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東城。

時隔大半年之後,百裏東君再次踏入了那座院落。

身後的門很快就關上了,傳來了鎖鏈碰撞的聲音。百裏東君視若罔聞,隻是看著院子中的那棵枯樹,他幼時最喜歡喝醉了酒躺在樹上聞著花香打瞌睡,它有時候是桃花樹,有時候是梨花樹,還有些時候是桂花樹,卻憑借師父的喜好,但是儒仙古塵已經不在了,所以終歸變成了最平凡的模樣。

西楚國樹,鳳凰桐。

“鳳凰非梧桐不棲啊。”百裏東君摸了摸那棵枯樹,低聲道,“師父,我回來了。”

自然沒有人回應他。

百裏東君笑了笑,從屋裏拿出一個小鐵鍬,開始在那棵枯樹下麵挖,很快就挖出了一個小坑,小坑之中藏著兩壇酒,百裏東君伸手就提起了一壇,那酒上還有人題了字——轉夢生。

“師父,這一壇酒你說等我長大了才能喝。”百裏東君拿開酒封,酒香瞬間就飄滿了整個院子,他猛地一吸鼻子,“我來回來的路上已經滿十八了,是否可以喝了?”

也依舊沒有人回應他。

百裏東君將酒放下,走回屋內,拿出了兩個碗,自己倒了一杯,又倒了一杯放在一旁。

“師父,與您共飲。”

“好嘞。”有一人接過了那碗酒,很不客氣地一飲而盡。

百裏東君大驚,他雖然一直都在說話,可他知道古塵早已經身死,不可能會真的回答他,是誰一直悄悄地潛在院中,而他卻悄然不絕!

“那麽驚訝幹什麽,你不是讓師父喝,我不是你的師父嗎?”那人放下酒碗,擦了擦嘴角的酒水,笑著望向百裏東君。

麵容俊秀,笑若春水。

“南宮……南宮春水?”百裏東君驚道。

“師父的大名你是越叫越順耳了啊。”南宮春水笑道。

百裏東君急忙垂首:“不……先生,先生你怎麽會忽然出現在這裏?”

“我雲遊四方,剛好雲遊到這裏,就來看看我的徒弟啊。”南宮春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怎麽?在天啟城吃了癟吧。要不要師父幫你出口氣?把你父親打一頓?還是教訓教訓蕭若風那小子?影宗那老頭就算了,一劍殺了就是。你一句話,師父幫你出氣。”

百裏東君沉吟許久,苦笑一下搖了搖頭:“不必了。”

“怎麽?離開了師父才多久,現在怎麽變得這麽垂頭喪氣,以前的豪情哪裏去了?”南宮春水笑著鬧了一下他的頭,“師父是過來人,我有一句話要告訴你。”

“什麽話?”百裏東君抬頭道。

“隻要沒有死,一切就還沒有完!”南宮春水大笑道。

百裏東君一臉無奈,這對於來說還真是,你都快活了兩百年了。

“聽說你要在這裏被禁足?打算做些什麽?”南宮春水問道,“不想的話可以和我回雪月城,鎮西侯還攔不住我。”

“不必了。”百裏東君搖頭,“我就在這裏待著吧。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想一想。”

“隻是想嗎?”南宮春水幽幽地說道。

“師父……嗯,古塵師父屋子裏有很多書,他之前讓我也看,我從前不喜歡,現在反正也沒事做,不妨看一看。”百裏東君低聲道。

“還有呢?”南宮春水繼續問道。

百裏東君摸了摸身邊的不染塵:“練劍!”

南宮春水點了點頭:“對了,百曉堂發武榜了。你這一次是良玉榜首甲,唐家那個叫唐憐月的小子,隻排二甲。沒有給學堂丟人。”

“葉鼎之呢?”百裏東君抬頭道。

“葉鼎之失蹤了,可能連百曉堂也沒找到他的行蹤,所以武榜上沒有他的名字。”南宮春水瞥了他一眼,“怎麽?害怕他死了。”

“不會,我相信小師兄。”百裏東君扭開了頭。

“行吧,山水依舊,再會有期。希望此番禁足之後,能看到一個不一樣的百裏東君。”南宮春水又喝了一杯酒,“轉夢生,真的好喝啊。留下一壇吧,等下次再喝。”

“下次是什麽時候?”百裏東君問道。

“等你成為天下第一。”南宮春水一躍而起,消失在了院牆之上。

百裏東君喝了一杯轉夢生,砸吧了一下嘴,品了一下那酒,也品了一下“天下第一”這四個字,隨後把酒重新封上,丟進了那個土坑中,用鐵鍬將那些土重新填進去後站了起來,走進了屋內。

古塵昔日的古琴就安安靜靜地被放在桌子上,百裏東君走過去看了一眼,伸手輕輕一抹,抹下一層厚厚的灰塵,他笑了笑:“要不也練練這古琴吧。”

鎮西侯府。

持著長槍的少年騎著馬站在那裏,望著麵前的鎮西侯。

鎮西侯有著殺神之名,無論在北離還是南訣,人人都對之敬畏,司空長風卻與其對視,絲毫不懼:“鎮西侯府要把百裏東君關多久?”

“這是我們侯府的家事,不必和司空公子說吧?”百裏洛陳神色陰沉,“司空公子還是走好自己的路。今日再不出幹東城,明日就不給你這機會了。”

司空長風輕甩長槍:“素聞鎮西侯當年在戰場之上驍勇無比,人人聞風喪膽,現在看來,不過也是膽小如鼠。百裏東君不過是為兄弟仗劍而出,一不曾殺人,二不曾作亂,何至於要被軟禁起來?你們鎮西侯府功勳之大,還怕一個小小的景玉王嗎!”

“逞口舌之快,信口雌黃的小兒。滾!”百裏洛陳猛地一揮手,侯府院牆之上,幾十名弓箭手同時引弓欲射。

司空長風本還想再罵幾句,可看到那閃著寒光的箭頭,想了想“殺神”的惡名,終究還是掉轉馬頭,猛地一揮馬鞭,隻是行出幾十丈後朗聲道:“我還會回來的!”

等成為他們口中的槍仙!

再回來救百裏東君。

百曉堂武榜中的良玉榜第四甲,司空長風。

“這還遠遠不夠!”

南宮春水躺在屋簷之上,看著司空長風策馬穿城而出,手中銀槍流光一閃,笑了笑:“我看中的徒弟,果然都不一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