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星從陶真全家出來,天空又開始落了雪。

他和陶真全約定一星期的時間內,她交錢,他放人。

“原星姑姑。”陶如男卻追了出來:“你真要給爸二十萬?”

原星不以為然,像是開玩笑:“當然,我花二十萬和你爸買了你,以後你就專心讀書。”

這話說得直白且尖銳,刺得陶如男心頭一陣疼,在這個年代,能直接把女兒這樣賣掉的人,恐怕隻有她爸了吧。

“我真的要搬去你家住麽?”

原星沒回答,隻給了她一個“你覺得呢”的表情。

“可是我……”陶如男還是有些糾結:“我擔心我媽一個人。”

“我沒有讓你們母女斷絕關係,你想看她隨時可以來,隻是你的目前情況不樂觀,繼續待在家裏,對你學習一點幫助都沒有。”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陶如男咬了咬下唇,才艱難地說出真正的想法,“前幾天我看我爸在刷試管嬰兒的短視頻,聽說那東西對女人身體傷害很大,我怕他逼著我媽……”

“他不會的。”原星自信地開口:“試管需要花費很高,我給你爸的錢不太夠的。”

很快陶真全就會發現,與其花個十幾萬去做試管且還不一定成功,不如再像從前,直接找個女人再給她生,隻是這個情況,對陶如男來說始終是殘酷的,所以原星也不挑明了。

陶如男終於放下心,她看著原星,忽然鄭重地躬身下去:“謝謝,原星姑,你給我爸的錢就當是我欠你的,等我讀完書找到工作,一定會把錢給你。”

此刻她才完全明白了原星說的斷絕關係的話,也許不是開玩笑,一開始她覺得害怕,但現在她覺得,如果不是為了她/媽,斷絕關係又怎麽樣呢?

原星看著她認真的模樣,終於發自內心地笑了:“好,我等著。”

雖然天陰沉沉的又開始下雪,但原星的笑卻像是陽光一樣,把她的心也暖了起來,她一直覺得,原星姑姑就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人來著。

一直到很多年後,陶如男才明白這個時候,原星為什麽會笑得這麽開心,大概是因為她陶如男,終於在此刻第一次抓住了改寫自己的命運的車輪。

*

原星和陶如男道別後,在回家路上看著自己手機裏顯示的銀行卡餘額,就開始惆悵了。

現在她家裏最值錢的那兩頭豬,賣完即便先不給陶明西還亮爺爺的醫藥費,也是連二十萬的零頭都不夠。

她到底要怎麽辦才能掙到這二十萬?

正絞盡腦汁思考著,卻在遠遠看到立在自家門前的男人時被打斷了思路。

他還是穿著頭一天的深灰色大衣,雖然裏麵是一件看起來有厚度的毛衫,但在此時溫度零下的寧水,還是顯得單薄了。

大雪天的,他站在門口幹嘛?

不會覺得冷麽?

原星繼續提步走過去,直到快走到門口,她勉強揚起一個“假笑”,主動開口:“江老師,這大雪天的,你這是在……等人呢?”

江籟安此時臉色冷肅,如同原星在海城第一次看到他那樣不近人情。

正當原星以為他又要說出什麽難聽的話回擊自己時,江籟安卻一言不發地轉過身進了屋。

呃……

原星看著他僵硬的背影,忽然就感覺到了一絲……生氣?

莫名其妙。

等原星進屋裏,男人已經上了樓,原星也懶得再管他,她走到灶台前想先把大灶的火給生了,其實這樣隻會讓一樓暖和些,熱度擴散不到二樓,所以其實不生火也沒什麽,隻是原星習慣了,她奶奶還在的時候,總是要給一樓生火的。

但才準備用右手去拿幹柴,卻發現自己似乎已經使喚不動自己的右手,她輕輕握了一下拳,隻感到一陣劇痛。

回想剛才抓住陶真全手裏的棍子場景,那個時候她確實用力過猛了。

雖然她是個左撇子,但單用一隻手也很難升起這個火,正打算放棄,卻見江籟安又出現在了樓梯口。

“你在幹什麽?”

原星把打火機放回灶台:“沒幹什麽,我去睡覺了。”

說完便轉身上樓。

兩人錯身而過,江籟安看見她頭發和衣服上的雪。

“先洗個熱水澡再睡。”

原星順著他的話低頭一看,果然見自己的棉襖上沾了一大塊泥印子。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潔癖病自己都還穿著昨天的衣服,就先管上別人了。

不過男人並不知道她完全會錯了意,隻是看著她上樓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又回過神。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著被原星扔在桌上的打火機。

所以剛剛她是想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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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星回到自己的房間,剛脫掉外衣就想起剛剛在樓梯口男人說的話。

算了,是該洗個澡,但在準備先脫掉自己身上的毛衣時,發現右手根本抬不起來了,隻能無奈放棄,也許她這隻手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於是又隻能先換了睡褲,和衣躺下。

剛閉上眼睛,二十萬的事情又鑽進她腦子裏。

這筆錢對於誰都不是個小數目,她不可能在寧水去借這筆錢,本來資助陶如男就是她一個人決定,即便她知道隻要她開口,陶文西她們就一定會不遺餘力的幫她,但她也不想再讓別人因為她而背上不必要的壓力。

思考良久,她伸手拿出枕頭下底的手機。

打開自己的通訊錄,在翻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時停下。

陸言。

她看著這個名字,心裏某處就開始惆悵。

陸言,很多人都知道他是京大的風雲學子,但不知道他也曾是她的前男友。

她與他相識於一場校園辯論賽,彼時,他是經管院風頭正盛的一辯手,而她不過是需要在圖書館勤工儉學的學生。

她在整理圖書館每日歸還的書籍時發現有幾本書被嚴重損毀,於是便按照借書人的信息找了過去。

當時正值日京大辯論賽的決賽,原星在經管院辯論隊大獲全勝的時候到的現場。

她在歡呼的人群中,看到了意氣風發的陸言。