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城外,慕雲山,風曉寺。

這座寺廟從上往下俯瞰,能看遍整個天啟城。但是因為地勢太高,寺中僧人也不多,就一個方丈帶著一個小沙彌,方丈一不給人看姻緣,二不幫人算財運,所以這裏香水不旺,幾乎很少有人來。

穿著輕甲的魁梧兵士坐在那間靠崖的小屋的台階上,看著那個小小的天啟城,仰頭喝了一口酒,他聽到身後有動靜後,也沒有轉頭,隻是說道:“葉鼎之嗎?我們同姓。我叫葉嘯鷹。”

“不過我和你沒什麽血緣關係,我出生在一個普通的村子裏,村子就叫葉家村。”

“但我從小就聽葉將軍的故事,我很敬重他。”

葉嘯鷹低頭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一柄劍抵在了他的後頸上。

“你是誰?”明明葉嘯鷹已經介紹過自己了,但是葉鼎之仍然問了這個問題。

“我現在是個百夫長,帶一個小隊,偷偷取了名字叫葉字營。對,我的目標就是它能和當年的葉字營一樣叱吒沙場。”葉嘯鷹伸出一根手指,將自己後頸的那柄劍輕輕撥開,“你再用氣就真的死啦。”

葉鼎之手中的劍掉在了地上,他的確半點力氣都沒有,隻能斜靠在門上才沒有倒下去。

“頭兒是個有錢人,給了用了至少十幾種靈丹妙藥,你的傷不是問題,調理個十幾日就好了。但是魔仙劍和不動明王,我勸你以後不要用了。”葉嘯鷹自顧自地說著,“我知道你這次這麽孤注一擲是因為有後手,劍仙雨生魔的那四個侍從早就潛入天啟城了。但是他們沒來得及趕來幫你,因為我帶了十幾個虎賁郎把他們攔下了。”

葉鼎之冷哼一聲,他方才就已經猜到了。

“最後再介紹一下,我叫葉嘯鷹,籍籍無名之輩,但我以後會成為名將的。”葉嘯鷹站了起來,看著下方的天啟城,“你就算了,成為名將可惜了,你就成為天下第一吧。”

葉鼎之沉聲道:“為什麽不殺我?”

“因為你不是敵人,更多的就交給頭兒和你說吧。”葉嘯鷹轉過身,笑著拍了拍葉鼎之的肩膀,“好好活下去。”

一身紫衣錦袍的男子也走進了這座小院,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似乎也受了不小的傷。

“琅玡王!”葉鼎之望著他腰間那柄天下聞名的昊闕劍,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幾個字。

葉嘯鷹聳了聳肩:“剩下的你們聊吧。”他望了蕭若風一眼,然後從小院之中走了出去。

蕭若風和葉鼎之相對而站,一個神色淡然,一個眼睛裏都快滲出血來了。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隻是沉默了許久。最後蕭若風走了過去,在方才葉嘯鷹坐的那個地方坐了下來。那個位置很好,可以俯瞰整個天啟城。

“很恨我吧。”蕭若風低頭苦笑了一下。

葉鼎之看著自己摔落在地上的劍:“你覺得呢?”

“你覺得這天啟城繁華嗎?”蕭若風指了指下麵的那個天啟城。

葉鼎之不明白他問這話的意思,自然也沒有回答。

蕭若風當然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它被稱為萬城之城,集天下榮華於一身的城。可是越美麗的東西,也就越容易破碎。”

“在有些人的眼裏,天啟城的組成是三十二樂坊,六十四酒廊,豪賭天下千金台,冠絕北離長玉樓。可在我的眼裏,天啟城的組成是一個皇宮,三個王爺府,五大監,欽天監,淮玉侯府,六部尚書府,太師府,藏在暗處的影宗,駐紮城外的皇衛軍,種種的勢力錯綜複雜,以至於很多時候,我都無法以自己的喜好評斷事情。”

“不管你信不信,若是能夠隨心所欲,我昨日會與你一同拔劍。”

“但我不能,因為我是琅玡王!”

“我自幼就喜歡隨軍,最早那些時候,我是最喜歡往葉家軍的軍營裏跑的。你小時候我還見過你,但你應該不記得了。葉將軍死的時候,是我第一次隨軍出征,很遺憾等我趕回天啟城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

“因為我自幼隨軍,所以我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情。北離繁華的背後,是北麵驍勇善戰的蠻族,他們地處荒涼,吃不飽飯,一個冬天過去,會死掉幾十萬的人口。”

“我在北蠻生活過很多天,我比你知道這些。”葉鼎之打斷道。

蕭若風笑了笑:“是。所以你也應該知道他們對北離虎視眈眈,已經做了多年南下的準備了。而我們南方是南訣,對我們騷擾不斷,之前他們自己的朝堂不穩,難成大器,如今卻也不一樣了。而我們北離呢?”

“最善戰的將軍被滅門了,最有威勢的軍侯遠遠地離開了朝堂,父皇年紀一天比一天大了,皇子之中,長皇子無能,青王陰險毒辣,我和兄長出生卑微,天啟城其實一擊就可破。這個時候,必須要有人站出來,穩定局勢。才能為以後北蠻和南訣的入侵,做好準備。”

“這件事情,隻能我和兄長來做。所以我們需要在天啟城取得優勢,我們的背後沒有豪門大族支持,便隻能找那些暗處的勢力。比如,易姑娘出生的影宗!這一次結姻,便是為了把景玉王府和影宗牢牢地綁在一起。”

“我說的這些,沒有一個字是騙你的。我也想與你拔劍站在一起,但我不行。因為我是琅玡王,北離蕭氏的琅玡王。”

葉鼎之靠在門邊,沉默了許久都沒有說話。

蕭若風歎了口氣,站了起來,往院外走去,直到他快要踏出去的時候,葉鼎之才終於開口了。

“我去過北蠻,也在南訣住了很多年,對於來說,北離並沒有什麽值得我去愛的地方。這裏埋葬了我的親人,這一次又搶走了我的妻子。當然我明白你說的這些,畢竟我出生將軍府,這樣的為了所謂的大,而舍棄小的事情,我見過不少。甚至父親當年可以反,卻也為了所謂的大義去赴死。”

“但我雖然明白,卻不認同。就比如我是當年的父親,我一定起兵,就比如下一次在天啟城中你我相見,我一定殺了你!”

“請你記好了!”

蕭若風笑了笑,低聲道:“我知道的。”他摸了一下腰間的劍柄,隨後往屋外走去。

這樣的自己,真是令人討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