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川不用回頭看也知道秋白正跟在他的身後。

方才風澤說的話,他雖沒有全信,卻也難以避免地被影響到了。此刻他思緒亂得很,出了那府邸隻一個勁亂走,也沒注意自己腳下的方向。

他總覺得,自己若是停下來了,便會被秋白追上,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秋白,又要如何忍下質疑秋白的衝動,唯有不停地走。

直到腳下猛地陷入了濕潤的泥土,步驚川這才回過神來,在河邊停下腳步。

看清眼前的境況後,步驚川暗自懊惱自己方才的心不在焉。

此地不是他熟悉的長衍宗,他在此地貿然亂走,絕不是理智之舉——特別他此時還身處星城遺跡之中,遺跡中不止有未知的危險,還有眾多進入這遺跡的修士,他這般被情緒左右、任性出走,對自己百害而無一利。

步驚川深吸幾口氣,好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打量四周。

他的眼前是一條蜿蜒小河,他便是在踏入這小河的前一刻停了下來。

河水表麵沒有半點動靜,也沒有流動的跡象,透出一片沉沉死氣。放眼望去,小河的兩端都望不到盡頭,也不知去向了何處。

他轉而仔細打量起眼前的河麵來。不知這星城遺跡有多久未曾開啟過,這小河沒有流動,想必也是因為沒有活水的緣故,隻是不知為何眼前的這個小河,沒有活水補充,卻能維持千年的時間不幹涸,倒是奇怪。

不知道此處是因為近水還是因為久未見過日光,濕氣濃重,陰氣濃鬱,他在遺跡外發現的鬼氣還算稀疏,而到了河邊,鬼氣則顯得格外地濃鬱。

河麵因為久未流動,此時已經在水麵上飄起了一層細細的灰塵,步驚川隨手在儲物戒中取了一張紙,撥動那水麵。平靜的水麵被攪動,還能看到一層細細的油斑,顯然這水已經在此處放了許久了。

隨著他撥開水麵的動作,一股更加濃烈的鬼氣從水中散發了出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腥臭味。

鬼氣更加濃鬱了。步驚川有點受不住那詭異的味道,向後退出一步,思索許久。

既然是河水中散發的鬼氣,那是否意味著……這水中有水鬼?他在開陽城中穿行以及在那府邸中搜尋的時候,分明沒有察覺到鬼氣,想來應該是這些鬼氣的來源未曾入過城。

最初見到開陽城時,他遠遠看著城中亮燈,隻覺得開陽城透著幾分詭異,如今看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此處的死水河透著鬼氣的緣故。

思索許久也未得出一個結論,步驚川微微回過頭,看向站在他身後的秋白,決心先解決麵前的事再說。

隻是他剛準備開口詢問,忽然發現秋白竟在發呆。在這節骨眼上,步驚川也不禁覺得有幾分好笑來。

他們兩個著實是不把這星城遺跡放在眼裏了,一個在遺跡中當作自家山頭亂竄,一個能在這鬼氣森森明眼看著有問題的河邊發呆。

他這麽想著,不禁看多了幾眼秋白的表情,卻見到他麵上神色複雜,卻未有警惕。

“秋白,你可知這是什麽情況?”他心中覺得奇怪,便主動出聲挑起話頭。

秋白神色一變,方才麵上的複雜神色散去,抬起頭來看他,“你說這河?”

步驚川微微頷首,正想同他好好商量這河中的鬼氣,卻又聽秋白道:“我很久之前,來過此地。”

他先前便聽秋白說過曾來過北鬥星城,因此秋白的反應也算是意料之中,於是他問道:“那在那時,此地是什麽模樣?”

秋白神色閃過幾分茫然,道:“彼時北鬥星城還是極為興旺繁華的城池,護城河河水源源不絕,在當時也算一番盛景……絕非現在這副模樣。”

“護城河?”步驚川驚訝地重複了一遍,雖然見這河水如今已經變成了一潭死水,心中卻下意識相信了秋白這個答案,仿佛這一切本來就該是這樣的。

心中冥冥有所感,他目光直直地朝水底望去,卻見河麵忽然泛起了幾絲波紋,在他方才撩動過的河麵上,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動靜將他方才撩出的口子撕得越來越大。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亦或是風還是什麽震動引起了水麵的這番表現,但細看下去,卻發現那破開最上麵一層波紋的動靜,正是從水底傳出來的。

步驚川的神經頓時繃緊了,他緊張地望向水底,卻無法透過重重灰塵與渾濁的河水看清下方的動靜。

莫非是……水鬼?他想起方才自己察覺到的鬼氣,以及在星城遺跡外查探到的鬼氣,心中隱隱約約有些猜想。

他們一路進入這星城遺跡,順利過頭,也安靜過頭了。仿佛是為了請君入甕,而現在,這秘境之中藏在暗處的勢力似乎終於要露頭了。

河麵翻湧越甚。方才還隻是他麵前的河水有細微的動靜,如今就連遠處的河水都翻湧起來,整個河麵仿若沸騰,有什麽東西在水下穿梭、翻騰。

“咕嚕”一聲,一個氣泡從水底翻起,竄至水麵,然後迅速炸裂。

這番動靜讓步驚川原本便緊繃的神經再度繃緊,他驚疑不定地望向水麵,迅速後退幾步,從腰間抽出金素劍橫在身前,仔細盯著那河麵。

那個氣泡仿佛起了一個頭。從河底源源不斷地升起新的氣泡,接二連三破裂的氣泡仿佛是敵人露麵前緊急的鼓點,敲得步驚川心頭都有些發慌。

此時的鬼氣已經不需要刻意去探查,那些破裂的氣泡炸裂後,鬼氣攜著河水的腥氣,一道撲麵而來,濃鬱得幾乎讓步驚川喘不過氣來。

“嘩——”

沸騰的河麵猛然衝出一個巨大的黑影,自出水後,便朝著河邊唯一的活物直直撲來!

步驚川屏氣凝神,卻無法在這昏暗的環境中分辨出那輪廓極為模糊的黑影是何方神聖。

左右此處鬼氣如此濃鬱,即使看不出來著是什麽,他也有方法解決。他自儲物戒中取出一張符籙,夾在二指之中,催動靈力灌入這符籙。

這符籙名為靈火符,其中的火焰是至陽至剛的靈火,天生便克這等陰邪之物。這還是先前他十八歲生辰時,岑清聞托娘家人給他送來的。

此符造價不低,他手上隻有三張,平日裏一直沒舍得用。但眼下情況緊急,隻能拿這靈火符暫且自保。

符籙上的符文被靈力激發,瞬息之間發出炫目火光,步驚川將那靈火符在自己身前猛然一揮,那火焰便停留在半空中,凝成一道懸空火線,堪堪止住那河中黑影的動作。

黑影動作一頓,步驚川抓緊這機會,連退出幾步,又在自己身前畫多了幾道火線。

靈火符隻能使用一刻時間,若是超出了這時間,他便需要啟用下一張靈火符,他的時間極其有限。

黑影的氣息給他的壓迫感極重,他不清楚鬼修的修為劃分,卻也隱隱猜測到麵前這個黑影實力在自己之上。他向來都不是愛逞強的人,發現自己不敵後,他喚了一聲:“秋白!”

按理說秋白的反應應當比他更快,在這黑影出現的時候應當就能作出反應了,可在他喚起秋白的時候,卻遲遲不見秋白前來。

步驚川微微撇過頭,發現站在他身後的秋白竟在發愣,目光直直地望向那團黑影。

步驚川氣急之下也有些無奈,卻忽覺腥風襲來,不敢再分神,全神貫注看著麵前這個向他襲來的黑影。

黑影的氣息封鎖了他所有的逃跑方向,察覺自己此番估計無法避開,他迅速從儲物戒中取出刻了防禦陣法的陣盤,將靈力注入陣盤中,啟動了防禦的陣法。

既然避不過,他便隻能生生受上這一擊。妖精

就在他準備承受那黑影的攻擊時,忽然見到秋白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前。

秋白身上沒有半點防護,就連護身的靈力都散去了,直挺挺站在他跟前,步驚川來不及思考秋白此番這麽作的用意,隻來得及高聲喚了一聲:“小心!”

下一瞬,秋白的身影瞬間被那黑影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