧。長相不說,隻是聽聞他被挖出來的時候,出了一個大事情!”
“鎮國寺的那株桃花,竟然開了!”
“你是說,那顆樹是桃花樹?”百裏仕沒明白,鎮國寺裏確實有一棵樹,那棵樹幾人合抱才堪堪抱的住它的樹幹——可那樹早就已經死了!如此一來也沒人知道它是桃樹了!
當時父皇見它占地如此之廣,本來是想要鏟除它在上麵重新種樹的,誰知方丈出口便阻止了他!
“施主,世間紅塵如風,這棵樹見證了很多年的曆史,就留下它吧,說不定哪一天它就活過來了呢。”說罷,方丈一笑,圓潤的耳垂和嘴角上揚的弧度使他看起來非常慈祥。
隻是死去的東西怎麽會活過來?現在想來就像是方丈早就知道那棵樹沒有死去,才會說出如此意味深長的話。
聽完百裏仕這一番敘述,薛寒淩莫名心中哽的慌,就好像什麽東西被發現了。
死去的東西會活過來。這說的不就是他麽。
總感覺這一路上都有人在引導他們往既定的方向走……可是這一切,和神又有什麽關係?薛寒淩想了想涅槃前發生的所有災禍,它們都好像是突如其來的,讓人措手不及,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也不知道元凶究竟是誰。
難道會是上天京的神嗎?突然,他想到了這一點,上天京的神可以降下神罰,那麽是不是說明他們也可以做出這樣的事。
隻是,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林深見他又露出一種看不懂的神色,心中悄悄歎了口氣。
究竟是什麽讓你這樣憂心忡忡,難道這裏發生的事情真的和重生之前的災難有關係嗎?
百裏仕感覺到兩人的沉凝,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這個教派,好像不僅僅是他想象得那麽簡單。
婦人不敢再多言,多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了,隻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在這波動之中,誰也討不著好吧。
待到半小時過去,外麵又重新恢複了熱鬧,婦人悄悄走到門口往門縫裏看了看,見沒事了才推開了門:“如果你們找不到住的地方,就來我這裏吧。”
婦人像是明白他們要做什麽,她站在那裏脊背挺直如同一顆鬆樹,就像她說的那樣,她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所以,如此孤注一擲,已經是最後的辦法。
林深點頭,詢問了那具屍體最後出現的地方,便離開了婦人的家中。
薛寒淩回頭望了一眼,婦人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隻是迷茫的眼神中悲傷無處不在。他歎氣,輕輕布了一個結界在婦人的家中。
至少這結界可以保護婦人不被邪祟侵害,也算是他們保全她的方法。
沒有任何人可以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
街上熱火朝天,叫賣的小販手上的動作就沒有停過,形形色色的商品看的人眼花繚亂……實在令人難以想象,這裏數分鍾前還是一副寂靜如荒野的模樣。
漸漸地,隨著他們越走越深,街道兩旁的人也越來越少,直到人煙罕至之處,大家不約而同給自己套了個隱身術,打算繼續深入。
因為不遠處有太多的人在巡邏了,他們麵無表情,隻提著刀劍來回走動,且最前麵的一塊石碑上寫了‘禁地’二字。
那‘禁地’二字筆鋒銳利,形似刀劍出鞘,鋒芒畢露,沒等他們湊近隻遠遠瞟了一眼,就覺得不太舒服。
而‘禁地’的後方,是一座黑色的塔,這塔層層疊疊,最詭異的是通體玄黑,每一層的塔尖都懸掛著金色的鈴鐺,紅線串聯在它們之間,風一吹,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在這荒野之中,鈴聲傳出去好遠……聽久了會讓人有一種心緒不寧之感。而那些守在塔下的人竟然沒有聽見那鈴聲一般,依舊來來回回巡邏著。
“像不像舒城被控製的百姓。”書詩小聲說道。
薛寒淩點頭,何止是像啊!簡直都一模一樣了!
“他們被攝魂術控製了。”林深曾經見過被攝魂術控製的人,他們如同傀儡一般執行主人的命令,不怕疼不怕死,把頭削掉了也能再站起來與人打鬥。
而被攝魂術控製的人,就像薛寒淩說過的那樣,隻是有呼吸有脈搏的活屍。不死不僵,主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百裏仕臉一黑:“這麽多人?”被完全攝魂的人已死,而天京之下竟然有人明目張膽殺人,當真是目無王法了!
薛寒淩:“那些人已經不行了……那座黑塔是什麽?”
實在是紅線金鈴太過可怕,是個人都知道那是道家鎮邪的術法……而那座平地拔起黑塔之上懸掛了那麽多,那裏麵究竟關了什麽樣的邪祟?!
“白塔鎮邪,”林深掃視那座黑塔,語氣愈來愈冷,“黑塔鑄邪,猜想那具屍體就被鎮在這裏麵。”
話語落下,鈴聲叮叮當當又響了起來,薛寒淩被它吵的頭疼,抬頭一看,那黑塔每層的小窗口中竟然湧出了鮮紅的血!
血色剛開始隻是緩慢在塔壁淌下一道一道濕痕,可聚少成多,最終如同發大水一般落下!
期間還有零零散散的碎塊夾雜在裏麵,薛寒淩瞅了兩眼,實在不敢再看了。
血腥味自空氣中飄散,腥臭到令人作嘔。守在黑塔下的人卻沐浴著鮮血碎塊,卻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就好像是這血肉在養護他們。
貓得掰弓起了背,也被嚇得不行。
“不行,太惡心了!”書詩實在受不了這赤紅的一片,悄悄往後退了兩步,‘卡擦’一聲,不小心踩斷了一根樹枝。
那些沐浴鮮血的人齊齊望了過來,嘴角還帶著未落下的微笑,偏偏又目光呆滯,詭異非常。
“走!”不等它們反應過來,薛寒淩手中冰藍色的光芒閃過,幾人竟然是回到了婦人的家門之外。
原來薛寒淩在布下結界的時候,拓印了自己的靈識印記在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