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的門被人用力推開,“砰”地一聲撞到牆上,惹得整間竹屋都震顫起來。來人似乎還嫌不夠出氣似的,又重重地將竹門甩了回去,“轟”地一聲關上了。

若非這竹屋與這竹門有著靈力的加持與保護,這多災多難的竹門,恐怕要被來人這一開一合給弄壞。

這動靜哪裏瞞得住屋內的人,東澤聽到這響動,放下了手中的稿紙,抬起頭來看著氣呼呼衝進屋內的衍秋,還未開口,便有三分笑意染上眼角眉梢:“外麵來的是誰?怎麽這麽大脾氣?”

“蘇長觀。”衍秋沒好氣地應著,顯然是不大待見這來人,“他怎麽又過來了?!”

他絞著手,一屁股坐在東澤身側的位置上,雙眼還惡狠狠地盯著門口的方向。

見得衍秋這般氣惱不似作假,東澤沉默了一下,斟酌了一會兒,才無奈地開口解釋道:“我與蘇長觀也有十餘年未見了……這次他來尋我,也是為了給我帶些消息。”

二人在外雲遊三十餘年,有時候因為路途遙遠,就連北鬥星城也回得少了,唯有偶爾過年的時候還會回去幾天。三十餘年的光陰,對於修真界的修士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然而外界卻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東澤畢竟還需要在外陪著衍秋,不能時常回去北鬥星城,為數不多信得過且能夠托付的人隻有蘇長觀,因此隻能拜托蘇長觀幫忙注意北鬥星城的情況。而蘇長觀這麽些年來也是一直任勞任怨,替他打理著北鬥星城或大或小的瑣事,時常向他傳遞些城中的消息。

他與衍秋能在此地安居如此久,蘇長觀功不可沒。

蘇長觀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忙,因此二人之間也是用符籙傳訊的多,若非事態嚴重,蘇長觀恐怕是沒空來尋他的。

他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二人雲遊了十年後偶然尋得的一處角落。衍秋很喜歡這山頂藍盈盈一片的花海,以及那圍繞著花海的竹林,於是二人便在此處落腳,將此地當作一個常駐的據點。

因著此地地勢險峻,又有不少修為極高的妖族在此處徘徊,進而人跡罕至。那些當初對衍秋有想法的人,都還未尋到此處來,自然也不見得有對外傳開的消息。

衍秋顯然是極為滿意這片小天地的,一直將這處視作他們除了北鬥星城外的另一個家。然而,衍秋的領地意識卻猶如他的獸形一般,強烈得過分。每回蘇長觀過來,衍秋都要生很大的氣。

對此,東澤也沒什麽辦法,隻能理解為是這二人天生的不合。似乎也沒有什麽有效的解決方法,隻能叫這二人少見些麵了。

這麽想著,東澤放下了手中的筆墨,走向門外。

見著自己多年未見的老友,東澤還是有些唏噓的。雖然二人時常有書信往來,彼此也清楚近況,然而當真的見到對方時,才驚覺二人之間已然許久未見麵了,光是看著對方的打扮,東澤甚至覺得和多年前那個冒冒失失的蘇長觀簡直是判若兩人。

這些年來,蘇長觀倒是在不少地方立下了赫赫威名,身上穿的,如今自然也是換成了疏雨劍閣內門弟子的服飾,細細密密的銀線相互纏繞著,在月白的衣袍上繪出道道劍訣。這劍訣之中隱隱可窺見金色,暗暗彰顯著這服飾主人的地位。

人靠衣冠,這身服飾,倒是襯得他沉穩了幾分。如今疏雨劍閣聲名鵲起,蘇長觀不論行至何處,都將會是眾人觀察的對象,因而顧及到宗門,蘇長觀比起以前,倒是內斂了許多。

不過,站在東澤麵前,蘇長觀並不用忙著掩飾自己。此刻他滿麵紅光,整個人麵上都洋溢著喜氣,似乎是好事將近。

這般作態,東澤心中暗暗發笑,倒是故意沒有點破,將他這神情略過了去,“許久未見,長觀道友倒是叫我刮目相看了。”

蘇長觀聽出他的調笑之意,隻得收斂起方才那花孔雀似的張揚神色,苦笑道:“你可別拿我開涮了,明知道我此回是有事尋你。”

東澤這才正色道:“說來聽聽。”

一邊說著,一邊招呼著蘇長觀在院中的石桌上坐下,替他倒了杯茶。

蘇長觀的心思卻全然不在那杯推到自己麵前的茶水上,他蹙緊了眉頭,道:“原本北鬥星城附近,那家夥……”

說著,他伸手指了指竹屋,衍秋討厭蘇長觀,因此沒有出來見客,不過此時二人都知曉他指的是衍秋。蘇長觀頓了頓,這才繼續道:“他的氣息已經散得幹淨,當年那些尋過去的修士早就散了,照理說應當不會再有人注意北鬥星城的才是。然而我最近到訪的時候,明顯察覺北鬥星城附近有修士活動的跡象,還不少。”

“衍秋也有好些年未回過北鬥星城,這些來者應當不是衝著衍秋的氣息去的。”東澤沉思道,“而衍秋的元嬰雷劫,我也替他屏蔽了氣息,應當不會再被人注意到才是。”

“這家夥都元嬰了?”蘇長觀驚訝地看了竹屋方向一眼,“怎麽完全沒聽你說過。”

竹屋中,按捺不住的衍秋趴在窗台上,惡狠狠地盯著院中的兩人。見到蘇長觀朝這處看來,他便狠狠地瞪了一眼蘇長觀。

蘇長觀為何對衍秋進階毫不知情,理由不言而喻。

他自覺有些自討沒趣,悻悻道:“年紀小小倒是記仇。”

東澤適時地將話題帶了回去,“那些在北鬥星城附近徘徊的修士,都是從何而來?”

他並不擔心北鬥星城會暴露,北鬥星城上的陣法被他加固了好幾回,若非陣道造詣與他不相上下的人,輕易破解不開。若是真有那般好運將陣法破開,那他也能在第一時間知曉。

可陣道造詣與他相差無幾的人……並不是不存在。

東澤想起那個曾破開北鬥星城陣法的魔修,心頭隱隱升起幾分不安。

但是如今西方白虎域的域主監兵實力恢複不少,有他坐鎮白虎域,日夜盯著那魔域的方向,加之還有抵禦魔修入侵的星鬥大陣,未來應當不會再有魔修潛入道修地界的事情發生。

“不知道,他們氣息十分駁雜,似乎都不是一路的。”蘇長觀搖了搖頭道,“但是他們的目標很明顯都是一致的,都是在北鬥星城附近,似乎在找什麽。”

“更像是受人所托。”東澤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蘇長觀也點頭道:“正是因為這個,我才來找你。這個我真拿不定主意,恐怕要你回去看一看情況,而且,你看看這個。”

說著,蘇長觀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陣盤,其上的陣紋十分詭異,同道修的陣紋沒有半點相近之處。

東澤看了那陣盤好半晌,才發現是一個用於破陣的陣盤。

他心頭一緊。

這是魔修的陣法路子。可那些在北鬥星城附近徘徊的道修,為何能夠有魔修的陣盤,這個問題恐怕還需要往下追查。不論如何,帶著這破陣陣盤的人,對北鬥星城而言絕非善類。

東澤在心中冷笑一聲,心道都怪他離開太久了,竟是使得某些人以為他隻一味會躲,開始肆無忌憚起來了。

“我也不好打草驚蛇,隻能趁他們疏忽的時候偷了一個。”蘇長觀道,“我不懂陣法,所以才要帶過來給你看。”

“這群人知道北鬥星城處有陣法。”東澤淡淡道,“這些不是道修的東西,恐怕還得查清來源。”

話雖如此,二人卻也心知肚明,這陣盤可能的來處,已經十分明顯了。

“對了,”東澤忽然道,“四十餘年前,疏雨劍閣曾經追查的那三個叛徒,後來查到了嗎?”

蘇長觀登時變了臉色,“你是說……”

東澤點了點頭。

蘇長觀“嘖”了一聲,“事後我們確實查到他們與魔修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可是一直都未能找到他們人,因此無法進一步調查……如此想來,我們隻在道修地界中搜查,倒是我們狹隘了,他們若是與魔修有關聯,這世上恐怕沒有他們不能去的地方。”

“他們既然與魔修有聯係,那麽出現在北鬥星城附近,也解釋得通了。”東澤歎道,“買通道修前來查探,若非你注意到他們,恐怕真要被這群人蒙混過關了。”

二人談完正事,蘇長觀也不急著告辭,反而拉著東澤,打算到不遠處的城池。

“師姐還在城裏等我呢,”一提起朗月明,蘇長觀麵上一掃方才的嚴肅,洋洋得意,“走,我大老遠地過來尋你,你說什麽都得請我吃頓好的。”

東澤一時犯了難,回頭看了一眼衍秋。

他知曉衍秋向來都不喜歡蘇長觀,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蘇長觀一來,他便要隨行,隻能留衍秋一人。

而蘇長觀向來都口直心快,在衍秋小時候嫌棄過衍秋幾回,被衍秋記了仇,從此衍秋就不喜歡見到蘇長觀。

可蘇長觀這回是為了北鬥星城才千裏奔波,調查期間也是耗費了不少時間同精力,這麽晾著也不好,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選擇。

“我跟你們一起去。”出乎東澤意料地,衍秋竟然主動提出了同去。

衍秋要求同去,東澤怎會有不答應的道理,生怕他反悔似的,連忙應下了。

倒是蘇長觀覺得有些稀奇,“喲,終於肯岀去啦?”

以往他來過許多次,也曾主動邀請衍秋一道前往,但是衍秋顯而易見地嫌棄他,時間久了他也不自討沒趣了。有他在場的時候,衍秋主動提出同往,這還是第一回 。

衍秋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這才對嘛。”蘇長觀這才點了點頭,“差點以為你被奪舍了。”

他天生一張愛撩撥人的嘴,聽得衍秋又要鬧別扭。見狀,東澤無奈,連忙製止了這二人幼稚的拌嘴。

蘇長觀知道東澤向來都偏袒衍秋,也不多說什麽,撇了撇嘴,摸上自己腰間的佩劍,大聲道:“那我不管你了,我先禦劍過去。”

東澤這才注意到了他身上與以往不同之處,蘇長觀腰間帶著的,竟是朗月明的本命靈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