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不知道自己為何那麽生氣,等說出那句話後,他愣了一愣,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鬆手起了身。

夜的微涼和自由的空氣迎麵撲了進來,聽到陸飛白離開了後廚,紀簡紅著眼,靜默看著他。

“你在說什麽?”

“不用和我隱藏什麽,我聽得到你的心跳聲,陸飛白一進來,你的心跳就瘋狂在跳動。”長安挑起眉,本應炫耀自己的耳力驕傲看向紀簡,不知為何,眼底有些黯然。

有時候他也痛恨自己這一雙耳朵,那些想聽到的,不想聽到的,無差別湧入他的耳內,然後他殘酷發現,紀簡在為陸飛白心跳。

“你!”紀簡不知道說什麽好,百口莫辯,她薄嗔淺怒,低聲狠狠道:“我沒有男朋友,你在幻想之前,麻煩和我打個招呼好嗎?誰說我心跳是因為陸飛白才跳的,就憑你一句話就給我定了罪?”

長安臉上泛起一絲委屈,他冷聲嘴硬,“紀簡你就是個騙子,你明明每天都有和陸飛白微信聊天,那天我打開你手機時,看到他給你發的很多條信息了。”

“我和他聊了什麽你看清楚了嗎?!”紀簡怒不可遏,翻出自己的手機,調到和陸飛白聊天框,把手機甩到長安臉上。

長安伸出食指去滑動那些記錄,越滑,他的臉越紅,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尷尬。那雙黑眸卻越看越亮,在黑暗中閃耀出熠熠光輝。

聊天記錄明明白白,全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都是陸飛白問了幾十個問題後,紀簡禮貌性回了幾句。

不存在他想象中兩者在微信上打情罵俏的情況。

她的回複算得上冷淡,是因為陸飛白與她不是同一個陣營,她不想讓師弟也卷進來。

紀簡湊近了一點,麵無表情又強調一遍,“我沒有對象,我騙你什麽了?”

頓了頓,她定定看著長安,眸中情緒深不可測,“就算我有對象,也不奇怪吧,不至於讓你這麽生氣吧,你是對我——”

“對不起!”長安眼睛愉悅地眯了起來,道歉速度很快,但並沒有聽到真誠的歉意。

看著他這種得意洋洋似乎打了勝仗的神態,那句“你對我還是喜歡的吧”,紀簡終是沒有說出口。

忍過了所有磨難,穿過了所有悲傷,身上的傷口尚且還未愈合,長安怎麽還會喜歡她?

他最擅長的就是看她的笑話,或許不隻是笑話,他就是要讓她難受,讓她將他的痛苦全部體驗一遍。

“以前有個喜歡的人,她現在就在感染區。我對她的祝福是——衷心祝願她,可以活過今年夏天;可又私心希望她,死於這個春天。”

電視采訪裏的話在她的腦海反複回放,她靜默許久,沒有說接受了長安的道歉還是不接受,隻是推開大門,走了出去。

欺騙,謊言,真誠,誓言,人類永遠無法清楚認識到自己處於哪個裏麵。

長安見她頭也不回離開了後廚,這才感到有點不對勁。

平時他這種態度,紀簡肯定要回懟他,今天怎麽靜靜的,直接離開了?

他快步去追,卻看見旁邊的薑定眼巴巴看著他,長安猛地記起自己答應薑定出去玩兒。這時候哪裏顧得上哄小屁孩,他蹲下來拍拍薑定的小腦袋,道:“定定,現在已經天黑啦,不如哥哥明天帶你去遊樂園玩,好不好?”

薑定瞪大圓乎乎的可愛眼睛,“真的嘛,哥哥不許騙我喔!”小孩開心跑到媽媽旁邊,嘰嘰喳喳道:“媽媽,我們一起去玩海盜船好不好……”

長安和他媽媽打了招呼,長腿一邁,追紀簡去了。

到了清吧內部,他沒有看見紀簡,此時蔣京還沒有走,他走到蔣京邊上,問:“看到紀簡沒有?”

“紀女神坐電梯上樓去了。”蔣京指了指,他突然想到什麽,問長安:“安哥,你給紀女神安排在哪個房間睡覺啊?”

長安疑惑嗯了一聲,看著臉像鞋拔子、笑得傻乎乎的蔣京,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哎,這不是最近剛發工資嗎,我和其他的實驗員就想著給紀女神買幾件家具。她最近才剛住在這裏,肯定沒有在家裏住著舒服,我們要讓她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長安若有所思點點頭,然後十分自然道:“不需要你們買,我房間裏塞不下別的了。”

……

蔣京目瞪口呆加咬牙切齒,“大渣男!”

“?”長安輕輕瞥他一眼。

蔣京抖了抖,壯著膽子繼續道:“說的就是你,公司那麽多房間,你為什麽要和她睡一個房間?難不成……”他的食指顫抖著指向長安,一副震驚模樣。

長安無語片刻,“把你腦子裏的黃色廢料給我踢出去!”

他踹了一腳蔣京,正打算上樓找紀簡認真再道歉一次時——

外麵突然傳來嗡嗡的聲響,長安收起懶洋洋的姿態,一臉嚴肅走到外麵,看著天空。

池野跟在他身後低聲道:“聲音這麽大,這是來了多少架飛機啊?”

“5架軍用飛機,上百架直升機,還有很多訓練有素的軍人。”長安揚頭看著黑暗的天空,良久道:“臨川要變天了。”

*

晚間,長安回到屋子的時候,看到了紀簡躺在他的**。

本來憋好了情緒要道歉,現在道歉對象睡著了,長安愣了愣。

紀簡抱著一個小抱枕,背對著門,淺淺呼吸著。

今天累了一天,她的精神高度集中,大腦殘餘著深深的疲倦,她一回到屋子裏洗浴完癱倒就睡。

長安躡手躡腳走到床邊,半跪在紀簡旁邊,光明正大地看著她甜美的睡顏。

他猶豫了一下,自己去搬了兩條被子,鋪到地上,今天看惹紀簡生氣的份上,他勉為其難把自己的床讓出去。

“別生氣了,聽到沒有?”長安無聲道,他坐在被子上,支起一隻手撐著側臉,認真看著紀簡的後腦勺。

“我錯了,別不理我呀。”長安長長歎口氣,人家在睡覺,自己在發瘋。

好在此時此刻沒有人看到他小孩子的一麵,他伸出一隻手,點了點那個被自己咬出紅色淤青的耳垂,“痛不痛?”

想到啃噬時自己的瘋狂,他眸色瞬間發暗,爾後狠狠閉上眼睛。

可又很快興奮起來,不知道為什麽,聽到紀簡說她沒有男朋友,心情就特別好。

*

紀簡早上是被一陣水聲吵醒的,她打著啊欠睜開眼睛,一下子看到地上平平整整的被子。

……昨天一時之間忘了,這床是長安要睡的。

昨晚長安屈尊降貴睡在了地上?

心情有點複雜,一下子,紀簡昨晚的氣消了不少。

她有點不好意思,拿出手機刷了一會兒,長安才拿塊兒毛巾出來。

他隨意擦著頭,湊近看了眼紀簡,好像沒有在生氣。

“你在看什麽?”早晨天涼,他起得早又洗了個冷水澡,不可避免地嗓子有些啞。

這樣的嗓音很有磁性,紀簡抬頭看了他一眼,晨曦的光打在他的半邊身子,整個人仿佛沐浴在金光裏。

可最具有**力的是長安濕漉漉發尖上欲落未落的水珠,紀簡頓了頓,不舍地收回視線。

“官方消息說已經向最高權力機構借調了大量的軍隊,為了防止零號病毒的快速擴散,讓市民在家,放心。”

“一天天的,官方就會畫大餅。”長安不屑道:“我瞧著,是生命基地已經控製不住裏麵的感染人員,所以要借調武力來鎮壓。”

“為什麽?臨川市的大部分武力就集中在西城區啊,那些人還不夠嗎?”紀簡疑惑。

“夠是夠了,但是他們不敢開槍武力壓製,那就和紙老虎沒有任何分別。先前那三個吃了人的感染者是從生命基地逃出來的,被吃的是誰?吃了幾個?我合理懷疑裏麵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說完,長安看紀簡還打算刷手機,挑眉問:“你不起床?”

“嗯,離心機裏的東西還沒有檢測出來,我起床去實驗室也是幹等著,還不如在房間待著呢。你要是有什麽事情,盡管去做,我不會逃跑的。”紀簡眼睛沒有離開手機。

長安點點頭,“既然你沒有事情,那就和我一起出趟門吧,清吧要關門七天,我打算今天帶員工出去團建,你幫我看著,讓他們不要傳染別人。”

好牽強的借口,紀簡躲在被子裏沒有動彈,“我不想——”

他才不聽,長臂一揮,一把掀開紀簡的被子,把她從**撈了起來,推送到衛生間。

紀簡她心中哀嚎,她不想起床啊,怎麽這麽霸道。

浴室裏是很好聞的肥皂水味兒,她瞧了眼還掛著冰涼水漬的牆壁,感歎年輕人身體就是好。

眼睛從鏡子裏瞥過,她突然定睛看了看鏡子裏自己的耳垂,怔住許久。

發紅的耳垂不知何時被塗了藥,看時間應該也有七八個小時,上麵的藥膏都風幹了。

她開了水龍頭,打開熱水,用熱水把耳朵上的藥膏洗掉,等她再抬眼時,卻被鏡子上別的東西吸引住了。

熱氣朦朧裏,三個好看的字浮現在鏡子表麵。

對,不,起。

紀簡手無意識去碰了一下鏡麵,很快她明白了這是搞的什麽把戲。

心底的情緒宛若接了天的野草,瘋狂蔓延。

在情感早已平淡的年紀,紀簡又陷入了那種輕易便可風聲鶴唳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