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的天啟城很熱鬧。

距離上次百裏東君在雕樓小築與謝師立下比酒之約已經過去了十三日,這十三日,足夠讓這個消息很快地傳遍到天啟城的各個角落。

每一次學堂李先生收下的徒弟都不會讓天啟城的看客們失望,所以很快,好奇這一場比酒之戰的人們就已經往雕樓小築聚集了。

這些人中,身份尊貴,有年紀輕輕就已經深受皇帝陛下器重的青王殿下,上次他看中的葉鼎之沒有順利進入學堂,反而是這個百裏東君奪得了魁首,他一直想要親眼來一下這個李先生的關門弟子。

青王在二樓包了一個雅座,他長得頗為斯文,衣服穿得整整齊齊,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苟,整個人給人一種鄭重而謹慎的感覺,而他在這天下聞名的酒樓之中,點了一壺花茶。他一點也不喜歡喝酒,因為酒,容易讓人不冷靜。而他,討厭任何的不冷靜。當年把葉鼎之招入麾下就是一件很不冷靜的事情。

“還沒有葉鼎之的消息嗎?”青王淡淡地問道。

周圍的四名侍從卻隻覺一陣寒意:“他隨劍仙雨生魔回了南訣,其後的消息,就探不到了。”

“隻要他再踏入北離,殺。”青王喝了一口茶。

“是!”

“對了。”青王微微眯了眯眼睛,“百裏東君的身份可以確認了嗎?他真的是那鎮西老侯爺的獨孫?”

“可以確認,這位小公子在幹東城內非常有名,我把畫像拿給人確認過,千真萬確。”侍從急忙說道。

“那如果這位小公子,再也走不出這天啟城。想必父皇會很滿意。”青王幽幽地笑了一下。

“可是鎮西侯手中還握有重兵。”侍從小聲道。

“因為府內桀驁不訓的公子哥在天啟城鬥毆而死,就發兵引起戰亂,這樣的軍隊,會獲得勝利嗎?”青王吹了吹茶水上的蒸氣,低頭看了一眼,眉頭一皺,“他們來了。”

雕樓小築中最大的雅座,很快就被進來的這批人坐滿了。

北離八公子,灼墨公子雷夢殺,柳月公子柳月,墨塵公子墨曉黑,清歌公子洛軒,風華公子蕭若風,百裏東君的這幾位師兄也緊跟著走了進來。但除此之外,還有一名紫衣美人,正是這一次學堂大考被柳月公子收為徒弟的尹落霞。還有個背著書箱的少年讀書郎,神色淡然,手中還捧著一本看了一半的書。

“這位是?”已經做好對決準備的謝師上前打招呼,瞥了一眼少年讀書郎。

“卿相公子謝宣。”雷夢殺笑著答道。

“原來是卿相公子!久仰大名!”謝師一驚,急忙行禮。

謝宣收了書,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謝師好。”

“我們先去樓上坐著吧。”蕭若風向前走去,眼角往樓上微微一瞥,與青王的目光交匯。

“下賤的東西。”青王神色中流露出了幾分厭惡。

謝師急忙對蕭若風說道:“小先生,上次與你說的事?”

蕭若風一笑:“你不怕我徇私?”

謝師搖頭:“學堂小先生,可比學堂李先生,更值得信任啊。”

蕭若風轉頭:“一會兒喊我便是。”

緊跟著北離八公子,天啟城內其他一些自負風流的世家公子們也慢慢地湧入了雕樓小築,很快就將雕樓小築擠得滿滿當當,隻留下那兩張桌子空著,供他們比試之用。而在兩張比試桌之後,則還放著三把水曲柳木椅子,已經有兩人坐在了那裏。其中一人須發皆白,老態龍鍾,乃是天啟城輩分最老的釀酒師,姓荀,姓名早已經被人遺忘,綽號“酒鍾”。如今已年過八旬,就連謝師在他麵前,都得尊稱一位荀師傅。而另一位,則是穿著一身白衣秀美如畫的年輕女子,她並不會釀酒,卻很會品酒,最擅長以酒作詩,也是雕樓小築此次特地請來評判的。女子名月牙,當她品到一味美酒時就會盈盈一笑,一雙充滿靈氣的眼睛,就會彎成了月牙形狀。而另一張凳子,則還空著,不知何時才有資格坐在那裏。

然而看客到了,品酒師到了,與百裏東君對決的謝師更是早早就到了。

所以,百裏東君呢?

雷夢殺轉頭問謝宣:“百裏東君呢?”他已經很多日沒有回學堂了,因為害怕百裏東君和司空長風找他算賬。

謝宣低頭看著書:“我出來的時候,百裏東君還在裏麵待著。我和司空長風說了,時間一到,就踹門而入,就算酒沒有釀好,也要把他扛過來。大丈夫頂天立地,自己立下的對決,就算是認輸也要親自來認輸。”

雷夢殺撓了撓頭:“我喝過他的酒啊,他這次來天啟城,自己就帶了很多來。挑一壺最好的拿過來便是了。難道他要現釀?”

“看起來是的。”謝宣淡淡地回道。

“他要釀什麽酒?”雷夢殺問道。

謝宣想了想,說道:“白日星辰。”

蕭若風一笑:“有意思。”

九壇酒在此時被雕樓小築的武夫們搬了上來,放在了一張長桌上,謝師走到旁邊,朗聲道:“本月雕樓小築秋露白,已在此。”

“李先生那弟子,是不是怕了,不敢來了?”旁邊有人小聲道。

“小聲點,八公子就坐在樓上,可別被他們聽到了。”有人提醒道。

謝師看了眼樓上眾人,長籲了一口氣:“傳話到學堂,半個時辰後,人若未到,便算他認輸了。”

學堂之中,司空長風在院落中來來回回地踱步走著,可百裏東君的屋內依然悄無動靜。他有些著急,卻也不敢催促,生怕此刻的百裏東君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直到有人衝進院子中,大聲喊道:“雕樓小築傳話來了,半個時辰內不到,就算百裏東君輸了。”

“百裏東君,還能成嗎?不能成,你去認輸啊,我可不去!”司空長風終於忍不住大喊道。

房門在瞬間被一腳踢開,一身青衣一塵不染,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百裏東君從裏麵走了出來,他整了整衣衫:“我梳妝好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