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宿舍裏藏了一上午,很快,官方發了消息,交代了那三名感染者目前已經被處理好。

紀簡隨便翻了翻本地微博,基本都在討論這件事情。

官方發布的消息裏說感染者逃出來隻是工作人員的一點小失誤,請廣大市民放心,目前軍方已經處理好了這件事情,其他地區的封禁可以解除,知樂公司附近六個小區和全部西城區依舊封鎖。

有匿名者發帖:【請官方給個說法,1.感染者為何會逃出來,是因為遭受了非人般的實驗虐待嗎?2.請告訴我們為何要對三個感染者趕盡殺絕。3.請把零號病毒的所有信息公之於眾,給廣大市民一個安心。】

下麵很多評論。

【我的一個朋友和我說他被感染者碰到,現在他完全與我失聯了,我有點慌,請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長安嗤笑:“能怎麽回事兒,被軍方抓起來了唄。現在官方還試圖捂嘴,想要粉飾太平,隻是他們好像控製不住了。”

【我看到有個感染者被現場擊斃了,不過怎麽說……感覺那個感染者不像是個人了,他見到人就咬,如果不是那些被咬的人沒有變化,我都以為是喪屍了。】

很快,這條消息風卷殘雪般不見。

所有能讓市民看到真相的言論全部消失在無聲之中。

一張黑暗的手掌,如一張大網,遮天蔽日,覆蓋在無知的市民頭上,遮蓋住一個又一個的慌亂和無措。

下一個倒黴的是誰,他們不知道,但每一個人都堅信,下一個倒黴的一定不是自己。

紀簡打開了一些官方還未來得及刪除的視頻,看到了在一條普普通通的街上,春季樹枝的嫩芽才剛剛長出來。

樹下,所有的群眾都被軍隊阻攔到路邊,一個感染者一跳有三米高,擦過樹枝,向人多的地方撲過去。

有人大聲喊著,疏散人群!大批的市民被迫往旁邊逃亡。

成百軍人組成了一道嚴密的防線,每人一架高殺傷性的槍支端著,在他落地的一瞬間檢測到他進入了射擊範圍,又經過精密計算後測得他距離其他人類距離夠遠。

砰砰砰!

一連串的射擊。

血霧在街道上彌漫,樹枝冒出的嫩芽沾上了血霧,凝結成了血,一滴一滴粘稠掛著。

剛剛還一蹦三米高的感染者瞪大了眼珠子,破碎的身體組織在空中飄了幾米遠,隨著身體哐當落地,斷肢也七零八落墜落。

被打了幾百梭,他居然還沒有死透,身體還在抽搐。

周圍的市民嚇壞了,發出驚恐的尖叫。

人類的天性是八卦,他們一邊害怕一邊留在原地看後續。

穿著密封性很好的防護服的軍人推著市民離得更遠,甚至道:“這血霧沾上了,你們也會感染的。”

這話的效果可比推搡好太多,市民爭先恐後逃遠了。

很快屍體徹底不動彈,有醫護人員上前把屍體裝進密封性很好的纖維合成袋。

他們動作十分利索專業,卻還是能明顯看出來手在發抖,合成袋套了好幾層,將屍體運上車。

視頻戛然而止,紀簡皺起的眉頭一直沒有平複。

“難道沒有挽救措施嗎?隻能殺了?”

“我倒覺得軍方做得挺幹脆利落的,不殺留著他們,隻會有更多的傷亡。”長安冷冷道。

“因為他們要吃人?”紀簡不解問。

“因為他們已經吃過了人。”長安把視頻拉回到感染者跳起的時候,放大了他的眼睛,“你看,是渾黃色的。”

“吃過人的感染者,眼珠會被零號病毒占領,方便它觀察到更多的寄主,然後,更好地吃掉……”

黃澄澄如蛋炒飯的眼睛給紀簡很深的心裏陰影,她急忙問:“那晚敲我家門的人,他的眼珠子就是黃色的,那他是想要來吃我?”

長安眼裏帶點暗火,恨恨道:“他叫曾祈,是故意去找你的,目的……大概是想要抓你替他們老大效力吧,畢竟你研究基因的技術不錯。”

其實不是,長安隱瞞了真相。

曾祈替黃豹效力,黃豹是他有力的一個競爭對手,兩方都想要研究零號病毒,不過長安他們主要是研究如何治療感染零號病毒的人,黃豹公司研究的是如何更好地利用病毒提升自己的實力。

黃豹為了提升實力,並不限製自己的手下吃人。長安忍受不了他們幹這種事情,能阻攔就阻攔,被黃豹他們恨上。

黃豹調查了長安的來曆,長安是一個孤兒,無牽無掛,幾乎沒有弱點,除了兩年前進入了漸凍症實驗組。他們想抓住紀簡來威脅長安,被長安發現,曾祈沒能得逞。

居然把注意打到了紀簡頭上。

越想越生氣,長安拍了一下桌子,桌子蹦蹬震了震,“以後我一定要找機會滅了他們一群渣滓!”

“那晚,謝謝你救了我。”她沒有細說是從曾祈手裏救了她,還是從紅線中救了她,還是逃脫了生命基地救了她,但總歸是其中一樣。

長安嗤笑,話給紀簡潑了一盆冬天的冷水,“紀醫生,別太自我感動,我和曾祈他們的目的是一樣的,也是想要你幫我研究。”

紀簡不說話,隻是撇了撇嘴,口是心非。

外麵的廣播在說解封,請大家有序離校。

長安和紀簡出去,開了車就走。

*

餓了半天,為了早點研究那幾管血,紀簡把長安的吃飯邀請都給推了。

長安輕笑帶點嘲諷,漫不經心打著方向盤,“行,紀醫生就適合吃外賣。”

下午到了公司,紀簡一頭紮進了實驗室。

翹首以盼的眾實驗員終於等來了女神,做事兒都有勁兒了,借著做實驗的由頭往實驗室跑的不在少數。

而且安哥今天還請大家一起吃大餐,他訂了外賣送到公司。

一片歡樂融融,紀簡疲憊地拿著實驗報告走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蔣京屁顛屁顛遞過來一份披薩,順手幫她拿了實驗報告,“紀女神,累不累?”

“我給你捶捶——呃。”他失控搖擺著手往前磕了幾步。

長安利落收回了踹蔣京的腳。

蔣京剛想轉頭罵娘,猛地瞅見長安淡淡瞥了他一眼,嘴巴瞬間閉上,乖順如鵪鶉。

紀簡笑,這裏真的很溫馨,她拿了一塊小胡遞上來的披薩,狼吞虎咽起來。

在實驗室裏泡了幾個小時,一整天都沒有吃飯,她又累又餓,此刻吃到好吃的,動作稍微有點誇張。

沒兩口,她就吃完了。

長安一臉複雜又給她拿了一塊。

吃飽喝足,人就有一種幸福感。

紀簡沉沉靜靜地笑著,拿過實驗報告,拉著長安道:“這裏分析了剛剛從學校裏拿回來的血液,我和你最近的血液樣本進行了對比,發現你現在的血液裏多了一些東西。那東西現在還在離心機裏,要等離心機工作36小時檢測才能知道是什麽。”

外麵天色黑了,實驗員本應挑燈繼續研究的,長安今日給他們放了假。

“去樓下清吧喝酒,報我的名字,記我賬上。”

蔣京急忙歌頌偉大的老板難得大方,氣得長安又給了他一腿,“我就那麽摳搜?”

鍾天嘿嘿直笑,招呼大家一起下樓,他卻跟在紀簡身後,和紀簡聊她的漸凍症實驗組。

和女神聊天,不打無準備之仗,鍾天昨晚熬夜搜集了網上所有流傳出來的紀簡實驗組的信息,他偶然看到了長安的報名信息。

火光閃電間,鍾天一下子明白了為何安哥能把紀女神擄,呸,請到他們公司了。原來這兩人是實驗體和實驗員的關係。

他心底這麽猜測,瞧了一眼走在前麵訓斥蔣京的長安並未把注意力放到這邊,急忙偷偷摸摸問。

“你怎麽知道?”聽到鍾天問她和長安的關係,紀簡忍不住問,難道長安和他們說過以前的事情嗎?

她不介意把這件事情說出去,但不確定長安願不願意。不過既然長安和他們說過,她也大方承認,“是,我們確實以前就認識。”

“紀女神,請問一下我們安哥沒染病之前是怎樣的呀?是不是也這麽凶,閑著沒事兒老是陰笑,說話綿裏藏刀?”

紀簡不做猶豫搖搖頭,“不是。”

靜靜想了一會兒,想不到具體該如何形容以前的長安,隻好道:“其實,你見到的隻是表麵形象,那是長安想流露出來給別人看到的。以前的他,雖然不凶,溫溫柔柔的,但也絕對不比現在柔弱。”

“他啊,就像是大海裏綿綿不息的浪潮,日複一日把岸上尖銳的石頭磨成沙子,或許是孤寂,讓他的這片海域,結了冰……”

“說到底,是我對不起他——”紀簡垂下了眸子,裏麵情緒愁雲翻湧。

一聲冷冷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對不起誰?”

紀簡掀眼,靜靜看著他,對方一直在盯著她,似乎在等她答案。

不自覺地,紀簡勾起嘴角,“我記得你的耳朵可是八樓下別人爬樓梯都能分清楚是誰腳步的人,我和鍾天的話,你難道不是一直都在聽著麽?”

嘲諷,半年後見到他,她第一次流露出這樣的情緒,說不清是不是和長安學的。

相處太久,有時也會染上別人的說話習慣。

長安挑眉哼了一聲,轉頭就走,嘀咕一聲:“你以為是我想聽啊,背後說別人壞話,沒品德。鍾天,扣你這個月的獎金。”

被迫承受無妄之災的鍾天瞪大眼睛:“……”

你倆鬥嘴,怎麽我成受害者了?

長安走得快了,坐在一樓清吧的時候等了許久都沒有看到紀簡下來。

他沉思紀簡剛剛那話的意思。

紀簡到底是因為知道他在聽,所以才故意說對不起給他聽,還是說,她真的想要說對不起?

長安下意識咬了咬下嘴唇,無論是哪一個結果,他都感覺心裏不舒服。

就是,悶悶的,明明是晴天的夜晚,他卻覺得這是雨前的低氣壓。

他把頭轉向窗外。

海域結了冰,這是什麽形容?

他不太高興,纖長的手指緩緩敲了敲桌麵,黑眸失神看著街道上冷燈下兩三個行人。

若論冷漠,誰又能比得過紀簡。

明明已經認識了一年半,說放棄他就放棄了,一點都不帶猶豫。

他若海麵結了冰,那她的海域是北極那塊兒地區的,早已冰封千裏,窮天極地,無人敢踏進。

等紀簡端了杯酒,走過來敲了敲桌麵時,長安囤了許久的話一股腦蹦了出來。

“你是格陵蘭海,是挪威海,是巴倫支海,是白海,是天底下最冷的海域。”

一連串話像小炮,把她說蒙了。

紀簡:???發什麽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