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小鎮之後彌漫著一陣飯菜香,原本還頗有些喧鬧的小鎮,頓時安靜了下來,而平時裏此刻還回響著打鐵聲的羅氏鐵匠鋪也已經空無一人了。鐵匠鋪後麵的院子裏,倒是多了兩位客人,三個人坐在石桌上,麵前擺著幾道很不講究的小菜,和一壺看起來更不講究的酒。

羅勝鬱悶地倒了一碗酒:“你們要住幾日?”

“三日。”南宮春水默默地坐著,不喝酒也不吃菜。

“三天,不耽誤趕路嗎?”百裏東君忍不住問道。

南宮春水在心中歎了口氣:我給你找了天下難尋的拳師練手,你竟然還嫌時間太長?他搖了搖頭:“此去唐門不遠了,試毒大會則還有一段時間才開始,不著急。”

羅勝不耐煩地撇了撇嘴:“你們留在這裏要做什麽?”

“李先生一直誇先生拳法過人,我受了傷,不能陪百裏兄過招,所以想勞煩羅兵神了。”南宮春水緩緩道。

羅勝往嘴裏丟了一粒花生米,不屑地看了一眼百裏東君:“就他?讓我喂招,不怕把他打死嗎?”

百裏東君給自己倒了一碗酒,拿起來一飲而盡,可剛入口就察覺到不對,這與他白日裏喝的那小鎮米酒可截然不同,這是真真正正的燒刀子,味濃烈,似刀殺,酒量普通的人喝一口就能睡一夜,可百裏東君是什麽人?一碗燒刀子下肚,不過臉色微微泛紅,不僅不懼,眼神中還透露出了幾分興奮:“好烈的酒,自從離開幹東城,許久沒喝過這樣的酒了。”

羅勝饒有興趣地看了他一眼:“扛不住可不要硬撐。”

“再來。”百裏東君又給自己倒了一碗,與羅勝手中的酒碗輕輕一碰,便是又飲一杯。

南宮春水默默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酒逢知己千杯少。

或許原本互相看不順眼的兩個人,就要靠著這酒,成為好友了。

“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竟是海量,自我搬來這破鎮子,就隻能喝那味道淡出鳥來的米酒。後來我實在忍不住,就自己給自己釀酒,後生,你說我這燒刀子,釀得如何?”羅勝已經喝下五碗燒刀子,可卻隻是微醺。

百裏東君的臉已經一片潮紅,他放下酒碗,搖頭道:“酒不行,釀得太糙了。”

羅勝不怒反笑,連連點頭:“揮錘子的手,拿去釀酒,怎麽能不糙啊。”

百裏東君又飲了一口,擺了擺手:“酒雖糙,酒中氣質卻在。飲酒知其主,羅勝先生,您撐得起兵神二字。酒中,竟是豪情!”

羅勝朗聲長笑:“哈哈哈哈。好!果然江湖還是那個江湖,少年老了,還有新的少年。”

百裏東君對著空中朗月舉起酒碗,眼神已經有些迷離了,他長笑:“不!”

羅勝微微一愣。

南宮春水依舊微微含笑。

“真正的少年,是不會老的!”百裏東君抬手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南宮春水忽然開口了:“今日這酒喝得也差不多了,連日趕路,我們也得休息了。”

方才百裏東君的話說完之後,羅勝的目光微微有些黯淡,他點了點頭:“也好。”

百裏東君正在興頭上,自然不答應:“不行不行,再來!酒局才剛剛開始,怎能賓客盡散!兵神老爺,我們來劃拳!”

“劃拳就不必了,要不練練拳吧。”南宮春水笑道。

羅勝微微皺眉:“你似乎是有備而來。”

南宮春水不置可否,隻是望向百裏東君:“如何?你用用新練的繡劍十九式,對一對兵神老爺的霸拳。”

“王八拳?”百裏東君惑道,他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院落中央,拿著手中的劍瞎晃了幾下。

“繡劍十九式?”羅勝冷笑一聲,也站了起來,“這樣的劍法,能練出什麽門道來?”

百裏東君抬劍一揮,眼神中的那股迷離頓時煙消雲散,他笑道:“先生說他有一位朋友,練繡劍十九式練成了劍仙。我覺得,我也可以。”說完後,他便縱身一躍,一劍劈下!

繡劍十九式,在頃刻間隻化為一式!

“滾!”羅勝一拳揮出,狠狠地打在了那柄不染塵之上。

於是百裏東君便連人帶劍整個地飛了出去,地上被那拳氣留下一道長長的痕跡,百裏東君撞到了牆上,幾乎就要暈過去了。

隻有一拳。

卻如開天,正如劈地,不講道理,不留餘地。

打得百裏東君腦子一片空白。

羅勝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冷笑道:“劍仙?”他扭頭望向南宮春水,發現這個年輕人依然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他忍不住奚落道:“學堂李先生收的徒弟,何時這麽不濟了?除了酒量之外,就沒有別的可取之處了。”

南宮春水看了一眼摔倒在那裏的百裏東君,幽幽地說道:“還沒有結束呢。”

羅勝扭過頭,隻見百裏東君此時以劍抵地,竟又一次地站了起來,他明白自己剛才那一拳的威力,雖然沒有下死手,但打得普通金剛境站不起來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百裏東君直起身,伸了個懶腰,身上的骨頭劈劈啪啪地作響,他打了個酒嗝,甩了一下劍,喃喃道:“早就說先生是騙人的,什麽繡劍十九式,根本沒有半點用。不管了,還是用自己的劍術跟先生證明,練那破劍法根本就沒有用啊!”

“想要名揚天下,自然要用名揚天下的劍法!”

“比如,西楚劍歌!”

百裏東君豎起長劍,劍氣橫流,整個人身上的氣勢再次發生變化!

“我就用這一劍,讓兵神老爺看看,什麽是少年風流!”百裏東君忽然掠出,長劍掄出一道月光,刺破這暗夜的長風,直逼羅勝而去。

“西楚劍歌?李長生的徒弟還會西楚的劍法?”羅勝眼神中透露出幾分好奇。

轉瞬之間,劍已至。

“滾!”羅勝又是一拳揮出。

百裏東君於是連人帶著劍,還是那少年風流全都重新撞回了牆上。隻是這一次頭一歪,徹底地暈了過去。

所謂霸拳,就是不講道理,不留餘地。

羅勝轉過身,當著南宮春水的麵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少年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