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今日回來的時間同昨日差不多,隻不過他想起昨日步驚川說過的異常,想去看看那些弟子失蹤後會不會造成什麽影響,於是便繞了遠路,去尋了他們第一天被引過去的院落。

他特地記了那些同他們一起,被關在了那個院落中的弟子的臉,然而他卻驚訝地發現,那些弟子也都安然留在此處,並沒有失蹤。

他觀察了一陣,發現似乎並沒有什麽異樣。隨後他又尋了人旁敲側擊,也得知未有人發現他們曾經離開過一段時間。

也就是說,他們被帶走的時間中,有人將被帶走的人做成了一模一樣的傀儡,放在了此處。

然而,這些傀儡看起來與常人無異,記憶也似乎與原主分毫不差,因此並沒有人察覺到異常。

他甚至在長衍宗落腳的院落中發現了步驚川的身影。

秋白緊盯著那個熟悉的背影,等了許久,終於等到步驚川單獨離開,於是跟了上去。他清楚在那個院落中的陣法困不住步驚川,步驚川也有可能是因為擔心師弟師妹才在這處出現,因此他一開始並沒有往傀儡上想。

他抱著那個可能是真的步驚川的想法,跟蹤了一會兒,卻驚訝地發現,眼前那個“步驚川”,言行舉止幾乎與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可他後來並沒有掩蓋自己的氣息,以步驚川的修為來說,是能夠輕易察覺到他的存在的,然而眼前的這個“步驚川”卻似乎並沒有發現他。

秋白心中奇怪,攔下了這個“步驚川”,見到步驚川的臉這般一臉陌生、甚至帶了些敵意地盯著自己,秋白難免還是覺得有些失落的。

因此,他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他攔住“步驚川”的去路,“步驚川”無路可走,有些惱了。

眼前的“步驚川”問道:“這位道友,不知將在下攔在此處,有何貴幹?”

秋白看著他的眼睛,眼前這個人同他記憶中分毫不差,分明是一樣的皮囊,可他光是看著這張臉便覺得陌生。

“閣下姓甚名誰?”秋白問道。

“步驚川”皺了皺眉,麵上閃過一絲不喜,卻還是道:“在下長衍宗步驚川。”

秋白挑了挑眉,道:“那閣下與步維行是什麽關係?”

“他是我師父。”“步驚川”警惕道,“你又是哪個宗門的,問這個做什麽?”

“我也是長衍宗之人。”秋白咧嘴衝他笑了笑,那笑容卻很冷,笑意不達眼底,“可我為何從未見過你?”

“放肆!”“步驚川”大聲道,“我師父乃是長衍宗宗主,你說你沒見過我?我也同樣沒在長衍宗見過你這人!”

秋白的麵色徹底冷了下來,一字一頓道:“不過是個贗品,還敢拿他的名頭壓人?”

步驚川聽得秋白描述,下意識地吸了一口涼氣,“……你不會對他動手了吧?這不是打草驚蛇……”

“沒有,”秋白道,“我不過是口頭嚇唬了他幾句,沒有動手,後麵放他跑了。”

隻是放跑了之後還會不會打草驚蛇,那也不得而知了。

步驚川有些哭笑不得,“還好你沒動他。”

“他長著你的臉。”秋白說著,伸出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步驚川的臉頰,“即便我知道那隻是個贗品,但是對著你的臉,我下不了手。”

步驚川臉上有些發燙,一下子不知該如何回應才好。

他生硬地咳了兩聲,“說正事。”

“嗯。”秋白應了一聲,卻還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臉,害得步驚川滿腦子都還是秋白方才那句“他長著你的臉……對著你的臉,我下不了手”。

“他同你很像,非常像。”秋白道,“而且他似乎知曉長衍宗的很多事情,他從長衍宗的院落中出來,你的師弟師妹也找過他聊天,但是他應對自如,回答連我都挑不出毛病來,你的師弟師妹們自然也沒有發現異常。”

步驚川皺起了眉頭,“但是你剛剛說……”

“對,他說步維行是你的師父。”秋白道,“這一點很奇怪。”

步驚川後來認步維行與岑清聞為義父義母的事,除了他們幾個當事人,便隻有秋白與個別幾個長老知曉此事。畢竟叫了這麽多年的師父,步驚川也有些習慣了,沒法輕易改口,加之步維行不想為他惹上麻煩,於是他們對外還是以師徒相稱。

因此,那些師弟師妹們也隻當他是掌門的徒弟。

“並且,”秋白頓了頓,臉上的表情有些委屈,“他還不知道我是誰。”

雖然眼下還在討論嚴肅的事,然而步驚川還是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他伸手揉了揉秋白的腦袋,“誰讓你太少露麵了。”

與他們同行的師弟師妹隻知道莫名其妙多了個人,步驚川沒有明說,他們隻得背地裏猜測。然而二人即便與師弟師妹同路一道來到這碧華閣,可大部分時間其實也不與師弟師妹在一塊,更別說交流了。

因此,就連師弟師妹們也拿不準秋白到底是什麽人。

“但是也很奇怪。”秋白道,“那些同我們一道被困在此處的人,他們就算修為再弱,再不引人注目也好,我也是見到了他們的。可偏偏,我在哪裏都沒有尋到屬於我自己的那個傀儡。”

這可難住了二人,如今各處都有事情,然而得到的線索卻亂成一團,完全沒有頭緒。

城郊那邊仍舊沒有異常,而這院中的人,步驚川也將他們的異常之處同秋白說了。

這三方事情,似乎根本沒有什麽共同點,叫二人遲遲找不到頭緒。

步驚川有些頭疼,感覺再這樣下去似乎也沒什麽辦法。便聽秋白道:“不若我將那個假的你帶過來,看看他到底有何處異常。”

步驚川皺了皺眉,道:“你這是想直接拐了他來?可若是他真的失蹤,又該如何?”

算算日子,折桂大會還有不到半月便要開始了,若是不能趕在這折桂大會開始前找出這人的異常,等這回答會開始後,那般混亂的局勢,說不準會讓他二人追查真相追查得更難。

秋白也有些無奈,便道:“可是我們即便待在這裏也沒有辦法……我們自己也未察覺到異常,更沒有追查的頭緒。”

步驚川想了想,道:“不若去這幾人的房中查看一番,說不定有些其他的發現。”

秋白點了點頭,他們便挑了一間主人外出的房間,潛了進去。

這些房屋都是統一建的,顯然是為了待客,因此這個房間與原本分配給他們的那一間房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同樣都是兩張床,一張桌子,一麵鏡子。

**擺放著隨意堆疊的衣物和枕頭被褥,將竹製的床板都蓋住了。

這床板用料很好,用的皆是一種名為青金竹的竹子,這竹子材質特殊,經過特殊加工後堅硬如金屬,而後更是作為煉器的重要材料。因此碧華閣作為愛好使用暗器的宗門,便最為喜歡種這種青金竹。

沒想到別處都難尋得的青金竹在碧華閣竟如此多,竟還是能拿去做客人的床鋪。

秋白皺了皺眉,“這青金竹的味道怎麽有些奇怪。”

步驚川知曉他嗅覺靈敏,因此也問道:“可是發現了什麽異常?”

“這處的青金竹,味道和我在外麵聞到的不一樣。”秋白道,“可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工藝差異的問題。”

說著,秋白伸手掀開了那個床板,可掀開床板後,二人都愣住了。

便見那床板的另一麵,正密密麻麻地趴著無數條透明的爬蟲。

現在是白天,那些爬蟲或許是晝伏夜出的性子,因此並沒有怎麽動。然而,二人一將這床板抬起,這些爬蟲見到光後,登時都蠕動起來,拚命朝著暗處爬去。

太陽恰好灑進了他們所在的這間廂房,總有運氣不好的蟲子,透明的身子經不住這太陽的直接灼燒,開始發出“滋滋”的響聲。那幾隻被太陽直射到的蟲子登時瘋狂地掙紮滾動起來,隻是不多時便沒了動靜,縮成焦黑的一團,掉到了地上。

步驚川蹲下身去,將那隻變得焦黑的蟲子拾起,隻是稍稍一用力,那蟲子便化成了齏粉,看樣子是死透了。

“沒想到這床下竟然還有這般名堂。”秋白道,“這些人睡覺的時候就沒有察覺麽?”

步驚川卻忽然想到了什麽,“碧華閣極擅些旁的手段,像是蠱蟲或是暗器,皆有涉獵……他們總被人認為是愛使些旁門左道,這些蠱蟲,應當不是巧合。”

他們又去查看了另外的幾間房,同樣在床板底下發現了這些爬蟲。

這些爬蟲白日的時候看著人畜無害的,被他們拿捏在手中,甚至連動都不會動,顯然是人為馴養過的。

而有實力馴養這般多的蠱蟲……步驚川能想到的也就隻有碧華閣。

可他們拿這麽多蠱蟲過來又是為何?在另一處安排的住所中,可也有這般的蠱蟲?

步驚川忽然有了不好的想法,連忙讓秋白離開了這處的庭院,前去他師弟師妹所在的庭院。

所幸秋白回來的時候道:“他們的床板下沒有這些蠱蟲。聽那些弟子說,這幾晚也沒有看到過有一群人起夜。”

步驚川這才放下心來。

可為何是這個庭院中有這些蠱蟲?難道說他們被帶到此處,便是為了試驗這蠱蟲的效用?

可這蠱蟲又有何作用,這背後的人又到底是誰?

雖然宗門之間常有競爭,然而那都是明麵上的競爭,少有宗門會在將其他宗門的人邀請過來後再痛下殺手——那般作為,實在是有損道義。況且折桂大會是這麽多年來三宗一同舉辦的聚會,即便平日裏有什麽仇怨,也自然要放到一邊去的。可以說,不在折桂大會期間動手,幾乎是所有道修的共識。

可是如今碧華閣卻是要違背這個共識。

他們這般做的好處,到底是什麽——亦或是說,他們這是為了什麽?

步驚川有些心驚,碧華閣所作所為是違反了道修的道義,這般作為若是被傳出去,定要被人所不恥。碧華閣此舉恐怕會觸怒絕大多數的宗門,若真的得手,他日必被群起而攻之。

步驚川忽然打了一個寒戰——除非傳不出去。

而若是問什麽辦法才能叫這個消息傳不出去,那自然是——死人最能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