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那日與玲玲交談後,衍秋總有一股怪異的感覺纏繞在心頭,久久都揮之不去。

他起初以為是自己太過敏感了,然而時間過得越久,他便越是覺得似乎有什麽事情被他忽略了。可他也不知可以找誰說起這種不對勁,最終隻得將這猜測壓在心底。

這次東澤回到北鬥星城又是格外地忙碌。東澤除了夜間睡覺的時候還會偶爾回來,在其他時間裏,想遇見東澤還真是一件難事,可他見東澤每日裏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樣,夜裏更是一臉疲憊,他也不敢過多打擾東澤。

就在他惴惴不安之間,玲玲大婚的日子悄然到來了。

也隻有這日,東澤沒有在醒來的第一時間離開,而是神色肅穆地坐在一旁。

東澤看著衍秋起身穿戴洗漱,見衍秋收拾好了,才開口道:“待會我們到玲玲的婚宴上去,你不必與我坐同一桌。”

衍秋愣了一下,這安排叫他有些意外,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東澤見他麵上茫然,似乎有些不忍,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道:“今日可能會有些變故,你須得離我遠些……幫我護住他們。”

衍秋心頭覺得莫名,隻覺得大喜的日子,又是在北鬥星城之中,能有何種變故會嚴重到需要他與東澤同時出手?

可他再細問下去,得到的卻是東澤歎著氣搖頭。

這種莫名,直到衍秋入座後也一直未散去。

他見到一對親人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完了接親的流程。由新郎背著新娘,緩步穿過坐滿了賓客的宴席,最終跨過火盆,來到高堂跟前。他們走得很慢,但步子很穩,顯然不是體力的緣故,四下雖然一片歡聲,卻無人催促。

行過三拜之禮後,新郎取過玉如意,將新娘的蓋頭掀起。

大紅色的蓋頭下,是玲玲今日打扮得明豔動人的臉。隻是她如今麵上不是全然的喜意,而是籠罩著一層濃重的悲傷。

衍秋一下子便緊張起來。

玲玲這般神色……是不願意?可他那日見她與這新郎分明情投意合,分明是一對佳偶。

再看新郎,在他一身大紅喜服的映襯下,麵色卻仍是一片蒼白,甚至比衍秋那日見到的蒼白更甚。盡管他麵上與唇上抹了些胭脂,卻仍舊壓不住那胭脂下的蒼白。

像個……死人。衍秋被自己的猜想嚇了一跳,在這個關頭想這些,著實有些不合時宜。

正當他懊惱著自己沒頭沒腦的想法時,兩個新人已經取過合巹酒,他們長久地對視著,衍秋從新郎眼中見到了與玲玲眼中如出一轍的濃重悲傷。

最終還是新郎輕歎了一聲,“玲玲。”

玲玲猛地回過神來,移開視線,不去看自己眼前的人。

二人雙手交纏,共同飲下了那一杯交杯酒。

玲玲喝得急,那酒液灑在了她的臉上,分不清是酒痕還是淚痕。

新郎見狀,緩緩地抬起手來,抹去她臉上的水跡,又在她唇上落了個吻。

等候許久的眾人一同起哄,新郎淡淡笑著,轉向眾人,道:“叫各位久等了,上菜罷。”

話音剛落,便有人列著隊,已經做好的菜肴逐一端上桌。

衍秋看著那幾個上菜的人,覺得有些眼生,可他又怕是自己離開北鬥星城太久,才會不認得城中的人,於是忍著心頭的奇怪,沒有作聲。

可他很快發現了另一種異常。這婚宴中,不見有孩童,甚至連小雲都沒有出現。

先前他還以為是小孩們晚些才會入席,然而他現在卻發現,在此處的酒席隻有數十桌,遠遠不夠接待整個開陽城的居民。

他環顧四周,發現來的都是些城中的長輩,最年輕的也是玲玲他們的平輩,他們無一不是麵色沉重,目光沉沉。

這些發現叫衍秋心頭升起幾分不安。

新郎新娘入了主桌的座,然而直到他們坐下,主桌也一直都是一片寂靜,甚至連動筷的人都少。

衍秋心頭的不安達到了頂點。

他頻頻向主桌上的東澤投去目光,最後東澤察覺到了,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

可衍秋仍舊如坐針氈。

酒席不到一個時辰便結束了,比衍秋預想中的快了許多。

主持婚禮的禮生高聲道:“送入洞房——”

便見到新郎率先站了起來,他在玲玲額上又問吻了一下,玲玲這才不情不願地站了起來,跟在他的身後,走向洞房的方向。

接著,衍秋便發現主桌的人都跟了上去,包括東澤。

方才壓抑下去的不安,此刻又在衍秋的心頭達到了頂點。

東澤似有所感,回過頭來看著他,對上他的目光,東澤極輕地搖了下頭。

“幫我護著他們。”衍秋記得東澤今日曾這般同他說。

他猶豫再三,隻好站在原地,目送著那幾人離開。

東澤讓他保護眾人,其實也沒什麽人需要他保護。

前來參加婚宴的人似乎對此並沒有異議,見到主桌上的人們離席,他們也紛紛站了起來,逐一離開,半句多餘的話也沒有說。

很快,在場便沒有除了衍秋之外的賓客,隻有那些麵生的年輕人在低著頭默默地收拾桌麵。

這些年輕人,在賓客們離去後,沒有交頭接耳,甚至連個眼神的交流也不見,安靜得不像話。但是他們又好像訓練有素那般,分工極為明確,不需要半點交流,便能收拾得井井有條。

衍秋有些受不了這般的死寂,隨便拉過一個一旁正在低頭收拾的年輕人,剛想開口問話,誰知眼前靈光一閃,那被他拉住衣袖的年輕人登時變作一個輕飄飄的紙人飄落在地。

這哪是什麽人,這分明就是施了障眼法的工具!如今賓客散盡,隻餘他一人與這些假人站在了一處。

在北鬥星城中,修為在他之上的唯有東澤一人。

東澤不應當看不穿這等障眼法,而他知曉這是障眼法又不作異議,這障眼法無疑是出自東澤之手。

可東澤這又是為了什麽?

此處的賓客似乎都知曉此處會發生何事一般,已經全部離開了,衍秋沒有了需要護著的人,愣在原地無所事事。他看向主桌眾人離開的方向,忽然想起,他們那一桌,除卻坐的都是長輩外,還都是修士……

定是有什麽他不知曉的變故了!

衍秋咬了咬牙,正要循著那處而去的時候,忽然察覺一道劍氣衝天而起。

那是蘇長觀的劍氣。

而此前,衍秋很清楚,蘇長觀並不認識玲玲,這次婚宴也並沒有宴請蘇長觀,而蘇長觀此行來到北鬥星城也未曾露麵。

以蘇長觀和北鬥星城的關係,即便他大大咧咧進來也沒有人會說什麽。然而,此時蘇長觀出現得突然,似乎是一早便在私下裏有了什麽布置,而這布置還瞞著大多數人。

衍秋從未想過自己會是被瞞著的人之一。

想起今日一早,東澤那般含糊其辭,衍秋隻覺得一陣委屈。

為什麽東澤不將此事告訴他?是因為不信他,還是不信他的實力?

分明……他與蘇長觀的實力不相上下,蘇長觀能做的,他也能做。

懷著這般賭氣一樣的心思,衍秋咬了咬牙,向著方才眾人消失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