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宣帶來的一箱書已經看完了一半。

稷下學堂裏的長棍已經被司空長風打斷了十二根。

學堂李先生許久沒有出現了,據說是離城而去了,去往北麵的小城與故友告別,誰也不知道為什麽天下第一的李先生,在北麵的小城會有所謂的朋友。大概又是信口胡說的吧,畢竟李先生最擅長的就是張嘴胡謅。

而百裏東君把自己關在小屋子裏,也整整過去十日了。這十日裏,他偶爾跑出來,也是和當年一般醉醺醺的模樣,按照司空長風的說法,就是神誌不清,老說著什麽白日星辰白日星辰,然後睡一覺,隨便吃幾口東西就又跑進那個屋子裏了。

“白日星辰,是那酒的名字嗎?”謝宣依然坐在院子中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幽幽地看著書。

司空長風站在院中央,額頭上已經滿是汗水,他右手拿著一根長棍,左手握著一根短棍,模擬著和人的對決,隻不過兩杆槍還未用得十分熟練,時常碰撞在一起,偶爾身子不平衡,幾次快要摔倒,他一邊揮著槍一邊回道:“誰知道呢?雕樓小築的秋露白這麽難戰勝嗎?我那天喝了那酒樓裏的酒,卻也不過如此。”

“秋露白不一樣的。我喝過不少美酒,但雕樓小築秋露白,能列第一。”謝宣舔了舔嘴唇。

“今日練得如何了?”一聲輕笑響起,灰袍的中年儒生落地。

司空長風苦笑:“陳先生,如果這槍法是十日就能練成的,那也就不值得我練了。”

“你書讀得少,但話說得頗有水準。”陳儒伸出一掌,“出招吧。”

司空長風長棍一甩,直逼陳儒而去:“先生你這可不像在誇人啊。”

陳儒微微一抬手,喝道:“起手動蒼山!”

謝宣一愣,猛地抬手,呼道:“師叔!”

起手動蒼山!那是何等威勢的武功,怎能在這樣的對決中使用!隻拿兩根木棍的司空長風怕是連反抗一下的能力都沒有,就會直接被擊殺吧。

隻見陳儒起手一抬,感覺院落都震了震。

隨後他輕輕放下,微微一笑:“開個玩笑。”

氣勢忽減,但即便如此,仍將司空長風的長棍一拳打斷,隨後左手伸出一指,直點司空長風的胸膛。

“來了!”司空長風左手一旋,身子幾乎以一種不可能的姿勢保持著平衡,那根短棍忽然就攔到了胸前,正好擋住了那一指。

司空長風連人帶棍退出了五丈,陳儒收指,微微點了點頭。

司空長風手中的短棍瞬間斷成了三截。

“不錯不錯,這一棍已經有些那感覺了。”陳儒點頭稱讚。

謝宣收起了書本,從那書箱之中翻了半天找出一本有些破舊的書,走過去遞給了司空長風:“別自己練了,看這個吧。”

司空長風看著書冊上的名字,一愣:“攻守有道?”

“我不是說我在一本書上看過嗎,這本書就在我的書箱裏,借給你看。一年之後再還我吧。”謝宣淡淡地說道。

司空長風接過那本書,猶豫道:“這本書籍……很貴重吧。”

“這不是書籍,這叫秘籍。如果你把你手中有這本書的消息傳出去,那麽怕是有成百上千的槍客要來和你搶這本秘籍。我與謝宣說了,你若是自己練能練出門道,並且能夠堅持到十日,就把此書贈予你。”陳儒緩緩道。

“是借。”謝宣強調了一遍。

“可此書竟然這麽貴重,你們就這麽隨意地借給我了?”司空長風問道。

謝宣拍了拍自己的書箱:“貴重嗎?我這其實比這本還貴重的多得是呢。比如荀老夫子的《夢溪雜論》,曹官子的棋譜《仙人指路》……”謝宣的語氣中難得地透露出了幾分得意。

司空長風一臉困惑:“這些都是什麽?”

陳儒有些頭疼地用手指敲了敲腦門:“我們山前書院對於書籍的價值和山下的人或許有些不太一樣,司空長風,書你就收下吧。我們書院藏書無數,隻贈……”

謝宣微微一側首。

陳儒急忙改口:“隻借給有緣人。”

司空長風猶豫了一下之後接下了書,鄭重地點了點頭:“此番恩情我記下了,以後定當還報。”

謝宣笑了笑:“口氣不小。”

司空長風咧嘴笑了笑:“我們這些流**江湖的,誰對我們一份好,我們都會百份奉還。至於別人對我們不好,那……就再正常不過了。”

謝宣和陳儒相視一眼,司空長風低頭看著手中的書,他忽然覺得自己離心中的江湖似乎越來越近了。

曾經摸不到邊的江湖,就在眼前了!

天啟城北去百裏之外。

小城暮春。

如今已經漸漸入冬了,但小城暮春卻如名字一樣還是鬱鬱蔥蔥的。

一間草屋上,一位白發的中年人正躺在屋頂曬著太陽。

旁邊的煙囪飄起嫋嫋炊煙,一陣陣的飯菜香在小城裏飄**起來。

那白發人吸了吸鼻子,睜開了眼睛:“好香。”

樓上有個小童走了出來:“先生,下來吃飯啦。”

白發人爬了起來,縱身一躍從屋子上跳了下去,他撓了撓小孩的頭:“今天做了什麽?”

“今天有叫花雞,糖醋魚,土豆燉牛肉,紅燒獅子頭……”小孩掰著手指算著。

白發人一愣:“今天怎麽這麽多菜?”

小孩拍手笑了笑:“母親說她今天高興!”

白發人也笑了,一把抱起小童:“高興就好。”

一桌子好菜,對於這普通的小城農戶來說,可以說是都超過年夜飯的豐盛程度了。小孩吃得興高采烈,甚至還偷偷地瞄著白發先生和自己的母親。他的母親穿著樸素,卻難掩姿色,並且有著這個年紀獨有的韻味。小城裏許多男子都喜歡著他的母親,但小童心裏能配得上母親的,隻有旁邊的這位白發先生。當年母親被城裏的土紳要強行拉去當小妾,路過的白發先生幾下就將他們製服了,從此之後白發先生便時不時就會來他們這裏小住一段時間。可小童又哪裏知道。

這個總是懶洋洋的白發先生,其實是天下第一的學堂李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