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杜山闌推著走到門外,時涵才終於回魂似的反應過來。
他忙不迭地刹住腳步,從臂彎裏掙脫出去,杜山闌不得不跟著停下,身後的林玦也停下,麵色專注地候在不遠處。
越過杜山闌的身形,時涵與他短暫地對視了一眼,心頭的防備頓時拉高到極點。
這個人,他有印象,昨晚見到席茵苒時,跟在席茵苒旁邊的那位。
他斜著視線,一刻不離開林玦,身子往杜山闌湊了湊,壓低聲音問:“哥哥,你怎麽會來這裏?”
杜山闌順著他的眼角望了一眼,依舊冷靜平淡的口氣:“我來接你走。”
時涵訝異地張大眼睛,將想詢問,林玦似笑非笑地提醒:“時涵少爺,到車上再說吧,這裏不是適合聊天的地方。”
他不由得往演播廳的方向回看,裏頭鬧騰得猶如一鍋亂粥,叫救護車的、殷勤關心的、偷偷拍照的……幾個保安猶猶豫豫地站在門口,想但不敢上來捉人。
杜山闌出聲:“先走。”
時涵點頭,抓緊杜山闌的小臂,跟著快速離開。
杜山闌的車停在樓下,司機還是老陳,並沒有更換過,四周也見不到其他可疑的人,除了始終保持差不多距離跟在身後的林玦。
到了車上,沒有任何耽誤,老陳迅速啟動,朝路上開去。
時涵沒來由地心慌,“我們要去哪裏?”
杜山闌從手扶箱裏摸出來一包煙,叼在唇上點燃,緩緩吐著煙霧說:“駱星遙對你做的事,昨晚怎麽不告訴我?”
時涵愣愣地道:“你全都知道了?”
煙霧飄渺,杜山闌睨著他,“你真以為能瞞住我?”
時涵無辜地鼓了鼓嘴。
幾秒鍾無言,杜山闌吸了一口濃煙,目光挑向前排,“林玦。”
林玦略略側身,從腳邊提出一隻小巧的便捷式鳥籠,“時涵少爺,您的寵物。”
唧唧在裏頭歡快地叫喚了兩聲。
時涵驚疑不定地接過,一時間沒敢貿然張嘴。
好似能看穿他的疑惑,林玦友好微笑了下,“我是林玦,席茵苒女士的心腹。”
時涵下意識地抱緊鳥籠,轉頭看杜山闌。
杜山闌仍是埋頭抽煙,手指煩躁地滑動手機屏幕。
那寬厚大手裏的手機已經換過了,不是原先常用那隻,屏幕內容跳得飛快,但能輕易地認出,是微博。
林玦便接著說:“您不用害怕,我現在暫時是杜先生的人,有兩件事情需要向您解釋,第一,杜先生決定暫時把您送去禾幾島的房子,反正您的工作暫時停止了,就當去度假,但以防萬一,期間不要和杜先生聯係,也不要和梓樂少爺聯係;第二,關於你的哥哥……”
時涵打斷他,“要把我送走?為什麽?席茵苒知道我和哥哥的關係了?”
林玦點頭,眼神稍顯遺憾。
時涵心底一片冰涼,“我應該早點想到的,駱星遙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我和哥哥的以前事情,是他說出去的吧?”
林玦沉吟了稍許,抬起眼來,“確實,您說的也是一大隱患,不過,您太低估席女士了,你的哥哥嚐試過聯係她,被我截住了,你們的關係,是她自己看出來的。”
時涵忽然說不出話,他真的不該去的,就應該聽許照秋的,相信杜山闌就對了。
自責間,杜山闌伸出手來,在他頭頂撫弄了一把,“按照你說的,就算你昨晚不出現,她也會從駱星遙那裏知道,結局都差不多,不用多想。”
“是的。”林玦嚴肅地接話,“現在的重點不是後悔,您剛剛說駱星遙知道你們以前的事情,確定嗎?”
時涵謹慎地回憶了一遍,確定地點頭:“那天他親口對我說的,還說認識杜家的人,我剛到駱家的時候沒什麽防備,他知道我身邊還有另一個哥哥,但是他不知道具體是誰,而且時隔這麽多年,不應該被他知道才對……”
“這個不難推斷。”杜山闌說,“既然他認識我們家的人,很容易就能打聽到我的經曆,兩邊一對照就出來了。”
時涵還是覺得不能完全被說服,林玦會心地補充:“杜先生不會隨便讓人接近,更不會輕易對誰上心,這是圈裏的共識,他應該很早就起疑了,所以才托關係打聽,然後故意當著你的麵說起,根據你的反應做最終判斷,再然後——。”
“再然後,抓住席茵苒回來的機會,想把我一口氣壓死!”
時涵惡狠狠地說完,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原來如此,駱星遙根本沒有本事和席茵苒的勢力扯上太深關係,隻是得到消息,做了落井下石的小人而已。
也真符合他一貫的風格。
時涵擔憂地看向杜山闌:“昨晚我讓笠姐做準備了,原本我計劃好,都這時候了,甩他一巴掌就當替自己出氣,結局無非被他掛微博上撕,我正好借著勢頭跟他對線,現在好了,你把他打成那樣,還公然當著那麽多人的麵,他要是鬧起來,連你也要被拉下水了……”
而且,他要是鬧起來,把被打的照片視頻往外一抖,全天下都知道杜山闌為他打人了,到時候要怎麽解釋他們的關係?
更何況,正是杜家不安穩的節骨眼,萬一被席茵苒尋到什麽意想不到的把柄,才是得不償失。
然而,杜山闌滿不在意地道:“放心,他不敢跟我鬧。”
林玦冷靜地補充:“是的,時涵少爺,您大可以放心,今天他看到大少爺過來,他再傻也應該清楚,杜家還沒有換主。”
時涵愣住。
其實他擔心死了杜家到底什麽事,可他知道,現在不是滿足好奇心的時候。
他得乖一點,從小他就知道在哥哥麵前要乖一點。
杜山闌放下硬邦邦的神態,看向時涵的眼神柔和起來:“下次不要隱瞞,這件事本來就在我的計劃中,我要讓駱星遙毫無翻盤的餘地。”
時涵聽了,卻是苦笑,“那很難,除非有逾越法律或者道德底線的汙點,否則他還是能想辦法混下去。”
杜山闌:“惡意誹謗算不算?非法合同算不算?還有最關鍵的……”
時涵眨眼,“最關鍵的什麽?”
杜山闌卻不說了,轉了話題:“放他囂張,是想看看他會不會給自己挖坑,否則律師可以解決的事,犯得著賞他三千萬?”
說的是違約金。
和時涵想到一起了。
時涵抓住他的袖口,“當時他拿爸爸的手術費逼我和前公司解約,我錄音了。”
杜山闌眼底閃過輕淡的悅色,用沾染香煙味的拇指在他唇角的小痣上輕揩了揩。
“餓了沒?”
指腹的溫度微微偏燙,是羽翼燃燒著的蝴蝶,在唇畔溫柔地掃掠而過。
時涵搖頭,又點點頭。
被楊笠警告過之後,他有意要求自己必須吃早餐,但早上實在沒有胃口,隻塞進去半塊麵包。
杜山闌眼神了然,轉頭問林玦:“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林玦既沒有看手表也沒有看手機,神態端端地回答:“一小時四十六分鍾,大少爺,您得快點了,被夫人發現的話,我該倒黴了,我倒黴,您的計劃可就全完了。”
杜山闌抵住下巴,陷入沉思。
時涵這才知道,原來他是偷偷溜出來的,難怪儀容那麽憔悴。
他急忙開口:“你不會想帶我去吃飯吧?我不餓,你先忙自己的事情!”
“也沒什麽好忙的,隻是需要花點時間在她麵前表演。”杜山闌已經做出決斷,“老陳,開快一點。”
車速已經很快了,隨著吩咐,繼續加速。
時涵手心裏冒出小細汗。
從市區開去禾幾島,最快也要一小時,杜山闌還得回來,時間已經不夠了,哪還有空陪他吃飯?
他忐忑不安地勸道:“哥哥,算了吧,我真的不餓……”
杜山闌滿臉冷靜和不以為意,“我答應過要帶你去吃飯,林玦,告訴那邊的阿姨,提前準備做飯。”
林玦沒有聽從吩咐,猶豫片刻道:“大少爺,不要因為這種小事,讓這幾年的辛苦鋪墊付之東流。”
時涵沒有聽懂,但深以為然。
杜山闌抿緊唇角,怒色隨之流出,“你說這是小事?”
林玦皺眉,“抱歉……”
“當然是小事!”在他說完之前,時涵一把抓住杜山闌的手,笑吟吟地道,“我們以後不知道要一起吃多少頓飯呢,當然是小事,我乖乖聽你的話去禾幾島躲起來,等可以回來了,你來接我。”
車內一片沉默。
杜山闌有時就是這樣,沒有道理地執拗。
時涵輕輕仰頭,在他紮滿胡茬的下巴上吻了一口,張著眸子巴巴地撒嬌:“好不好嘛?”
杜山闌終究懈了那口氣,順勢捏住他的下巴,滾燙熱烈地親吻回來。
短暫的溫存過後,他把時涵按進懷中,緊緊抵住額頭,“好。”
時涵舍不得離開懷抱,貪婪地呼吸懷中的煙草香。
此刻無比痛恨前排還有人。
終於,車子穿過隧道,在禾幾島的小別墅前停下。
杜山闌幫他理好蹭亂了的劉海,把唧唧的籠子遞給他,“乖乖在家呆著,等著看駱星遙的好戲,順便等我來接你。”
時涵乖乖點頭,“嗯。”
他站在路邊,目送黑色賓利走遠,直到消失在道路盡頭,才收起唇角微笑,徹底冷下臉來。
接下來,終於可以看駱星遙的好戲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 褲子走失的十八年 南曦 甜甜吃糖糖 虎皮鯨 打賞的魚糧 感謝 SerenaG 打賞的貓薄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