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佑跟著星移,與步維行一道,去草叢中走了一圈,去查看那些被拋屍在荒野的人。回來後,盡管羅天佑的臉上看不出表情,聲音卻沉重了幾分,“多數都是羅家村的人,還有幾位是從外地來的,但我也在村中見過他們。”

適才步維行隨著他一道去見過,因此對於那處的情況,也有了定論,“我們見到的屍身雖未被安葬,卻也擺放齊整,皆用草葉掩蓋,此處應當是充當安置亡者之用。”

他這麽一說,令得羅天佑目光一黯,“可惜時間不足,不能將他們一一安葬。”

眼下羅家村才是這一切謎團的源頭,他們還需得趕到羅家村,才能了解這迷陣之中發生的事。此處屍身眾多,已無時間讓他們一一入土為安。

羅天佑低歎一聲,又道:“可我叔公,方才見他的時候,他還有最後一口氣,為何……”

他沒有再說下去,在場的眾人卻都能領會到他的意思。

“逝者已矣,”步維行寬慰道,“走罷,至少羅家村中發生了何事,還需得親眼見過,才能再下定論。”

羅天佑亦知曉輕重緩急,他點點頭,率領眾人朝著羅家村的方向走去。

羅家村距離他們方才歇息的地方不遠,因此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他們便到了村跟前。

遠遠地,他們見到一個男人出現在村口的小路上。見到有活人,眾人的精神皆是一振,羅天佑更是激動起來。

那男人走出來,行至他們麵前,羅天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高興道:“從鈞!”

聽得他的聲音,羅從鈞的臉色忽地一變,淩厲的目光看向羅天佑。

“你認不得我了嗎?”羅天佑上前一步,“我是羅天佑!”

羅從鈞一愣,“天佑?你回來了?”

羅天佑又上前幾步,正欲再說幾句話,誰知羅從鈞避他如同避什麽洪水猛獸般,猛地往後退出好幾步。

羅天佑愣在原地。

似乎是覺得自己這般做,過分了些,羅從鈞麵上出現了幾分不好意思,“天佑,你別怪我……你這個聲音,可是、可是已經……”

他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看向羅天佑蒙起來的臉。

先前因為顧慮自己如今的麵容不討喜,羅天佑又將蒙住臉的布帛係上了。此時羅從鈞問起,羅天佑便伸手摘下遮住他麵上的布帛。

在看清羅天佑的麵容後,羅從鈞倒吸一口涼氣,麵上升起驚懼之色。

“為何,為何你也會這般!”羅從鈞似乎有些崩潰,不願再看羅天佑,“我以為你從外麵回來,不會染上這等死疾的!”

步驚川站在羅天佑身後,將從鈞麵上的懼意盡收眼底。隻可惜羅天佑背對著他,他看不清羅天佑此刻麵上的神色。

被自己的同鄉避之如蛇蠍,羅天佑應當不好受。

羅天佑徐徐歎了口氣,道:“出現變故那日,我正好在出現迷霧的地方,原本我是要同你們一道被困在這裏麵的,沒想到我竟是出去了。道長們說,那霧是迷陣的邊界,我不過是誤打誤撞出了去,但是陣中該受到的影響,我還是逃不掉的。”

“……陣?”羅從鈞麵上一派茫然之色,又將目光移到羅天佑身後的人群,似乎才看到他們似的,“道長?你們便是仙人?”

步維行搖了搖頭,“仙人不敢說,但我們在場各位,是實打實的修道者。”

“你們、你們可是從外麵來?”羅從鈞激動起來,原本蠟黃的臉上都透出幾分紅光,“那裏的迷霧,這麽久以來我們沒見過人進來,也沒人能出去,你們是剛進來的嗎?能不能,能不能把我們也帶出去?”

“我們也尚且不知該如何出入,”步維行如實道,“但我定會盡力破開這個陣法,讓陣中人不再受此陣束縛。”

羅從鈞麵上出現幾分失望之色,“竟是連道長也沒辦法嗎?”

步維行向來都不會將話說太滿,他隻道:“結論如何,暫且不知,我也不敢妄下定論。”

羅從鈞麵上的失望不減,已經無心答話,倒是羅天佑問道:“你們現在還好罷?”

羅從鈞身上蒙著厚厚的布,因此誰都不清楚他身上的狀況如何。

被他這話喚回了神,羅從鈞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將蒙在臉上的布帛解開,“我還沒染上死疾,村中也有還沒染上死疾的人。”

想來是不知該如何稱呼這怪病,羅家村的人都統稱這病為“死疾”。

羅從鈞從布帛下露出的皮膚完好無損,除了透著幾分幾分蠟黃外,並無太大問題。隻是他嘴唇蒼白,顯然在這段時間中過得並不好。

“村中還有人沒事?!”羅天佑的聲音帶上了幾分驚喜,“快帶我去看看他們。”

他這話一出口,羅從鈞卻忽地臉色一變,“不行,你不能去看他們。”

羅天佑一愣,“為何?”

羅從鈞瞪大了眼看著他,“你染上死疾了,你會傳染給他們的。”

“會傳染?”羅天佑驚訝。

“對,”羅從鈞麵上的神色帶了幾分怪異,“會傳染,那時候一塊出去河邊洗衣服的女人都染上了,隻有沒跟他們碰過麵的人沒事。”

羅天佑還在猶豫是否要繼續去看,步維行似是看出他所想,主動道:“不若我替羅兄去看看。”

“好啊,”羅從鈞點了點頭,忽然猛地搖頭,往後退開幾步,連連搖頭,道:“不,不行,你們是跟他一起過來的,你們身上肯定也有死疾。”

步維行麵上升起幾分無奈,“你看我們,還都是完好的,怎麽會有病。”

“不行,你離我遠一點!”羅從鈞瞪大了眼,又後退一步,“你根本不是想來救我們的,你想害死我們!”

“為何要這麽說……”羅天佑無奈道,“我們隻是想了解清楚現在的情況。”

羅從鈞卻像聽不進他們話了似的,大聲道:“滾!滾!有病的人,滾去村尾!別來這處禍害我們!”

方才安靜的羅家村,卻忽然從數間房屋中,傳出了一致的聲音:“快滾!有病的人就不該待在這處!”

“這……”步維行皺了皺眉,村民的反抗太過激烈,他們也不好硬來。

倒是旁觀了許久的孔煥忍不住嘲笑道:“你看看,你一廂情願地想幫他們,人家還不領情,把你當瘟疫一樣驅趕。”

他的話雖難聽,卻未說錯。羅從鈞激烈地排斥著他們的靠近,恐怕他們已經無法從這些健康的村民身上再了解到什麽了。

“既然有染了疾的村民在村尾,那我們去村尾罷,”步維行看了一眼羅從鈞,“再在此處問,也問不出什麽了。”

步驚川在走向村尾時,忽有所感,回頭看了一眼。發現羅從鈞正盯著他們的背影。見他們一行人真的朝著村尾走去,羅從鈞麵上顯露出鬆了一口氣的模樣,低聲道:“沒救了,都沒救了,他們不會有救的……”

見步驚川朝他看來,他衝著步驚川露出一個有些滲人的笑,“你、你們,但凡同那些染了死疾的人碰過,都會死的。”

步驚川被他這話與表情弄得心底有些發毛,不自覺地伸出手握緊了懸在腰間的靈劍。

說來也奇怪,自他們進入這陣中,秋白便再沒有現出過身形。思及平日裏秋白總是避開他師門中人,步驚川不免有些疑惑:秋白莫不是怕生?

可他初初見到秋白的時候,秋白可是在一群人麵前現出了身形的,今日遇到的這三個疏雨劍閣弟子,當初秋白現世的時候也在場,這些人也知道秋白的存在,若說是秋白怕生,怕是說不通。

但他不知道該如何將秋白從靈劍之中召出,隻能暗自記著,等到下一次秋白從靈劍之中現身時,再問一問秋白。

村尾與村頭距離不遠,隻需走不到一刻鍾,便能抵達。

可行至村尾,也未見有人影。

“似乎不見此有村民。”步維行道。

“村尾處有一處曬穀場,或許村民都在那處,”羅天佑點點頭,此刻的臉上看不出他的表情,他的聲音卻格外凝重,“且隨我來。”

說著,他率先繞過村尾一處泥屋。

繞過泥屋,眼前驟然開闊,卻見空曠的廣場上,橫七豎八躺著眾多人。

他們無一不是衣衫髒亂,在曬穀場上或坐或躺,聽得來人的動靜,隻有寥寥幾人轉過頭來望向他們。他們**的麵孔幾乎沒有完好的,皮膚脫落的地方下露出黑紫色的血肉,眾多這般的麵孔出現在眼前,連步維行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羅天佑一瘸一拐地上前,一位盯了他許久的中年男子道:“天佑?可是天佑回來了?”

中年男子狀況瞧著比其他村民稍好,聲音卻一如羅天佑那般沙啞破碎。

羅天佑走到他跟前,顫聲道:“舅舅!”

羅舅舅也激動起來,一時之間說不出別的,隻連連道“回來便好”。

待二人情緒稍有平複,步維行才出聲問道:“村裏可還有別的村民?”

羅舅舅道:“染了死疾的村民,如你所見,便在這處。其他的……大約是去了村頭,他們不願與我們見麵,我得有一月,沒見過他們了。”

作者有話說:

本來想昨天更新的,結果躺著碼字一個沒注意睡著了,我錯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