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步驚川被一陣雞鳴聲吵醒。

他睜開眼看了一眼身側,秋白化身的白虎早已不見了蹤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到劍裏去了。

在雞啼之中,一個聲音高聲喚道:“東澤,東澤!起來了沒?”

步驚川忙高聲應道:“起來了!師兄稍等!”

匆匆收拾過儀表,怕師兄久等,他忙快步竄到門前開門。

“師兄……”待看清院中情形,步驚川一愣。

院中坐著的,是星移師兄與……他的一群雞。

星移師兄全名便叫星移,先前因為與疏雨劍閣的弟子私鬥,被師娘罰了喂一年的雞,順便包攬了在山上放雞的一係列事物。

“……你怎麽把雞也帶來了?”步驚川愣神許久,才後知後覺補上下半句。

“師娘不是說要給你燉雞嗎,我給你送雞來了,星移翻了個白眼,“自己挑。”

他明明記得自己在離開宗門之前,星移還同他道,與這雞群朝夕相處,生了感情。怎的現在又能麵不改色地讓他“自己挑”?

看了眼在院中亂竄的雞群,步驚川猶豫了一下,還是拒絕道:“不必了,我此次出門也未受什麽傷,不用師娘與師兄費心。”

星移聞言一挑眉,“那便好。說起來,聽說你這次出去,得了一把帶著劍靈的靈劍?”

師兄是如何得知此事的?自步驚川在山穀中遇到師父以來,秋白便一直躲在劍中,也未在除他之外的人麵前現身過,怎麽會有這等傳言?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星移笑了一聲,“你不知道?你回來之前這事就傳得沸沸揚揚,師父還是聽到了這消息才急匆匆出宗門去找你。現在你帶著劍回來,三宗的人可是連嘴都要氣歪咯。”

彼時他師兄弟二人在三宗之一的疏雨劍閣手底下吃了個悶虧,這回總算扳回一局,步驚川心中不禁痛快許多。就連星移說想見見劍靈,也毫不猶豫地回房將金素劍取了出來。

可將靈劍取出來後,步驚川卻犯了難。平日裏都是劍靈主動現身,他也不知曉該如何將劍靈召出來。

星移看著那毫無動靜的靈劍,道:“你用普通的引劍訣召他試試?”

“啊?”步驚川茫然望向星移,他對劍道一竅不通,就連禦劍的口訣都記不住,怎麽又會知道這個引劍訣?

見狀,星移疑惑道:“你不知道?我還以為在學堂的第二年都要教授這些,你這都馬上第三年了,還沒學引劍訣?”

因為長衍宗有資格收徒的人少之又少,因此宗門中開設了學堂,統一給弟子教授些最簡單的法訣或常識,需要先學個三年五載的,方可正式修煉。

經星移這一提醒,步驚川也想起來了。他去年確實學過引劍訣,隻不過他對此道著實興趣缺缺,加上與那教學用的靈劍實在是八字不合,幹脆趁著上課的時候翻窗出去玩去了。

用不著他解釋,星移一看他的神色,便對他的情況有了數,“又沒聽,是嗎?”

對上這位相互之間知根知底的師兄,步驚川知曉自己隱瞞也無用,於是點了點頭。

星移歎了口氣,“算了,那你可有讓那靈劍認主?”

他這話頓時讓步驚川想起昨夜與秋白鬧出的不愉快來。盡管秋白一再強調是他自己的問題,但步驚川仍舊覺得,或許是秋白看不上實力低微的自己,隻不過不想讓自己太過難堪,才給了自己一個台階下。包括秋白最後化成白虎陪他入睡,也隻是安撫他的手段之一。

步驚川撇開心中的不快,隻道:“還未認主。”

星移不知曉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聽聞他的話,便道:“那你可要抓緊些。”

“我明白。”步驚川悶悶應了一聲。他也知道該早些讓靈劍認主,他也想讓靈劍認他為主,但奈何這事不是他一個人就能說了算。

“那你此前如何召這劍靈出現的?”星移主動轉移開話題問道。

步驚川被星移這話問住了。此前他從未召過劍靈,唯一的一次,還是他被追風豹追趕時,匆忙間的呼喊。

步驚川將此事如實複述了一遍,末了搖搖頭,“我也不甚清楚是為何。”

二人又繼續研究了一會兒這靈劍,步驚川也喚了秋白幾聲,那靈劍卻依然沒有反應。最終,星移還是沒能見到劍靈,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帶著他的雞群,浩浩****地走了。

目送著星移的背影消失在林間的小道,步驚川一轉身,猛然見到秋白正立在他身後,若有所思地望向星移的背影。

秋白收回目光,轉而問步驚川,“你與他關係很好?”

步驚川不疑有他,點頭道:“我與師兄師姐們一同長大,關係自然好。”

秋白神色莫測,輕聲道:“可你們總有一日會分道揚鑣。”

雖未弄清楚秋白忽然提起這番話的意義,但步驚川也不欲反駁,隻道:“那更要珍惜當下了。”

“大道孤獨,”秋白的目光似是在看著他,又不似在看他,“到了最後,便隻會餘你一人。”

“我也沒什麽遠大的目標與理想,也不想追求無上境界與實力,如此渾噩過一輩子,我覺得倒也挺好。”步驚川道,“若是真有什麽變故,那便等來了再說罷。”

秋白輕笑一聲,“你如今倒是想得開。”

步驚川道:“想得開如此,想不開也是如此,不若少操點心。”

就如靈劍認主一事般,他再如何不忿,也無力改變結局分毫。與其糾結改變不了的事實,不如自己先看開些,少給自己添堵。

就在他以為二人之間的對話就這樣告一段落後,他轉身回屋,忽然又聽到秋白在他身後問道:“我聽他們都喚你東澤,這可是你的字?”

步驚川腳步一頓,茫然地回過身來看他。秋白的這個問題屬實跳躍,他甚至有些跟不上秋白提問的速度。想不明白這個中緣由,隻老實答道:“確實如此,我字為東澤。”

秋白輕聲道:“東方微芒,澤於萬物。你的字,可是此意?”

步驚川訝然,心知秋白所說,與當年步維行告訴他的,隻字不差。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步驚川忍不住問道。

“不過是曾聽人提及,未曾忘卻罷了。”秋白頓了頓,轉而問道,“你師父可有與你說為何會取‘東澤’為表字?”

步驚川點了點頭,“我師父說,他帶我回來的時候,見東方旭日初露,天地萬物皆披霞光,受朝陽潤澤,因而……有感而發。”

秋白似乎來了興趣,繼續追問道:“你的師父是親自下山收你為徒?”

“我不知道,自我記事起,我便在長衍宗。”步驚川搖了搖頭,“後來便聽師父說,我是他在外頭撿回來的。”

秋白麵上神色變得有些複雜,“那你可知,你的身世?”

步驚川微微一愣,過了許久,才小聲答道:“師父與師娘未曾與我說過,師父隻道,等時機合適了,他便會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