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東君被一個浪頭打了下去,海潮之上無處可以著力,眼看著就要整個人被巨浪所吞沒之時,他一把按住了背上的刀柄。

他的腰間有一把劍,名不染塵。

他的背上有一把刀,名盡鉛華。

“刀起!”百裏東君朝著海麵之下猛地揮了一刀。

刀氣澎湃,將他整個人向他推去,在一個瞬間就破浪而去。

“好。”莫衣腳下輕輕一頓,隻見一個木桶破土而出,莫衣抬起腳踩在木桶之上,眼神中流露出了幾分讚賞,“當飲一杯。”

“莫衣!那是我的酒!我還一口沒喝呢!”百裏東君罵道。

莫衣並沒有因為百裏東君的怒喝以及直呼其名而生氣,畢竟當日李先生也因為一口酒而被百裏東君辱罵過,他輕輕伸出一指,那木桶之上便破了一個洞,酒水從水桶之中成一條線狀流入了莫衣的嘴中,莫衣卻沒有多喝,很快就踢起一塊小石子堵住了那個缺口。他輕輕舔了一下嘴唇:“有點鹹。”

百裏東君靠著一柄盡鉛華和絕強的刀氣在海潮巨浪之中翻滾著,卻隻能勉強保證自己不向下墜落,他歎了口氣,又握住了腰間的不染塵。

“師父,讓你看看我的,雙手刀劍之術!”

左手不染塵,右手盡鉛華。

百裏東君猛地旋轉了起來,劍氣飛揚,刀氣狂舞,那些巨浪再怎麽洶湧澎湃,卻也再也無法近他的身三尺之內,百裏東君就這麽直飛而起,就像是……

“竹蜻蜓?”莫衣的眼神忽然有些恍惚。

他想起那個喜歡穿著綠衣的小女童,站在河邊,手輕輕一旋,然後便開心地笑起來。

“小綠兒啊。”莫衣微微垂首。

而另一邊,百裏東君終於破浪而出,他收回了刀劍,整個人懸浮於海潮之上,抬頭看天,是一片燒紅的天空,低頭看海,是洶湧澎湃的海潮,再看前方,是那片水霧。

霧裏似有神佛靜臥,仙人起舞。

百裏東君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的身子在繼續下墜,在繼續墜入那片海潮之前,他忽然握緊了雙手的刀劍。

莫衣從回憶中回過了神來,抬頭看向百裏東君,就算淡定如他,眼神中都流露出了幾分震驚,他怒喝道:“不可!”

但已經來不及了,百裏東君刀劍齊舞,衝著那道水霧猛地劈去。

“是人是神,盡頭之外,是否還有盡頭!就讓我看個明白!”百裏東君高聲怒喝。

刀劍齊下。

水霧似乎輕輕波動了一下,又似乎一點都沒有波動。

百裏東君一愣,收了刀劍:“難道真的隻是一片水霧?”

水霧之後,那起舞的仙人卻忽然停下了動作,那影子晃了晃,似乎走到了水霧之前,隨時都要破霧而出。但最終也依舊沒有走出來,隻是那影子似乎對著水霧之外伸出了一指。

澎湃的海水在那個瞬間忽然靜止。

水霧很明顯地波動了一下。

然後百裏東君就感覺到方才揮出的那一刀一劍的無上威勢全都反衝回來了。百裏東君試圖揮擋,可方才那全力一擊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氣力,就在此時,一條白袖忽然裹住了他的腰,猛地將他往後拉去,百裏東君轉頭,看到莫衣迎風而起,朝著自己這邊飛了過來。

“莫衣前輩!”百裏東君喚道。

“不自量力。”莫衣冷哼一聲,長袖一甩把百裏東君甩回到了山崖之上,隨後身子一旋,竟淩空停在了空中,麵對那凶悍無比的刀劍之勢,他伸出一掌。

“八卦!”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化八卦。

黃龍山最強心法,八卦心門。

百裏東君站在岸邊,心生驚駭:“好大的一個八卦。”

一個巨大的八卦之形現出,將那刀劍之勢全都擋了下來。

水霧之後那個影子卻一直站在那裏,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

莫衣淩空而立,長袖翻飛,一副仙人之姿道不盡的風流,可他的表情卻是難得的凝重。

“起!”莫衣雙袖一揮,腳下那原本平靜下來的海潮再度洶湧而起。

水霧之後的影子終於是退了下去。

莫衣輕輕呼出一口氣,一個轉身,落回到了山崖之上。

“那水霧之後究竟是什麽?”百裏東君忍不住問道。

莫衣收回長袖,望向那漸漸平息下來的水霧:“不可知的東西,便不要再問了。”

百裏東君皺眉道:“難道盡頭之外仍有天地,天地之上,真有仙人。”

“若真是仙人,此刻的你便無法站在這裏了。”莫衣幽幽地說道,“那邊的事情等你有能力以後再問吧,現在的你還差得遠呢。”

百裏東君將手上的刀劍插入土中,忽然正色道:“我方才悟出了我的內功心法。”

“哦?”莫衣的語氣淡然。

“這幾個月,我時常做夢,化身白龍,奔流於這片大海之上。我曾以為古塵師父所創的秋水訣,更進一步,當由秋水入大海,我的內功心法,應以大海為天道。百曉堂的堂主姬若風也曾經說過,我命中注定與水有緣。方才入海之時,我心裏卻已有感悟,已經超出了秋水訣。可是卻依舊覺得心有遺憾。直到方才破浪而出,淩空於海麵之上,上見火紅之天,下見奔騰之海,對著霧中仙人,更心生戰意。”百裏東君眼睛忽然變得無比明亮,“就感覺,大海仍是不夠的。”

“那如何夠!”莫衣問道。

“天,隻有這片天才夠!”百裏東君輕輕一頓地,山崖之上,竟皆荒蕪,“我的內功,名垂天。”

那個裝著酒的木桶怦然炸裂。

百裏東君轉過身,猛地那麽一吸。

一條水柱從桶中飛出,最後落入到了百裏東君的嘴中。

百裏東君最後舔了舔嘴唇,笑道:“還真是有點鹹。”

莫衣平靜地說道:“你喝那麽多酒,會醉的。”

百裏東君身子開始微微搖晃:“我似乎已經醉了。我現在很想,很想……”

“想什麽?舞一套劍法?”

“不,我忽然很想,很想打一套拳。”百裏東君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