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互相對對方隱瞞的小心思如今被鍾天和蔣京這倆傻大個兒全抖落出來,他倆有些尷尬地轉過頭去,不敢看對方眼睛。

飯堂外傳來了許多腳步聲,很快,剩下的實驗員如同沙丁魚一樣湧了進來。

大多數人是認識長安的,也知道知樂公司一年前紀指導員漸凍症實驗組的實驗體慘死事件,他們猛地瞅見長安還活著,紛紛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你!你居然還活著!”有個認識長安的實驗員驚呼出聲。

有些實驗員是最近半年才加入知樂公司的,他們疑惑地看著其他人微妙的表情,又看著和紀簡被同一個手銬困在一起的傲嬌長安,問出了聲,“這位是?”

五秀低聲回他:“居然還沒有死,這位是紀指導的第一個實驗體長安……也是感染者。”

“感染者!”那人被嚇了一跳,急忙道:“紀指導,你離他遠一點,小心被感染。”

陸飛白按了按那些麵色害怕的實驗員,溫和道:“別擔心了,紀指導不會那麽不小心的。快點去吃飯,吃完了實驗室裏的實驗還要繼續呢。”

其他人默默尋了個離長安十米遠的位置,坐下吃飯。

大林站在原地沒動,笑嗬嗬看著長安,“我想,一年之前你就感染了病毒吧,居然能活這麽久,真是奇跡。”

這話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投進了波瀾不驚的池塘,濺起了驚濤駭浪。

這群實驗員研究了這麽久零號病毒,從未見過生命力如此強大的感染者。而且,零號病毒不是七個月前才神秘出現的嗎?為何一年前就有了?

他們麵麵相覷,一臉好奇地打量著斜靠著桌子站立的長安。

長安此時此刻抬著自己的右手,正漫不經心玩手腕上的手銬——紀醫生隻一次真的是聰明多了,找了一條鏈子長了一些的手銬。

他聽到大林的話後,不著痕跡抬眼看著大林,嘴角浮上一抹不屑的笑,眼神裏充斥著強大的壓迫力量,“林實驗員,一年之前的事情,我自己都不清楚呢,怎麽,你比我本人還要清楚我得的是什麽?”

紀簡皺眉,看向大林。

長安說得確實有道理,哪怕是她,在沒有探尋到真相之前,都不知道一年前長安感染了零號,大林為何如此肯定。

“你以前發病的那些症狀不就和現在的感染者一樣嗎,雖然解指導不讓其他實驗員上十八樓,但是他和我講過你的案例,我就清楚了。”大林聳肩,“誰又能知道你之前是假死,真是辜負了紀指導對你的一片心意,在知樂等待治療不好嗎。”

能從他的語氣中聽出對長安的不滿來,眼瞅著紀簡越來越沉的臉,甘一扯了扯大林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五秀站出來打破了這針鋒相對的氣氛。

“剛剛羅上校和我說,咱實驗室來了一位擁有抗體的人,是長安還是他呀?”她指了指旁邊並不認識的鍾天。

鍾天頭搖得像撥浪鼓,這個一臉秀氣的小姑娘可真會說笑,他哪裏有抗體喲。

“是我。”長安搖了搖發出清脆金屬聲音的手銬,慵懶地仰起頭,流利的下頜線如美麗的光線秀在眾人麵前,那雙淩厲的眸子直勾勾看向周圍神色驚狂的實驗員。

怎麽?以為有抗體就有了希望是嗎?

這種赤.裸裸得要研究他的表情,真是讓人不爽啊。

他低下頭,靠近紀簡的耳朵,輕輕往裏麵吹氣,冷嗬一聲,“紀醫生還說不是看重我的抗體呢,怕是我有抗體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大江南北,因為你,我的日子又艱難了一些——”

紀簡耳朵很敏感,她不著痕跡往旁邊躲了躲,一把拉住他的手,對著眾人道:“我先去實驗室了,你們自便。”

鍾天也跟著她倆跑了出去。

其他人看著紀指導的背影,開始嘰嘰喳喳討論起來。

“怎麽回事兒,都有抗體了,那這個零號病毒不就很好解決了嗎?紀指導她為什麽不研究?該不會有什麽私心吧?”

“我看她用手銬囚禁住那個實驗體,應該就是去研究吧……”

“等下咱們去實驗室看看不就知道了,早點得到解救的辦法,上麵會發一大筆獎金給咱們呢!”

小胡和蔣京對視一眼,苦笑著坐到了一角。

哪裏是紀簡不研究,半年之前研究就已經開始了,隻不過抗體哪裏是那麽容易聽從實驗員的話的。

*

回到了實驗室,長安以為終於擺脫了那群唧唧歪歪的人,可以好好和紀簡聊聊天了。

但他沒想到紀簡一進實驗室,就變成了一個工作狂,完完全全把他給忘記了——除了想要拿什麽東西,發現她左手被困住的時候。

好在紀簡隻是一直在看資料,也沒有太大的動作,長安趴在一邊,細細看著她認真工作的樣子。

他時不時來一句,“紀醫生,你眼睛真好看!”

“紀醫生,要不要打個空調,這裏悶悶的。”

“紀醫生,這上麵的符號都是什麽意思……算來,別和我解釋了,解釋了我也聽不懂。瑞斯拜!”

“紀醫生,你好像變瘦了……”

“紀醫生……”

紀簡隻覺得自己快要對這個稱號免疫了,剛開始她還會回應幾聲,後來發現長安是因為無聊想逗她才喊她,便不再理會。

“紀醫生……”

“又怎麽了?”她眼皮也沒抬,直接道:“說了這麽久的話,你也不嫌渴?”

長安麵色複雜,他眉頭輕皺:“不渴,相反,我想……”他捂著肚子,一副內急的表情。

“……叫你中午吃得那麽雜,廁所在那邊,你去吧。”紀簡歎氣,給他指了方向。

長安為難地搖了搖手上的手鏈,“紀醫生,幫我解了吧,我不會逃走的。”

猶豫片刻,紀簡解了那手銬,她本來也不是想靠這玩意兒把長安拴在自己身邊的。

一溜煙,長安就跑沒影了。

看來是真的……挺急的。

紀簡一邊笑一邊繼續翻手裏的資料。

過了十幾分鍾,她突然聽到自己的實驗室門口有吵鬧的聲音,便走出去看。

一群實驗員圍著長安,問他有抗體為何不把自己的抗體奉獻出來解救臨川。

氣氛劍拔弩張,爭吵一觸即發。

那幾個實驗員怒氣衝衝,要不是怕靠近長安被感染,他們現在可能已經與長安打起來了。

長安可不是那種乖乖被別人道德綁架的人,他直接一句反懟,“我憑什麽要救臨川,憑什麽救你們這群蠢貨,你們為何不自己去感染,自己去生出抗體來?嗬,想來你們這種人,連紅線期都撐不過。”

“夠了。”紀簡冷冰冰道,她把長安拉到自己身後,靜靜看著那幾個堵在自己實驗室門口的人,“你們是知樂的實驗員,要遵守最基本的職業素養,基因工程科學倫理的第一條是什麽,戚元,你給我背一遍。”

被點名的是平時最自傲的一個實驗員,在行業大佬紀簡的麵前,他有點害怕,悻悻低下了頭,“要保障實驗體隨時進入和退出實驗的自由。”

“知道就好。你們回自己的實驗室去,今晚交出一份檢討書來,說說今天都違背了我們行業的哪些原則?不要因為現在是在生死存亡的關頭,就覺得可以放棄掉自己最基本的素養。底子不穩,你們在這個行業,不可能做出真正的建樹。”

她麵色冷,說的話嚴厲。

可怎麽就那麽好聽呢?

長安躲在後麵,聽得那叫一個神清氣爽,眉頭舒展,他得意洋洋瞪了一眼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等那群煩人灰溜溜溜走後,他把亮晶晶的眸子落到紀簡的臉上,舔了下唇,那兩隻眉毛要飛到發際線上,“紀醫生,威武霸氣!”

紀簡抬起頭來,那嚴厲的表情全部散去,換成柔和的模樣,十分無奈道:“你怎麽蹲個坑都能遇到麻煩的事情,倒黴蛋。”

“都怪我太帥,總是讓人妒忌,唉……”長安惆悵道。

……臉大如盆。

紀簡無言片刻,突然問了句:“你剛剛喊鍾天去幹嘛了,他怎麽現在還沒有回來?”

“哦,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別人打斷了。

“紀指導,不好了!莊雲她病發了,現在的症狀是口鼻流血,紅線蔓延速度很快!”五秀從走廊盡頭的隔離房間跑了出來,朝著紀簡著急呼喊。

“什麽!”紀簡瞪大了眼睛,她快速跟著五秀,進入隔離房間。

長安也跟了過去。

“明明上午才感染,怎麽現在就病發了?”五秀著急地隔著防護服抓頭發。

紀簡戴了醫用手套,捏著虛弱的莊雲的下巴細細觀察起來。

等確定了心中所想後,她麵色陰沉,“那些黃眼睛吃人,供養零號,導致他們身上的零號病毒異變速度加快,所以莊雲病發速度如此之快。”

紀簡視線落在那紅線上,紅線蔓延速度很快,已經到了臂彎,想必莊雲撐不到今天晚上了,除非她能成為那百分之十的幸運兒,由危險者轉換為穩定者。

其他的實驗員聽到了動靜,也跑了進來。

他們擔憂看著**的莊雲,想要幫忙,卻又無能為力,隻能站在原地,看著莊雲一點點流失生命。

“紀師姐,你看被子……”陸飛白聲音帶點顫抖。

那潔白的被子似乎不是蓋在兩條腿上,而是蓋在一條圓柱體上,一截灰色的東西從下麵探了出來,十分詭異。

紀簡臉色一變,一下子把被子掀開,看清下麵藏著的東西後,腿一軟,差點要往後退幾步,可背後一雙沉穩的手穩穩托住了她。

長安低聲道:“異化方向,蛇,是比較常見的一種基因異化的方向。”

莊雲的兩條腿已經完完全全退化成一條暗灰色的蛇尾,從她的腰部到蛇尾,是密密麻麻新生的蛇鱗,在充斥著消毒水的隔離房間陰暗的天光下,閃著冷血的色澤。

莊雲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被子重新蓋上。她揚著虛弱的臉,對紀簡道:“紀指導,我已經簽署了同意解剖知情書,等我死了……你們好好研究。”

她臉上露出淡淡笑容,然後轉過頭看向外麵的近晚天色,千裏的雲霞籠罩在破敗的城市上空,綻放出浩瀚的美麗。

“這裏是我的家鄉,真希望它回到以前的樣子啊。”

血。伴隨著淚,又滴落了下來,莊雲擦了擦,試圖將最後的美景看得清楚一些,記到心底。

有好多感情細膩的實驗員低聲痛哭。

“你們吵死了,別哭了,我能救她。”長安架起手,背靠著潔白的牆壁,狹長的眸子瞥著這群哭包,老神在在道。

“你在做什麽夢呢,零號病毒從來沒有解救之法。”五秀哭唧唧道。

“就是,你自己能活,不代表別人能活。”大林麵色灰白。

“就算是你身上的抗體,也必須研究後才能救人,你一點醫學常識都不懂,在這裏瞎說什麽!”甘一道。

……

紀簡沉默半晌,低聲道:“別吵了,他真有辦法。”

“什麽辦法?”眾人問。

“殺死她。”長安壞笑。

眾人:???什麽鬼?

紀簡那邊直接上手了,她找了塊帕子,捂在莊雲的口鼻上,輕聲問:“怕嗎?”

莊雲點點頭,紀簡笑著安慰:“不會死的,相信我!”

莊雲又點點頭,比先前堅定許多。

紀簡慢慢用力,莊雲一點一點窒息。

莊雲手腕上的紅線明暗交加,其他的實驗員看到莊雲痛苦的模樣,不由得訓斥道:“紀指導,你雖然級別比我們高,但也不該如此胡鬧!快別再捂了,等下她死了,那就是你造的孽啊!”

對於這種質疑的話,她充耳未聞,一邊捂,一邊觀察莊雲的手腕。

直到那紅線全部轉變成黑線,她才鬆了手,緊張地看向莊雲。

大約五秒,隔離房間一片寂靜,其他實驗員開哭,“已經死了……”

莊雲僵硬的身體像是被撈出的溺水者,在岸上猛地吸了一口氣,她的心跳快速跳動了起來,顫抖地睫翼慢慢張開了,聲音嘶啞,“紀指導,我,我好像不痛苦了。”

那些剛剛說莊雲死了的實驗員一臉震驚,瞪大眼睛看著這堪稱奇跡的一幕,他們聽到了自己的臉被啪啪打響的聲音,很是不好意思低下了頭。

“謔,運氣挺好的,看來沒有我,你自己也可以撐過紅線期。”長安道。

紀簡沒有想到她完全不需要長安的血就可以醒過來,這是意外之喜。她一臉笑意轉過頭來看長安,“謝謝!”

“我啥都沒做,謝我做什麽?”他攤手,卻依然揚著下巴,一臉可愛臭屁樣子。

紀簡撲過去,緊緊抱緊他,貼著他的脖頸,感激蹭蹭。如果沒有長安在這裏,她根本不敢做這麽冒險的事情,到時候莊雲的性命怕也救不了。

長安耳根刷一下紅了,緊張到視線不知道該放哪裏。手足無措片刻,他若無其事拍拍紀簡的後背,順勢把她抱緊。

如果是用這個謝法,那他接受,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