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的時候還強裝十分瀟灑,好不容易撐到落地,長安緊緊咬著牙,眉頭蹙起,腳步踉蹌著就要倒地。

紀簡急忙扶住他,把他帶回家中,給他注射了血清。

昏昏沉沉中,長安迷迷糊糊問了一句:“現在可以睡覺了嗎?”

“睡吧。”話語安撫住了他沒有落到實地的心。

長安察覺到臉上有涼涼的手指劃過,他實在沒有力氣去看紀簡,也懶得問她摸自己臉是什麽意思,很快陷入夢鄉。

紀簡則隨手翻了翻家中的冰箱,所有的食物全壞了,她歎口氣。

沒有官方派發食物,也不知道臨川市的市民這幾天是如何生活的。

好在她翻到了一些雜糧,隨便把它們丟盡鍋裏,燜煮兩小時。

長安是聞到穀類香味兒蘇醒的,睡了一覺,蛇毒解了,身體機能恢複到最佳狀態。

他從沙發上爬下來,一眼就看到在廚房忙碌的紀簡。

紀簡拿著勺子舀了一點雜糧粥,細細吹涼,用舌尖抿了抿。

微黃的燈光打在她頭頂的碎發上,在她沉靜的眉眼處落下了形狀美麗的陰影。

他頓住,有些不舍得打擾這個畫麵——很溫馨。

不過長安最終還是站在她身後,靠在廚房的門框上,忍不住勾起嘴角,眼裏帶笑,“紀醫生,自己一個人偷吃,好吃嗎?”

紀簡聽到他走動的聲音,對於他的出聲一點也不意外,“我嚐一下熟了沒。”

“……”有點心虛,中午做了夾生飯的長安覺得自己被內涵到了。

紀簡盛了兩碗熱乎乎的雜糧粥出來,還親自端到長安麵前,“吃飯啦。”

長安懶洋洋坐著,看她又是端粥又是拿勺子,很是殷勤,不由得挑起了眉梢。

“感覺今天紀醫生對我的態度很不一樣呢,也不必如此,我救你,你也救了我,不用有什麽愧疚心理。”

紀簡扒拉兩口飯,悶悶道:“不是對你愧疚,是對樓下的一些感染者有愧疚。今天在感染者裏麵看到了很多以前我認識的人,我沒有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和他們見麵。”

“不是對我?”長安壓過身去,遮住紀簡頭頂的一片燈光,逼近了她。

紀簡感到逼仄與壓迫,她被迫抬起頭來,與靠近的長安相望,感受長安溫熱的鼻息拍打在她的臉上,紀簡表麵十分鎮定,眼底隱藏著慌亂。

長安那雙烏黑的眸子在陰影處閃動出寶石的光澤,蠱惑般帶點魅的笑意,似乎要用那一雙眼看清紀簡的內心。

“如果不是對我,為何我去救你的時候——”落了淚?

他戛然而止,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咄咄逼人,並未把剩下的話說出來。

像是無奈,像是想要給紀簡一點點後退的道路,他慢慢坐下,收起鋒利的眸光,端起雜糧粥,吃了幾口。

“好吃。”

紀簡起身找了包榨菜,拆開來放進粥裏,“倒也不必違心,你要不要來點?”

猶豫片刻,長安把碗遞過去,瞧著那榨菜不要錢一般被擠進了他的粥裏,他忍住了抽搐的嘴角。

“這樣好吃。”紀簡自言自語。

無端地,長安想起在實驗組的日子,紀簡匆匆忙忙吃早飯,他隻是輕輕一瞥,就能看出每次點飯團都放很多的榨菜和辣椒。

隻是隱約察覺到紀簡還如以前那般,未從變過,長安沒由來心情很不錯,把所有的愉悅藏在斂起的眸中。

一頓飯後,紀簡看看手機上的倒計時,“還有二十小時,你害怕嗎?”

長安自覺把碗洗好放在玻璃櫃子裏,手插在外套口袋裏,漫步到客廳裏,打開電視。

“還行吧,又不是第一次死亡,有什麽可怕的?你要是到了太平間,在那裏待上一夜,會覺得寧可自己被炸個屍骨無存也不想去那裏。”

紀簡怔住,許久才問:“當時,你是假死的,對嗎?”

長安不置可否聳聳肩,懶散躺在沙發上道:“不然我現在還待在知樂當小白鼠,假死逃出來是我當時做的最明智的決定。”

“哦。”紀簡心情低落,沒有多說什麽,靜靜看著電視裏播放的新聞。

死遁,再也不會回來,她再也不會見到他,她也不會為一個實驗體的死亡心情有任何的波動,這是長安的想法。

可是隻有紀簡知道,自己為了長安的死亡傷心頹廢了多久。

那是她頭一次覺得,是自己害死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別人都安慰她說是長安沒有活下去的那個命,她偏偏覺得,不是的,長安身上堅韌的生命力比誰都頑強。

“你逃出去,過得還好嗎?”紀簡嗓音有些低。

長安理所當然點點頭,“就如同你見到的那般,我一出去就遇上七老板,建立了那個實驗公司,招了蔣京他們,除了什麽都研究不出來時比較煩,剩下倒也還好。”

他說話時,看著紀簡頭頂毛茸茸的小渦旋,眼睛眯起,忍住了想去戳一戳的衝動。

紀簡抬頭就撞到他深邃的眼中,她露了點淺笑,“真好。”

“你心情不好?”長安敏銳察覺到紀簡的態度。

“我隻是覺得,很對不起你。”紀簡認真回。

既然不是她給他種下的零號病毒,她為何要和他說對不起?

長安一把把她的肩膀扶正,讓她的目光和自己對視,他抿唇,等唇色發紅,他道:“我相信你,你沒有害過我。”

“我是幫凶,我沒有去細查,但凡我細心一點,也不會任由你在實驗室裏自生自滅。”紀簡搖搖頭,聲音顫抖。他可以原諒她,她自己過不了心裏那道坎。

長安猶豫了一下,抱住了情緒波動有些大的她,輕柔有節奏拍著她的背部。

他一隻手將紀簡的頭按在肩膀脖間,試圖用自己灼熱的體溫告訴她,她還有他。

感受到紀簡在抽噎,長安有點無措,不知道該怎麽辦,“別哭了。哎呀,我也沒死,這不是在你麵前嘛!”

紀簡很少哭,最近的幾次全給長安了,她有點刹不住情緒的車。

直到聽長安說了句“你還哭的話,我就要撓你癢癢了!”

她破涕為笑,一把把長安推開,“做個人吧。”

這時,她察覺到不好意思,臉色熏紅,眼神閃爍躲開長安如狼般侵略的眼神。

“看什麽?”她抽了張紙巾,把臉上的淚擦幹淨。

長安沉吟半天,高高吊起眉尾,得意洋洋道:“看你哭的樣子到底是如何的,上次在太平間我就想看,迫於現實沒張開眼睛。”

紀簡瞪他一眼,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她覺得長安就和小孩子一樣幼稚!

“紀醫生。”他戳戳紀簡的肩膀,紀簡搖晃肩部,沒理他。

“大聰明?”他轉換陣地,戳她的腰,紀簡往前移了移。

“老BABY~別不理我啊,我開玩笑的。小可愛?”

他撓了撓紀簡的頭發,“想不想改變局勢,我們還有最後一個機會。”

“什麽?”紀簡悶聲,不過她還是沒有轉過身去。

長安揚起笑臉,一下子躥到她麵前,“紀醫生別不理我了,等我一下,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一瞬間,長安就消失了身影,紀簡迷茫看了眼破碎的廚房窗戶,這裏倒成了長安第二個門了。

改變局勢?

她耐心等了會兒,長安又從窗戶外飛回來,手裏拿了一些直播設備。

“樓下那蛇女的,反正她都死了,我們廢物利用,給全球直播臨川市的現狀。”長安隨手把設備放在電視機前,調整好設備的方位角度。

紀簡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你想爭取所有人類的投票,投向不炸?”

長安勾起嘴角,讚賞看了眼她,“紀醫生比我通透,人類有的不隻是自私,他們還有良知與善良,不過需要加以引導和挖掘。”

“麵向全球頻道,隻要我們把這裏的故事傳播出去,會有很多人為之動容的,並為臨川市考慮的。”紀簡連連點頭,她眼裏閃著亮光,“我有權限可以用知樂公司的賬號,它的粉絲量有一億多。”

“好,那我們準備準備,開始吧。”長安點點頭,他連好設備後,躲到了攝像機拍不到的位置。

紀簡皺眉,“你也出鏡。”

長安斜睨,“我怕我一出鏡,所有的網友的注意力就不會放在你說的話上麵。哎,這無可安放的帥氣。”

“……想太多,快點,坐這裏。”紀簡讓出一半沙發。

兩人正式坐下,開啟了這一場後人稱之為“人類之光”的直播。

“哈嘍,這裏是知樂公司的頻道,我是知樂公司的實驗員,紀簡,這位是我曾經的誌願者,長安,接下來由我們進行關於臨川市這場零號病毒發展的直播,因為此次事件性質恐怖,且關乎全人類,希望各位能幫忙轉發擴大影響力。”

“相信各位或多或少都對零號病毒有點了解,接下來,我會對零號病毒做一次全麵總結性的敘述,裏麵包括零號病毒對基因的改變,死亡率,以及活下去的感染者的身體特征等。”

紀簡看著屏幕裏的自己,盯著湧入直播間的人數瘋狂往上跳動,毫不怯場,有條不紊將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全盤托出。

長安則在旁邊把她的直播錄成視頻,自動同聲傳譯十幾種語言,同步發在世界頻道上。

看著越來越多的網友湧入直播,長安調出他們的評論。

【臥槽,紀簡,是那個基因工程教科書上的那個嗎?】

【應該是的吧,這可是知樂公司的賬號哎。第一次見大佬出現在網上,好漂亮,心動了!】

【講的是臨川的病毒啊,我還是第一次了解到這個呢,什麽,人居然會變成怪物,驚恐!!!】

【樓上是不是剛通網,零號病毒已經在我們這裏傳地沸沸揚揚了,還有個倒計時投票,可以決定臨川的命運,快去投!】

長安滿意笑笑,能引起那麽多人關注,是一個好的開始。

突然,他注意到一條評論,【這個小哥哥笑得好犯規啊,不過可以讓一下嗎,我更想看紀簡科普哎~】

他挑眉,乖乖把自己的臉移開。

做完科普,紀簡喝口水,繼續直播。

“我看到我們直播間裏已經有四億人在看了,很謝謝你們的支持。今天做這一場直播,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讓各位了解這個病毒的真實麵目,還有臨川被病毒摧殘的模樣。”

“截至目前,臨川的所有社會體係都已經崩壞,官方所承諾的把所有未感染的人帶出去,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你們看看窗外,我對麵的小區還有多少家燈是亮著的?密密麻麻一大片。”

“官方放棄了我們,隻把頂層的精英帶離臨川,可是剩下的這些市民呢?一個平凡人,悄然無聲的死亡,可以稱之為意外,上千萬人轟轟烈烈的死亡,那叫目標明確的謀殺!”

“細說一說感染的無辜市民。”

“市區所屬的轄區裏,有個為了人民安全奔波的警察,他一直衝在一線。當時我曾提醒過他,市區裏有感染病,他還是義無反顧去了,然後染上了零號病毒,後來他死於萬千感染者中。”

“西城區的破舊橋洞下一直藏著一個乞丐,他被人惡意傳染零號病毒後,自己一直默默躲在橋洞裏,深怕傳染給別人,寧可自己餓死,也不願意跑出來。後來他被吃了。”

“東城區的經貿大廈裏有一個保潔,她工作很認真,卻染上了病毒,且不小心傳染給丈夫兒子。後來,她的丈夫死亡,再後來,她的兒子也死亡了,就剩下她一個人。她的結局是渾身血被抽幹,死不瞑目。”

“保潔的兒子,是個很可愛的小男孩,會笑著安慰別人,會善解人意聽大人的話。在小小的年紀,就那麽戛然而止消亡了,你甚至都沒有察覺,這生命的重量卻已經壓壞了天平。”

“知樂公司也有一個感染者,他是腦癌患者,本來他的實驗員已經宣布腦癌已經治好了,他卻染上了病毒,哭著喊著要我救他,然後活生生死在我的麵前。”

“我,沒有本事救任何一個人,而你們,有本事救下我們整個臨川。”

“這裏,不僅僅有吃人的感染者,還有生性純良的普通人,也有一心一意保護別人的感染者。”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每個人,都在努力生活著。我知道你們害怕病毒逸散到你們那裏,該怎麽辦,這也是你們需要考慮的問題。我相信,事在人為,我也相信,人定勝天!”

……

軍方基地,裴信上校接到了一個電話後,臉色沉得像烏雲。

“給我查一下這個的直播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